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溫柔點
男人話音剛落,門就被用力甩上,夾著一股冷風朝桑柔面上撲上,前額的劉海動了動。
她赤著腳站在門口,身上穿著單薄的睡衣,在這冰天雪地里冷得不得了,抱著手臂縮了縮脖子。
奇怪的是,桑柔第一想法並不是想走,而是想再進去看看裡面的人有沒有事,可惜再也進不去了,她轉身四處看了下,瞧見一輛轎車停在院子里。
走下台階匆匆走了過去,手拉了下車門,竟然開了,更讓她意外的是,車鑰匙就插在孔里。
桑柔開車走了,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齊眉山。
左佐見到她的時候,嚇了一大跳,消失了一個星期的人突然回來了,愣了愣反應過來后問道,「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語畢才注意到她穿得少,赤著腳臉色也有些白,外面天寒地凍的,左佐連忙帶著她進屋,桑柔剛在沙發上坐下,就出聲說道,「我在方燁知那裡,他……他吸毒了,看起來毒癮很深。」
聞言左佐臉色大變,心狠狠抽了下。現在的她根本沒心思問桑柔怎麼會在他那裡,起身就要出去,「我不相信,我去看看他。」
荀良佑聽到聲音剛好從樓上下來,連忙大步上前去拉左佐,「先聽聽她怎麼說,再去也不遲,何況你知道他在哪裡么?」
一聽到這個消息左佐感覺都快要瘋了,哪裡冷靜得下來想那麼多,荀良佑將她拉回沙發上走下,抬頭問桑柔,「你怎麼會在他那裡?」
桑柔不知道從何說起,對那些事情更是難以啟齒,答非所問,「我出來的時候他流了很多血,你們快去看看他吧,我說下地址。」
桑柔說了地址之後,左佐立刻沖了出去,荀良佑交代她先打個電話回家報平安,接著讓管家安排間客房給她休息,然後便跟著沖了出去。
左佐直接坐上桑柔開來的那輛車,剛要關上車門時就被一隻手拉住,荀良佑把她推到了副駕駛上面,「我來吧。」她現在的情緒不適合開車。
別墅二樓的房間里燈光昏暗,左佐一下車就推開大門朝直衝二樓,明明那麼急,可真的要推開房門的時候卻猶豫了。
荀良佑很快跟了上來,傭人聽到聲響時急忙出來看,客廳里頓時亮如白晝,他折身走下樓去,說明了來意和身份。
聽見房裡傳出來的類似嗚咽的聲音,左佐不安地把門推開,一股濃重的酒氣與血腥味撲面而來,看清裡面的場景時,眼淚差點落下來了。
鞋子踩著一地的玻璃快步走了過去,左佐剛一蹲下/身,剛剛挨過去的有些渾渾噩噩的方燁祈看清來人之後猛然清醒了,一臉惶恐地喊道,「別……別看我,你走,不要看我。」
此時此刻,他最不願意見的人就是左佐。
他伸出手去推她,左佐用力抓住,聲音有些哽咽,「放棄,你怎麼會……你先起來,我讓醫生來看看,別動!」
「你走,我拜託你快走,」方燁祈伸出另一隻手去推她,神情有些驚慌,「快走吧,我會傷害你的,你走……」
「燁祈!」左佐大聲喊他,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他的兩隻手,她從未發現他竟然如此脆弱,眼底的淚水溢了出來,「你聽話,先起來,我沒嫌棄你,你怎麼樣我都不會嫌棄你,別亂動。」
說話間荀良佑已經走了進來,看清眼前地場面時,他即刻上前把左佐拉開,然後把方燁祈弄到床上去,大聲喊來了住在這裡的醫生。
方燁祈的情緒很不穩定,且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荀良佑很輕易就將他按在床上,然後讓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
人安靜下來之後,左佐才鬆了一口氣,可看清他背上和手上扎著的玻璃碎片時,心又開始揪著痛起來,眼眶通紅。
場面血腥,荀良佑讓她先出去,她不肯走,定定地站在床前,面對那麼一大灘血時,擔心多過了害怕,並沒有出現要暈倒的癥狀。
既然她已經漸漸地能接受這樣的場面,荀良佑也不強迫她,喊她去開大燈,好方便醫生把方燁祈身上的玻璃都處理掉。
傷口都很深,玻璃一弄出來鮮血就往外涌,一個醫生顯得有些忙亂,荀良佑拿出手機打電話喊了荀家的家庭醫生趕過來,然後叫傭人進來打掃房間。
