8招式
泥菩薩對於自己被莫名扣掉的那一半分耿耿於懷,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好。忍了幾日,忍不住了,終於決定找嬴政詢問原因,好歹做個明白鬼。趁著幽若不在,他求見了嬴政:「幫主,您為何也傳授了斷浪招式?」
「世間之物,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朕授人功法,斷浪既為朕的四個記名弟子之一,如何好傳了其餘三人獨獨落下他?」
「也是。」泥菩薩想了想,斷浪這小屁孩兒的心眼著實不大,又愛記仇,關鍵日後還自成一霸。若是不慎被他知道是自己勸說嬴政傳招式給聶風、步驚雲、秦霜,卻獨獨遺漏了他,搞不好自己就要倒大霉了:「不過,幫主…這三分歸元氣,你是怎麼把它拆分成四個絕招的?」
「誰告訴你,這四個絕招都是因三分歸元氣而來?」嬴政黑黝黝的雙眼望向泥菩薩,那種口吻,似乎在回答一個再明白不過的問題。
「啊…啊?」泥菩薩傻愣愣地看著嬴政:「莫非這這四個絕招…都是幫主重新自創的,與三分歸元氣無關?」
「雖為朕所創,卻也並非與三分歸元氣毫無關聯。」
泥菩薩托著下巴想了一陣,無奈地攤手:「不明白。」
「不明白就對了,朕也與你說不明白。」嬴政瞅他一眼,收回目光:「朕一會兒要繼續傳授他四人功法。你若有興趣,也可來旁觀。」
於是,帶著『5o%的積分,你去哪裡了』的疑問,泥菩薩跟著嬴政來到了天下第一樓。
此時,正是晨練時間,樓前台階之上,以秦霜為首的四人正在蹲馬步。按照嬴政頂下的規定,他們每日剛至卯時(五點到七點)便起身習武,風雨無阻,一日不曾停歇。如今,成效也是顯而易見的。四人從最初的勉強為之到如今的遊刃有餘,體力越發好了。
一旁的護欄上正燃燒著計時用的香,一柱約莫能燃燒半個時辰。片刻后,第四炷香燃燒殆盡,火星子漸漸堙滅。秦霜見狀,知是時辰已到,便叫起了步驚雲三人,領著他們到各自的樁前站定,而後開始練習拳腳功夫。
嬴政傳授給四人的天霜拳、排雲掌、風神腿及破浪指絕非一招一式,而是一整套完整的、集攻防於一體的拳腳功夫。
這套功夫並不簡單,內合心法之道,外輔真元之力。領略動作容易,發揮力量困難。尤其,四個人對於內功心法的領悟程度深淺不一,如今進度已然不同。若論資質,四人中風、雲、浪三人相差無幾,皆數上乘,可若論心性,卻又以聶風、秦霜為佳。是以,四人中反倒是聶風進步最快,秦霜次之,斷浪與步驚雲緊隨其後。
這讓斷浪很不甘心,近日將休憩的時間都用了一部分在訓練上。步驚雲雖嘴上不說,到底好強,暗地裡也是加倍努力。
嬴政看了看得心應手的聶風與拳法嫻熟的秦霜,又覷了眼招式精準,卻不得要領的步驚雲與斷浪,搖了搖頭。上前一步,負手於身後,對秦霜道:「將朕傳與你的天霜拳第一式——傲雪凌霜打一遍。」
秦霜停下手中動作,朝著嬴政抱拳為禮:「是,師父。」
秦霜身形一動,足下微點,整個人飛速移動起來。隨著時間推移,速度漸漸加快,到了後來,只能依稀看見殘影。殘影過處,薄霜漸覆,片刻之後,又消融無蹤。
泥菩薩愣愣地看著場中少年如同鬼魅一般的動作,忍不住嘆道:「好快!」
他自認在來天下會之前見過的功夫也不少了,卻從未見到過這等連入門功夫也可媲美武林高手絕學者。以人眼觀之,視覺暫留時間為十分之一秒到十分之四秒。換言之,動作快於這個時間,便會出現動態重影。面前這個不過初初踏入武道的少年就已經可以做到這種程度,這門功法…當真駭人聽聞!
