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忍住
她眼底有淡薄的神色如夜風之中綻開的花朵,瞧在皇帝眼底,心底跟著一顫,語氣卻是更為冷硬,「是么?宮裡種種,你能躲得開么?」
衛珏眼淚已到了眼框,卻生生地忍住,「皇上,臣妾從未想過躲避,臣妾自被封為常在開始,便想著一心一意地在宮裡邊呆了下去……甚至還想著……」
她無語凝咽,似是再也說不下去。
皇帝上前一步,微伸出了手,瞧了瞧屋子裡的人,卻又把手放下,孫輔全便領了人無聲無息地退下,並順手掩了房門。
「你能這樣想便好。」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語調已添了些柔軟。
衛珏知道,今日到了這種地步,便要適可而止了,皇帝多疑,略微的舉動,便能讓他看出端倪來,這樣的吊著,讓他猜測,便是再好不過的,就是那釀造醇酒的曲子,加一分而太甜,少一分卻不夠酒味。
她要贏得皇帝的心,便要把握好時機與火侯。
她知道,從此之後,他們之間,便只剩下虛與偽蛇了,晉封為常在的那日,現在想來,她心底里不是沒有隱隱的喜悅的,只是那喜悅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的殘酷現實所遮掩。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在心底里對皇帝也有了微微的好感,正當這好感如枝蔓般延伸伸展之時,他卻親手將它斬斷得乾乾淨淨。
她暫時沒有辦法洗去上次事件那些人潑在她身上的污水,便只能倚靠著皇帝心思的左右搖擺與心軟來贏取時間。
如果她的感情能化做護身的利器,她不介意對他施用這項利器。
她抬起頭來,眼睫毛顫顫地抖動,似是卑微卻神情高潔,「皇上,臣妾沒有辦法替自己辨解,但臣妾只想讓皇上明白,臣妾自被選入宮中之後,雖一開始,臣妾尚有異心,想及臣妾的家勢與身份,在宮裡頭沒辦法和人相比,只怕沒辦法生存,臣妾只想到了自己,可臣妾和皇上來往了幾次,越到後面,卻越發地明白……」她目視於他,面頰之上起了層紅潤,眼眸當中羞意瀰漫,「臣妾是屬於這宮中的。」
皇帝氣息微微有些轉粗,眼眸暗暗沉沉,「是么?」他再走一步,逼近了她,一把握緊了她的手腕,嘴角噙了些冷笑,「她把朕當成傻子,你也將朕當成傻子了?當真以為朕不明白,這帕子上的字是從何而來?」
衛珏的眼睛清亮不染一絲雜質,眼神避也不避地望定了他,眼框處淚水慢慢地蓄積,「皇上以為,臣妾真寫下了這樣的詩句么?」
他手一揮,衛珏便站立不穩,一下子跌了落地,膝蓋撞在了地板之上,生疼生疼,她忍了痛疼,從地板之上抬起頭來,依舊定定地朝他望著,眼淚卻終從她眼框里一顆顆地滴下,染得衣襟成了暗色。
皇帝臉上的表情卻紋絲不動,只冷冷地道:「無論這帕子是不是真的,今日之事,便到此為止,朕不希望,此等醜聞,再耳耳相傳,引得後宮人心煥散。」
衛珏趴伏於地,「臣妾多謝皇上大恩。」
皇帝拔腳便往外走,拉開房門,外邊的陽光從門外一下子傾泄進來,讓衛珏只覺刺眼,她看清楚皇帝的身影消失在了那扇門外,玄袍上的五爪金龍紋飾似在翌翌生光,她眼底的眼淚慢慢地收了回去,嘴角,卻浮起一個淺淺的微笑來。
孫輔全跟在皇帝后往前走,略略回頭,似是有意,卻又似無意,眼波滑過了衛珏的臉,衛珏便向他略略點頭,並微彎了腰,拂了一禮。
孫輔全卻似是沒看見一般,領了兩名小太監,湊擁著皇帝,前呼後擁地去了。
衛珏站直了身子,走到閣前,遠處明黃屋頂將整個紫禁城連成一片,陽光越發地燦爛耀眼了起來,皇帝坐上了鑾轎,被眾人湊擁著越走越遠,那般地前呼後擁,氣勢非凡。
她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漫延到了臉上,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勝利而已,但她知道,她已成功地使得他的心慢慢地偏向了她。
她已然明白,她以往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她以為憑藉自己的努力,便能如願以償地出宮,過那逍遙的日子,可自始至終,只在他的掌心裡捏著罷了。
既是如此,她便不再掙扎,要讓那些使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人付出代價。
……
因永和宮僻靜狹小,金容姍離了之後,便只剩下了衛珏,伺侯金容姍的人全都被調走了,西廂房關閉了起來,只剩了東廂房,整個永和宮更顯清靜,到了晚上,更是靜得嚇人。
衛珏靠在軟枕之上翻著手裡的《女戒》,嚴華章輕輕叩門,走了進來,來到她身邊垂手立著,道:「主子,奴才都打聽清楚了,司轎房領轎子的那小雲子被關在暗房幾日,身上發了奇疹,沒有人敢送飯給他,活活兒地給餓死了,為免他身上暗病在宮裡邊傳播,聽聞屍首被運去宮去處置,熾燒乾凈。」
衛珏放下了手裡的女戒,有些怔怔的,「小章子,你且說說,為何皇上連查都不查,便相信了?」
嚴華章笑道:「這便是主子的造化了,現在連老天爺都慢慢靠向了主子這邊,將運氣向主子這邊傾斜呢。」
衛珏笑了笑,神情慵懶,「運氣?若不是我們事先得了消息,得知金容姍有這麼大的秘密藏著,又有你制出的葯臨時撒在了小雲子身上,使得他所得之病與康鎮流傳疾病相似,揭穿了金容姍的秘密,我又怎麼能過得了這一關?」
嚴華章道:「幸而那小雲子全無防備,這才讓奴才輕易得手,奴才拿了妝粉盒子和他相撞,他也只以為是敷面的香粉倒了他一頭一臉,他雖洗去了臉上的粉未,可脖頸之上的,卻怎麼能洗得掉?」
「也要你配的葯能恰恰掌握好火侯才行,在那時發作,時間不多,也不少……」衛珏輕輕嘆息,「咱們這一次,倒是要多謝孫輔全才行,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孫輔全會向咱們暗通消息?」
嚴華章道:「他怕也是想多結一份善緣吧?依奴才看,皇上對此事草草了結,或許也有他一份功勞?」
衛珏翻了翻手裡的書頁,可有可無地道:「也許。」
嚴華章笑道:「主子,奴才很高興,主子終於又象以前的樣子了。」
衛珏輕聲嘆道:「人么,總得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