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俏黛玉心繫病母 智琛哥苦諫慈父

5第五章 俏黛玉心繫病母 智琛哥苦諫慈父

林琛如今年方十歲,正是該讀書的時候。

三年前林海為他延請了一位西席,名喚庄游字少游號玉溪生的。這位庄先生成名日久,亦是當世文壇執牛耳者,因林海與其有些私交,方才再三請了來。

後來庄先生見林琛果然有幾分聰明靈竅之處,也真的生出幾分喜歡來,只當自家子侄教誨,師生兩個相處日益融洽。林海見此,亦是老懷甚慰。

如今這位庄先生家中有事,便向林海告了假,因擔心林琛無人管束耽誤了學問,便著其每日溫習《四書》並朱子註解,更要每日作出兩篇文章來,他回來后是要檢查的。

脫了庄先生的管束,林琛原以為能鬆散一二,卻不想賈敏這年愈發看著不好了,林琛與黛玉少不得侍奉湯藥,盡孝床前。又不敢耽誤了功課,只好每日早起晚睡,林琛深覺宵衣旰食四字也道不盡他這段日子的苦累。

這一日林琛讀罷書,才寫了兩張大字,外面蘭薰便笑道:「姑娘來得好時候,倒是讓我們也鬆散鬆散呢。」

話音未落,便見一位容貌飄逸過人的女孩兒俏生生的立在門前,歪著腦袋笑道:「哥哥果真勤勉。聽蘭薰說,昨晚哥哥還念了一晚上的書,蠟燭都燃盡了才歇呢。」

林琛忙擲了筆,桂馥捧了水過來替他凈手。林琛取了巾帕邊擦著手便往窗前擺的一張椅子上坐了,對著門口笑道:「好好兒的站著做什麼,過來坐下。我昨日隨父親出門子,瞧著外面賣的那些東西雖然簡陋,卻也有趣的緊。想著你是難出門的,便帶了些回來,如今叫蘭薰拿過來,你也瞧瞧,好歹是個野趣兒。」

這門口站著的女孩兒,便是林海賈敏結縭十餘載,賈敏又經了九死一生才得了的林府大姑娘,世外仙姝寂寞林林妹妹是也。

林琛因為可憐曹公筆下那苦絳珠小小年紀,便被虎狼似的親戚逼得魂歸了離恨天,故而對於這個妹妹一直多有疼惜。而林黛玉更是自幼便與林琛親厚不比旁人,林琛七歲前兩人竟是沒分開過。就連賈敏也連連感嘆這兩人是天生要做兄妹的,不然哪裡來的這般親厚,把做父母的都比下去了。

林黛玉進了門來,也不忙著坐下,等蘭薰將一張紫檀小寶座挪到林琛身前,方才坐了,仰著頭笑道:「哥哥最是疼惜我的。只是如今雖然是三月的天氣,哥哥夜間讀書的時候也莫要貪涼,多穿些衣服才是。」

林琛瞧著自家妹子雖是身量未成,可也依稀能見那日後的嫵媚風流,又是這般體貼懂事。不由在心底咬牙切齒一番,這麼好的妹子,絕對不能便宜了賈寶玉那個銀樣鑞槍頭!

暫且按下心中計較,對著黛玉笑道:「昨日母親也是吩咐了蘭薰呢,其實我又哪有這般嬌弱。倒是你,聽雪雁說,昨日只用了半碗銀耳羹便罷了?」

黛玉聽得哥哥便是自己少用了半碗飯也會著人細細的問了,心中頓時感懷不已。又想到母親如今的景況,不由得紅了眼眶,低低道:「我又哪裡吃得下呢。」說著便淌下淚來。

林琛自然知道她為何傷心,他與賈敏雖然這幾年裡親厚了不少,可到底比不得母女天性。黛玉如今見著母親日益憔悴,她又是個愛多想的,難免日日憂思。

看著女孩兒小小年紀便要面臨至親離世之痛,林琛縱有滿腹安慰的話語,卻也在至親生死面前顯得如此蒼白。

只能長嘆一聲,起身將逐漸長大的小姑娘摟在懷裡,任她用眼淚洇濕衣襟,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賈敏之死,林琛自然早就預料到了的,他的確可以做些什麼來阻止或者是拖延她的死亡,可他卻沒有。

一是因為他與賈敏雖名義上是母子,兩人的確也有多年相處的情分在裡面,可他要救賈敏,勢必要露出一絲不同常人之處,他斷斷沒有為了幾許情分就殃及自身的。

其二,也是主因,賈敏雖然是林家主母,可是人都知道,她身後站著的是榮國府這株大樹。賈敏一日不死,兩府便是一日的姻親,若是他再替賈敏拖上三年五年的陽壽,等到榮國府樹倒猢猻散時,保不準這株百年老樹砸下來頭一個砸住的就是他林府。