幾個小時過後,方燁祈身上的傷才處理完好,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有,小傷口不計其數,大的也有很多,更讓人驚心的是,有的深到需要縫合。
左佐是坐在沙發上看著醫生處理完的,等他們出去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在發抖,方燁祈虛弱地躺在床上,身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看起來真像要死了一樣。
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都是意氣風發的,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她都不知道。
越想越難受,一難受就掉眼淚,坐在她身邊的荀良佑伸手幫她擦掉,心裡很不是滋味,不想左佐難過,更不想左佐為了別的男人而難過,但也只能無奈地勸道,「他安靜了,這裡有醫生照顧著,我們回家吧。」
左佐哪裡肯走,哽咽著答道,「他變成這樣,我怎麼能走?」
「他自己也有家人……」
「他沒有!」左佐大聲打斷,「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發生意外走了,奶奶也早就去了,爺爺老了,哥哥有家室了,根本就沒有人可以照顧他。」
荀良佑沒有說話,左佐努力平緩了下情緒,聲音放低了些,接著道,「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燁祈對我來說,就像是家人的一樣的朋友……良佑,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可我必須照顧他,我不照顧他的話,他就只能自生自滅了。」
荀良佑沉默良久,才決定讓步,「那我陪著你。」
「你回家吧,趁著天還沒亮,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你不走我就不走。」
「那你休息一會兒,我抱著你。」
荀良佑本來不想休息,可一聽到後半句,立刻答應了,順勢靠在左佐胸前,交代她要抱穩了,然後就閉上眼。
左佐手牢牢地攬著他,視線在他和方燁祈身上來回徘徊,本來想守著他們兩個到天亮,可抵不過困意,頭沉重地點了幾下之後,臉就貼在荀良佑的頭髮上,緩緩閉了眼。
早上六點鐘準時醒來,左佐把荀良佑送出門之後,就折身回到樓上,方燁祈還在睡。
她想睡卻沒心思睡,打電話讓人送來了洗漱工具,然後去準備早餐。
七點多方燁祈還沒醒,左佐見他臉色不是很好,就沒喊醒他,自己吃過早餐之後,就坐在一旁邊看書邊守著他。
十一點多的時候,方燁祈醒來了一次,望了望左佐,又緩緩閉上眼,沉沉睡過去。
左佐吃過午飯,荀良佑就打來了電話,閑聊了幾句之後交代道,「他毒癮發的時候,你要離他遠點。」頓了幾秒鐘,他又嚴肅地說道,「平時沒事的時候,也離他遠點。」
「知道啦。」
左佐應是這麼應著,但她還是坐在方燁祈一旁,下午兩點多的時候,荀良佑提早下班過來了。
方燁祈剛好醒來,左佐湊上前去看他,驚喜地問道,「醒了?」
他微微睜著眼,面容憔悴,怔了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沒有像昨晚一樣趕左佐走,而是啞著嗓子說了聲,「肚子餓……」方燁祈真的記不清自己有多久好好地沒吃飯了。
聞言左佐大喜,「好,你等等,我馬上就上來。」連忙起身跑了出去。
十幾分鐘后,左佐端著一碗熱熱的粥上來了,輕輕將方燁祈拉起,拿著個枕頭墊在他身後,嘴裡邊說道,「這枕頭和被子喊舒服很軟,但你要小心點,背上有傷,輕點……」
說話間看到他的手上也纏著幾圈紗布,左佐便主動端起碗喂他,方燁祈沒有拒絕,粥送到嘴邊了就吞下。
「以後別碰那些東西了行嗎?」左佐的聲音很輕,幾乎是在哀求。
方燁祈捨不得她難受,心裡也早就想將這東西戒掉,於是出聲答應,「嗯。」
聞言左佐眉開眼笑,笑過之後又開始擔憂起來,「我知道會很難,過程會很痛苦。但是,我相信你可以的,好好堅持下去,我會陪著你。」
聽到最後一句,方燁祈黯淡的眼底終於有了一絲亮光,答應得比剛剛還要乾脆,「好。」