似是明白泥菩薩心中的疑惑,嬴政解釋道:「兵貴神速,攻其無備;避實擊虛,凜若冰霜,這原是此招的奧義所在。秦霜方才動作看似奇快,實則並未達到如此速度,不過藉助地利之勢罷了。你看——」
他一手指著地面,泥菩薩順著他的手看過去,但見一堆火紅的楓葉靜靜卧躺,乍一看似是隨意鋪陳,細看之下卻又發現,這些楓葉形成了一個奇怪的圖案。
泥菩薩吞了口口水,努力地回想自己被系統強制惡補的武俠知識:「是陣法?」
「不錯。」嬴政頷首:「只是一個簡單的陣法,便能達到惑人之效。」
「可楓葉這麼輕,風一吹,不是就吹走了嗎?」雖覺得這個方法取巧,但泥菩薩還是覺得偶然性太大。
嬴政輕笑,朝著楓葉的方向微揚下顎:「你再看看。」
泥菩薩蹲下-身,見楓葉上有點點晶瑩,恍然大悟:「上面有冰!」
「這個陣法不過入門之陣,要求並不十分嚴苛,便是在打鬥過程中陣眼位置稍移,或是多幾片少幾片葉子,也是能成陣的。不過,以葉布陣雖不引人注目,短處也是極明顯的。其一,持續時間甚短,只能惑敵一時;其二,打鬥時不能偏離陣法太遠,否則效果式微。」
「即便是這樣,也很厲害了!」泥菩薩由衷地讚歎。像這種出其不意的招式,在關鍵時刻就是救命的絕招啊!
嬴政看著收功后一直恭敬站於一旁的秦霜,道:「傲雪凌霜此招合兵家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身形變幻不定,進可攻,退可守。若是用得好了,一草一木,一石一葉皆可為武器。你如今只做到了守,攻勢未顯,離功法大成還相去甚遠,不可自得,尚需勤加練習。」
「是,徒兒謹遵師父教誨。」秦霜的臉上,果然不見得色。在他的身上,似乎永遠只能看見勤懇與忠厚。
「你繼續練習罷。」嬴政轉頭:「聶風,你已習得朕傳與你的『風神腿』第一式捕風捉影與第二式風起雲湧,現在你將這兩招演示一遍。」
「是。」聶風聞言,走到剛才秦霜站立的地方,閉目凝神,睜眼的剎那,眼中倏然迸發出一陣亮光,他腳法奇特,身姿輕盈,行如風,比秦霜剛開始動時還要快上些許。
「疾行如風,漂泊不定。陣法天成,殘影留存。與方才秦霜的招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心法根源卻不盡然相同。此招足下輕功合墨家之道,在禦敵時自成陣法,幻境疊生,令對方無處可逃。」嬴政淡淡地解釋道。
泥菩薩眯了眯眼。
眼前又重現了剛才秦霜運功時的那一幕,殘影涌動。只是聶風的殘影顯然比秦霜的更令人眼花繚亂,彷彿有四個聶風同時從不同的方向朝一個中心湧來,令人不由猜測,究竟哪個才是實體。
突然,嬴政執起一片楓葉,朝著四個聶風擲去。楓葉飛速地在低空中迴旋一周,四個聶風都消失無影,唯有陣法中央,一陣颶風過後,孩童顯出了身形,朝著嬴政一抱拳:「師父。」
「尚可。」嬴政極少夸人,能得他這麼一句,可見聶風完成得確實不錯。聶風卻沒有急著高興,只因他知嬴政必有后話。
果然,嬴政續道:「此八卦陣,以你如今功力,能補全其中四角,已然不差。但需知,另外四處比此四角更難兼顧。若無八個陣眼,便無法形成合圍之勢,極易被人看穿,繼而破陣。」
「師父,風兒會繼續努力的,定不會讓師父失望。」
嬴政剛想讓聶風繼續演示第二招,便被泥菩薩扯住了衣袖——事後,泥菩薩也在驚訝自己當時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只能說,嬴政給他帶來的驚訝太多,他的腦子一時懵了。
「剛才…剛才那四個聶風的幻影,如果直接上前將他們四個打散,幻陣是不是就能解了?」
嬴政搖了搖頭:「那四個聶風幻影,是幻陣陣眼所在,除非一擊損毀,否則,甫一觸碰,便會落入連環陣法之中,不得脫身。即便有著一身絕強內力,強行破陣,也會自損八百。」
泥菩薩看著眼前聞所未聞的招式,沉默了。這些招式的出現,再一次刷新了他對於武學的映像,也再一次刷新了他對嬴政這個人的認知。