理雖如此,可他看著埋在自己身上低低哭泣的小姑娘,到底生出了一絲不舍來。

也罷,也罷。既然我欠你良多,便讓我護你一生,許你個姻緣美滿,富貴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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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林海看著庄先生從京城寄來的密信,亦是眉頭緊鎖,今上身子是愈發不好了,之前攝於其威勢蟄伏的諸皇子一夜之間便活躍了起來,庄先生甚至在信中勸他早作準備為上。林海苦笑,從龍之功那裡是那麼好得的,可惜他身在局中,竟是困頓不得出了。

林琛別了黛玉,便往林海書房這邊過來,先揮手散了院中奴才,進來施了一禮,便垂手侍立,不再說話。

林海奇道:「好好地自個兒過來了又不說話,這是什麼理兒?」

林琛拱手道:「琛的確有話想說與父親,還請父親先原諒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就當是琛胡亂說嘴吧。」

林海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素來是個沉穩有主意的,見他說得如此嚴重,心下納罕,道:「你說吧,我且聽著。」

林琛#小說道:「這幾日見父親面有憂色,兒子雖然年紀小,卻也隨著先生念了幾年書,懂了些世俗道理。敢問父親所憂的,是否是國祚之歸處?」

這話在林海耳中不啻九霄雷霆,登時怒斥林琛道:「你是聽了哪裡的閑話?有了這般的想頭!」

林琛只道一不做二不休,徑直往地下一跪,含淚稟道:「回父親的話,並無別人與兒子說起,只是近幾日我見父親面色鬱悒,免不得憂心父親。兒子以為,母親卧病已久,父親愁眉不展卻是這幾日的事,父親身為朝廷命官,既不是憂心內幃,必是憂在朝廷。兒子也曾聽先生說起當今膝下九子,個個龍章鳳姿,卓爾不群,當今已是年近花甲,兒子私下猜測,父親心中癥結,必是在此。」

林海聽完這一番話,心中驚訝震撼自不必細說,堂下跪著的自家兒子年紀不過十歲,更是從未接觸官場,竟能僅憑隻字片語和自己的面色便推測出朝廷動向,他這做父親的,竟從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有這般能耐!

林海端正了臉色,肅容問道:「林琛,你可知自己說了些什麼?天家之事,其實黃口小兒可以過問,還不速速住口,回去抄上一百張莊子,也好叫你靜靜心。」

林琛並不挪動身子,仍是端端正正的跪了,直視林海的眼睛,懇切道:「兒子自然知道茲事體大,容不得兒子這般小輩胡鬧,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父親還請看在妹妹不過六歲的分上,聽完兒子這番話吧。」

說罷向林海磕了一個響頭,繼續道:「前年太太家裡來人時,兒子也曾在旁邊聽過幾句家常,聽聞珍大哥哥家的容哥兒前年娶了工部營繕郎秦邦業之女為妻。」

說到這時林琛悄悄抬頭覷了一眼,果然見林海面色變化,又道:「兒子暗忖,父親的意思,與榮寧二府無異。」

林海這時心裡早已是百轉千折,林琛不僅將自己的意願猜了出來,瞧他的意思,他居然連賈蓉之妻的身份也想到了!到這時,林海也不得不承認此子天生便是玩弄權術的,境界之高,便是他也有所不及,再過幾年,此子必成氣候!

林海態度慎重了起來,問道:「你既連這些都想到了,如今來找我,可是覺得這般不妥。」

林琛聽到這話才真正的舒了口氣,別看他剛剛一氣說了那許多,可心一直是懸著的呢。現在知道林海已經將他的話聽進去了三分,膽氣便壯了些,回道:「回父親的話,兒子以為,父親如今身在鹽政之位,可謂是簡在帝心了。且不說義忠親王究竟如何,父親身為當今心腹,今上還在其位,父親一番布置,讓今上怎麼想?再者,兒子聽庄先生說起義忠親王,皆是言其戰功赫赫,門下將才雲集。只是兒子以為,武雖能安邦,可治國卻是文臣的事,更何況義忠親王至今不過是領了兵部的差使,說不得也是今上的態度呢。」

林海不怒反笑道:「那你說說,如今你父親該如何是好呢?」

林琛不退不懼,迎著林海逼人的視線說道:「兒子以為,父親身為鹽政,最該做的便是不動聲色,不倒向任何一位皇子。」

林海苦笑道:「你倒是想得透徹!只是形勢比人強,天家陰私,哪裡是你想不摻和就波及不到的。你先起來吧,今日這番話就當你從未說起過,往後也休要提起。」

林琛站了起來,卻不告退,而是上前一步,湊到林海面前輕聲道:「若兒子有一計,可保父親不受風雨波及,父親不妨聽完再責罵兒子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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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有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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