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巴掌
寧盼將近睡到中午,才昏昏沉沉地醒來。隨便找了點東西吃了,老王過來通知說,先生準備回x市了,叫小姐也稍微收拾一下,待會兒就走。
寧盼沒什麼好收拾的,跟周子俊道別之後,就坐進車裡等。
跟周淮一起來的,還有許雲竹。加上司機老王,一行四個人,路上都是沉默不言。
許雲竹臉色不錯,想說點什麼活躍一下氣氛,但一眼瞄到周淮冷若冰霜的臉,摸了摸鼻子,覺得還是閉嘴比較好。
老王先將車子開到許雲竹住處,她下車后,再將寧盼送到公寓樓下。
周淮將寧盼送上樓,寧盼進門之後,說了句:「舅舅,再見,路上小心。」完全是格式化的套話,聽不出一點兒關心的語氣。
「盼盼,等等,」周淮在寧盼即將關門之時,手一推,寧盼的力氣當然不及他,成功擠進門內。
寧盼見他進來了,就不再阻撓,手放下,垂在兩側,頭微微低著,不與他直視,淡淡地問了句,「舅舅,還有什麼事嗎?」
「我……」周淮不知道為什麼要向她解釋,但內心有一股衝動,要將這些話說給她聽,「我不會娶許雲竹,我也不喜歡她……」
沒等他說完,寧盼打斷,「我知道了,舅舅,這些話上次你已經說過,不必重複。」她再也不會將周淮的這些話當真。哀莫大於心死,死心了,也就不會痛了。
周淮被她這樣無所謂的態度激得一怒,但瞬間冷靜下來,靠近她一步,道:「盼盼,你究竟是怎麼了?」他現在滿頭霧水,要他怎麼做,兩人才能恢復到當初和諧相處的時光?
「舅舅,你不要再裝了!要把我逼瘋了你才罷休嗎!」寧盼最見不得他這副低聲下氣地樣子,他總是以為是他在無止境地遷就自己,永遠是自己在亂髮脾氣無理取鬧!
周淮眉頭緊皺,抓住關鍵字,「裝?」
「你明明知道一切,還裝成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看起來我是不是很好笑?」寧盼語無倫次地說著,壓抑了那麼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口,「我和你的關係,從你強.暴我的那一刻就玩玩了,你再也不是我喜歡的舅舅!我們再也不可能!你知道這一切為什麼還瞞著我……為什麼……盼盼在你眼裡,就不會痛,就永遠都那麼傻嗎?舅舅,我也是人啊,血肉做的,有感情的,不是木頭人……就算我小時候吃過再多苦,我還是會痛啊!舅舅,你知不知道那有多痛!」
寧盼說著說著就奔潰了,靠著牆壁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周淮的腦子裡一片空白,盼盼……她在說些什麼?
強.暴?周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是喜歡寧盼沒錯,而且他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甚至對她有過性.幻想,做過關於她的夢,但僅僅停留在「想」的階段,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他怎麼會……
再說,他竟然沒有任何印象!
「盼盼,別哭了,這不可能……」周淮蹲下.身子,與寧盼平齊,手足無措地安慰她,準備抹掉她臉上的淚珠,接著喃喃道,「我怎麼可能這樣對你?」
「周淮!」寧盼第一次直呼其名,聲音異常尖銳,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狠狠地給了眼前的人一個巴掌,「你混蛋!」
「啪」得一聲,清脆又響亮,周淮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沒有閃躲,頭被打得微微一偏。
周淮愣了幾秒,清晰的五個指印慢慢在他臉色顯露出來,配上他現在的臉色,顯得有些猙獰。寧盼此時毫不畏懼,像只無比憤怒的小獸。
大概是這一巴掌,讓兩個人都稍稍冷靜下來。
「5月18日,我臨近高考,你有一晚喝醉了回家。」寧盼冷笑一聲,幽幽地說,「親愛的舅舅,想起來了嗎?裝失憶好玩嗎?」
周淮震驚。那天,他喝多了,秦晟銘介紹了許雲竹給他,後來老王接他回家,再後來的事……他就完全沒有印象了。但他模模糊糊地記得有一個夢,是他和寧盼……這竟然是真的!周淮除了道歉,不知道該再做些什麼,「對不起,盼盼,我真的不知道發生過這種事。」
「你走吧。」寧盼站起來,抹了一把眼淚。
周淮的心臟,像被滾燙的熱水澆過一遍又一遍,熾痛、悔恨、心疼、無措……這些情感翻湧而上,讓這個冷靜自持的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他傷害過的女孩獨自走進房間,鎖上門,而他蹲在這個角落,無能為力。
他再做什麼,都顯得多餘並且可笑。
寧盼一夜無眠。
清晨,編輯了一條簡訊,寫了刪,刪了又寫,反反覆複數次,用最簡單也是最殘忍的語言,給所有事情,來個了斷。
按下發送鍵,再看到「發送成功」四個字。
寧盼放下手機,躺在床上,拉起被子蓋好。她的臉一沾枕頭,棉布的柔軟和芳香,讓她眼睛酸酸漲漲,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打濕了一大片。
壓在她心頭的石頭終於被丟棄,但看到周淮那個樣子,她心裡抑制不住地難過。真的真的很難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比媽媽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地離去還要難過,比徐美嬌的掃帚打到自己身上還要難過,比唯一的生日蛋糕毀在寧真手上還要難過,比掉進河裡水灌進口腔鼻腔還要難過,比被兩姐妹誣陷罰跪一夜還要難過,比她撿了自己帶著血跡的衣褲從周淮房裡出來還要難過……比天塌下來地面崩裂世界毀滅還要難過!
她的心,缺了一塊。
再也溫暖不起來了。
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她還能不能遇見疼愛自己的人。
寧盼從壓著聲音的啜泣,到慢慢地哭出聲音,最後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周淮在寧盼房間門外坐了整整一夜,在天蒙蒙亮時離開。
公司的下屬們明顯感到周總今天氣壓不對,周身簡直是要下暴風雪的節奏。連助理李遠都不怎麼敢靠近他,下午有一份必須遞交的重要文件,不得不進總裁辦公室,李遠才硬著頭皮把文件交給周淮。
「不通過,重做。」周淮煩躁地直接將文件甩了回去。
在李遠眼中,周淮平日里並不是一個苛刻的上司,有一些意見也是溫和而嚴肅地提出,也是很中肯的。像這次這麼……無理取鬧,還是第一次。
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將文件拿回,準備等老闆恢復正常了再來。
怪不得,怪不得寧盼在高考那一段時間,就表現得怪怪的,笑容很勉強,不與自己親近,帶著若有若無的疏離,暑假裡還跑出去打工……她是想獨立出去,和自己一刀兩斷么?
想到這些,他心裡莫名地又出現了一股火焰。但他自以為對寧盼那麼好,事實上卻傷她最深。深深的愧疚感和罪惡感瀰漫上來,將這股火焰熄滅。
周淮正陷入自己的想法中,簡訊提示音響起。
他拿起手機,顯示著「盼盼」兩個字,手指不免有些顫抖地按下閱讀。盼盼,盼盼她會發什麼內容過來?他不敢去看。
「舅舅,你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現在,我沒辦法再去面對你,如果你真的愛盼盼,就讓她自由。寧盼」
短短的兩行字,看完,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周淮閉了閉眼,分明感到,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皮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