左佐欣慰地笑開,「你的腳也受傷了,不方便走路,我讓良佑弄了一張輪椅,把粥喝完之後,我帶你出去走走,人會精神些。」
「再精神又有什麼用,」一旁的荀良佑翻著白眼酸溜溜地接道,「也只能坐輪椅了。」
左佐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別說話。」也不想想現在方燁祈心裡有多脆弱。
「我就要說,這輪椅是我親自挑的,就適合像他這樣半瘸不瘸的。」
左佐用力放下碗,起身硬是將荀良佑給推出了房門外,順便把人反鎖,愛喊愛叫隨他。
回頭喂方燁祈吃完飯,要把碗筷都拿下樓去時,突然聽見他在喊她,左佐回過頭問道,「怎麼了?」
「想上廁所。」
左佐聽了有些尷尬,但也沒多耽擱,連忙過去扶著他下床,小心翼翼地帶到了洗手間門前,「我就在外面等著,你方便好了就出來。」
左佐怕他會突然犯毒癮不敢離開,寸步不離地守著,可等了十多分鐘,都沒見他出來,不由得有些焦急,抬手敲了敲門,「燁祈,你好了嗎?」
門內無人應答。
「燁祈?」左佐又抬手敲了敲,可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不禁有些擔心,她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見有壓抑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門內傳了出來,左佐臉色大變!
連忙推開門走進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方燁祈正一臉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身上的睡衣歪歪斜斜的,估計是方便完剛好犯了毒癮。
左佐一臉焦急地伸出手要扶他,哪知還未碰到,方燁祈就推了她一把,「你……你出去,別過來。」
說話時額頭上的青筋隱隱若現,左佐顧不得心裡難受,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起來,地上太冰,跟我出去。」
想把他拽起來,可力氣太小,無奈之下只好跑出去找荀良佑,荀良佑大步走進洗手間里,粗魯地將人給拖回了床上。
左佐心疼地喊,「你輕點行不行?他很疼……」
「難不成還想要我抱他?門兒都沒有。」
荀良佑哼了聲,收回自己的手,冷眼相待。
左佐撲在床頭,看方燁祈痛苦成那樣,壓根就不敢去碰他,只能出聲鼓勵道,「堅持一下,馬上就過去了,燁祈,會好的,你忍忍。」
「你出去,別看我,讓我一個人就好……啊……出去吧,我拜託你別看我……」
他的聲音接近乞求,眼底又開始泛紅,忍受不住那像是快要死亡般的痛苦,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了左佐的手臂,力氣大到要將她的手扭斷似的。
左佐很痛,只是喊了一聲並沒有躲開,荀良佑皺著眉上前,剛要抓開時方燁祈就自己鬆了手,猛地拽住了身子底下的床單。
「啊……」這一喊聲,似乎是因為痛苦到忍受不了而發出來的。
「燁祈,」左佐心急地喊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安慰道,「能過去的,你再忍忍,馬上就過去了……」
額頭冒出了冷汗,手背上青筋暴起,方燁祈抓著床單的手隱隱用力,只聽見撕拉一聲響,床單就裂開了來,手隨意一掃,床邊柜子上的檯燈應聲而落,一地狼藉。
左佐看著他一臉痛苦,彷彿感同身受一般,眼底蓄滿了淚水,她知道戒這個東西回很辛苦,卻不知道這麼辛苦。
「小佐,」他的聲音萬分沙啞,眼睛通紅,「走,你出去,我怕我會傷害到你……叫別人進來……」
「我不走,我說了會陪你就會陪你,你再堅持一下,以後會好的。」
聽她這麼說,方燁祈更是覺得自己沒臉見左佐,那種飄飄欲仙的快感,是要付出代價的,難受到身體里似乎有千萬條蟲子在咬,疼得快要忍不下去,感覺還不如死了算了。
左佐伸手緊緊抱著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正在不斷地發抖,體溫也變得越來越燙。感覺到不對勁兒,她慌忙起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燒了。