儘管因嬴政對天霜拳、風神腿等招式的擅自篡改,他拿不到系統給的滿分,但泥菩薩此刻心中興不起一絲一毫的抱怨與不滿。既然面前之人能夠創造更為精妙的武學招式,他又有什麼理由讓他一定要遵守本尊雄霸留下的『粗糙』功法?說實在的,嬴政將天霜拳與風神腿從招式到奧義修改到這種程度,他還能拿到一半的保底分,已然不易。
就在泥菩薩胡思亂想間,聶風又施展了風神腿第二招,風起雲湧。
此招講究真氣外放,擾人之勢。風散雲聚,烏雲壓頂。腿與掌合法家之道,以『勢』迫人,敗敵於未戰,弱敵於未攻,傷敵以氣、勢。步法合墨家之道,以『勢』為御,形成圓罩,攻防一體。
聶風對墨家心法掌握得很好,但施展法家之『勢』時,就很有些不夠看了。
『勢』實則並非法家所獨有,江湖上任意一名一流高手,都有其獨特的『勢』。但唯有法家之『勢』最為犀利霸道,可直接引以為殺招。
聶風平日里以鑽研墨家心法為主,但也並非完全不接觸其他的心法,尤其嬴政曾經特特叮囑過他,七劍道雖大相徑庭,但究其根源卻是殊途同歸。若是僅僅拘泥於一家之道,他與秦霜方才使出的招式斷然不會有這樣好的效果。
他心知自己對於『法』的領悟遠遠不夠,故而問嬴政:「師父,我總也不明白。我修習的是墨家兼愛之道,對於法家霸道的領悟註定不如墨家,那麼,我究竟要怎樣,才算入了『法』之一道?」
「簡單,卻也困難。你需做到心中有法。」
「師父,怎樣才算是心中有法?」一旁的斷浪忍不住了,他這些日子以來沒少練習,自覺比未入門前已是進益不少,然而,他的半隻腳總在霸道之門外徘徊,不得破門而入。這種停滯不前的現狀,令他煩亂且急躁,這些天,他甚至不大願意與聶風相處。
嬴政面上的平靜與斷浪的急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款款道:「法者,至公也。心有浩然正氣,可公正不阿;有是非之心,可明對錯;有護法之心,可循道義。如此,法至心中,可修法家之劍,行法家霸道。法家入門難,可一旦入了門,實力便可遠勝同級別的他派劍士。聶風與秦霜,你二人不必入法家之門,但需領會法家理念,方能從各自劍道中觸類旁通,窺得法家一二脈門。」
步驚雲站在一旁沉默地聽著這些話,眼神微動。
四人中,若要論誰最心中無法,比當屬他和斷浪。一個想要振興家族,一個想要為父報仇,哪裡關心將來手上會沾染多少鮮血?
然而,當時嬴政讓他們選擇劍道時,他二人幾乎是憑藉直覺選擇了法家之道。只因為,這條道路在他們看來最為強大,而他們渴求力量。
因心中的執念而產生變強的欲-望,如今卻必須捨去這種『狹隘的』執念才能變強……他們,到底該如何選擇?
見兩人游移不定,嬴政又道:「法家之學,因勢利導,並非那等『存天理,滅人慾』之流。入法一門。並非讓你等無欲無望,但你等務必堅守本心,方有所成。」
就在斷浪與步驚雲因心境止步各自絕學第一式時,天下會第一次大比開始了。作為幫主的徒弟,雖還未到下場的年齡,風、雲、霜、浪四人卻被要求全程旁觀。
訓練時表現得再好終究不是實戰。嬴政知道,自己的四個記名弟子很需要對敵經驗。
大比又稱為挑戰賽,副堂主可向堂主挑戰,雜役也可向堂主與副堂主,甚至堂主之間也可自行切磋,勝者有機會代替敗者成為新的堂主副堂主,並從幫主處得到一部上乘功法。大比中明文規定,眾人不可連續挑戰同一人。
嬴政願意給真正有實力、有自信的人嶄露頭角的機會,前提是,挑戰者得有自知之明。是以,若是向上位者挑戰失敗了,也是要受到懲罰的。副堂主革去職務,降為雜役,雜役則需在幫中干三個月最臟最累的活,且兩者在之後一年中都不得再次挑戰。
這樣一來,堂主們就最大程度地避免了陷入車輪戰的苦惱,接下來,與人切磋僅憑本事,贏了,便繼續奮發惕厲,爭取不被人超過,輸了,也只能承認技不如人,回到雜役之中,待到來日東山再起。
在一片熱烈的歡呼聲中,天下會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與緊張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