「燁祈……」
她剛喊出聲,方燁祈就坐了起來,俯身臉朝著地板吐出了中午吃的東西。左佐剛要起身去喊醫生,哪知他竟然抓起了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就要往自己身上刺去,試圖蓋過這痛苦。
左佐臉色大變,連忙上前要搶走,荀良佑快她一步,扣住方燁祈的手腕扭了下,玻璃就掉在了地上。
外面的醫生聽見聲響,連忙推門進來,荀良佑死死地按著他果斷地下命令,「拿繩子進來!」
吩咐完又要左佐說道,「去打一桶冷水。」
左佐來不及思考那麼多,聽話照辦,出來時方燁祈已經被牢固地固定在床上,荀良佑接過她手裡的水,用力往他身上潑。
方燁祈總算是安靜了些,張著嘴大口喘氣,左佐見他這副模樣,心裡抽著疼,眼眶紅紅的。
荀良佑一臉鎮靜,「不潑他他都不老實點。」
安靜了一會兒過後,方燁祈又開始發起抖來,手指腳趾都扭曲在一塊兒,喉嚨里發出近乎死亡的聲音,左佐光是聽著,就知道他有多難受。
她也不想綁荀良佑綁他和潑他水的,可不這樣做,他絕對會控制不了自己,做出傷害他甚至是傷害別人的舉動。
儘管心裡難受,但左佐也只能默默地坐在沙發上,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她很清楚,現在還只是個開始而已,後面還會更加難受。
荀良佑也沒有再說話,安靜地坐在左佐身側。
感覺過了好久好久,左佐才發現身後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心知方燁祈挨過去了一次,她連忙起身去看,他正虛弱地躺著,臉色蒼白到像失去了半條命。
左佐總算覺得安慰了些,連忙喊來了人收拾房間,讓他把他弄到隔壁的房間里,拆紗布重新處理傷口換睡衣。
荀良佑出去打電話去了,左佐就去打來了熱水,給他擦手擦腳,剛剛潑了冷水怕他太冷,想讓他溫暖些。
「剛剛你很棒,」左佐出聲誇獎他,像是在對待小孩子一樣,「挨過去了,再努力一些,沒多久,你就能好了。」
方燁祈沒有說話,熾熱的眼神投在她身上,深深覺得這樣真的很快樂,哪怕不久前剛經歷過死一般的痛苦,整個人累得像是快要虛脫了一樣,又重新閉上眼,也不知道睡沒睡。
就在這時,荀良佑打完電話回來了,大步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左佐拿著毛巾給方燁祈擦大腿,他的睡衣很寬鬆,褲腳推到大腿處,腿上都是性感的腳毛。
荀良佑瞬間就生起氣來,更讓他生氣的是,那不要臉的還一臉享受。
疾步走了過去,奪走左佐手裡還發熱的毛巾,甩在地板上,不忘踩上兩腳。
左佐還以為是誰,反射性回過頭去,看到荀良佑一臉慍怒,她皺著眉問道,「你幹什麼?」
「什麼幹什麼?我走的時候怎麼交代你的?讓你離他遠點,可你竟然在摸他的大腿!」
「他冷,我只是想給他擦完,這樣睡覺覺得溫暖些而已。」
「屋裡開著暖氣,還冷?我都快熱死了。」
「他剛剛扛過了一次,又被潑了冷水,肯定會冷。」左佐解釋完又接著道,「我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別鬧。」
「我怎麼鬧了?跟我回家,天黑了。」
聞言左佐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她望了眼床上一臉蒼白的方燁祈,接著道,「我今晚不走。」
荀良佑心裡有氣,但還是壓住了,深吸了口氣,一把拽過左佐,「那我也不回去,你跟我到樓下吃飯,這種事讓別人來!」
「別人看他這樣連靠近他都不敢。」
荀良佑沉默兩秒才下定決心,黑著臉應道,「那就讓我來!」說著還把左佐推了出去,「男人做事情,女人出去!」
左佐不忘交代道,「你對他溫柔點。」
門被砰地甩開,荀良佑給自己擦都不會,更不要說幫別人,左佐放不下心,但也不能一直站在門外,乾脆下樓去看看晚飯準備好沒有。
剛走到樓下,就聽見近乎發瘋般的喊聲,是方燁祈的,肯定是荀良佑對他做了什麼事情,心裡一緊,連忙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