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章節名:第一章
自古男女有別,大陸的氣候則是南北有別,十二月,當北國早已冰凍三尺之際,東方才始見霜雪,南方的通州則至上旬末才降下雪花。
於年末之時,人們開始休養生息,也進入難得的安寧期,而風雲學院內,在學生們的猜疑與浮想翩翩中,獨留小院照料著小嬰兒的燼公子卻在月十五的那一天將小嬰兒連同白馬與小白兔送進閉關區,還不沒容他人猜出何因,他本人亦飄然離院。
隨著第一公子的離院,學生們終於隱約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心中難免忐忑起來,幾乎是以一種翹首企盼的心情期盼小藥師,但,從月中到月末,又到正月,那一抹身影卻始終不見,其間只有任長老去過閉關區幾次。
正月匆匆過,二月姍姍來,在草芽呈綠色時便到煙花三月,當繁花謝盡,柳絮漫空,卻已是四月。
人間四月,百花開盡,桃李結實,滿地綠色,滿山蒼翠。
當年四月初二立夏,轉眼日曆又翻到了四月初六,是日時值夏季中最佳黃道吉期,百事可行,百無禁忌。
這一日,被無數人擇為喜結良緣或喬遷或開張或交易立卷用,蓮國人民亦沒有免於落入俗套,同樣有無數人擇於當日辦喜事,當天破曉之時,滿城處處可聞噼喱啪啦的鞭炮聲。
蓮國,地處大陸的中部與南部交界之地,一年四季分明,即有豐富的資源,亦非常適合於農作物生長,是安家落戶的好處去。
因為蓮意喻著美好,歷來改朝換代無數次,都從沒有更改過國名,無論新舊朝都襲用舊國名,不同的只有皇權國姓,也以致使蓮國成為最悠久的國家,深厚的歷史也造就了蓮國百姓的純樸淳厚和熱情奔放。
蓮國,也是富饒之都。
因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成就了它繁華,再經歷無數時光的積累,不需要走其他的路子,僅只國民的稅收便令蓮國的財富成為大陸之首,國都更是寬廣無垠,居住人口已超億。
吉期難尋,何況又值一季中的百無忌禁之日更是佳日中的佳期,如此好日子,辦喜事的多不勝數自屬正常,而蓮國人民又歷來熱情,街坊有喜必會涌躍加入或捧場,像今天這種日子更加不會縮在家裡,都紛紛湧出家門,做賣買的賣買,閑逛的閑逛,跑去尋熱鬧的尋熱鬧,好不隨意。
也因此,當日頭還沒爬上山,大街小巷人已處處人頭攢頭,一派熙攘。
而東城區的其中一段路更是被擠得車水馬龍,僅從天亮日出的一段時間便有三家喜樂隊擁著花轎趕吉時去迎親,現今第五隊樂隊又一次出現在主街上,鎖吶聲聲,歡快無比。
街上的人樂哈哈的看熱鬧,歡聲笑語彙成一片。
「叮鈴鈴,叮鈴鈴……」
正當喜樂隊吹掃的正歡時,從大街的另一邊隱約傳來一陣陣鈴聲,那鈴聲似是風鈴迎著晨風搖出的一支晨樂,聽來竟是無比的悅耳,舒心。
那是?
遠遠近近聽得響聲的人,有剎那的失神,有那麼一瞬間,無數人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豎耳聆聽。
然,沒錯!
沒有出現幻聽,那悅耳清脆的聲響綿綿不絕,正源源不斷的傳進人耳內。
嗖-
無數人的心一彈,高高的懸了起來。
那聲音,那聲音分明是金鈴宮樂!還是特殊情況才使用的開道宮樂!
那種聲音,蓮國的人民再熟悉不過,但,也有好久好久沒有聽到了,也因時間太久,他們乍聽之下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猛然想起那樂聲是何音時,人聲,樂聲忽然低了下去,那綿綿不斷的鈴聲也越來越清晰,隱隱約約的還有其聲音也一併傳來:
「啊,是紅蓮宮使!」
「皇太孫殿下!」
「快快,快讓道!」
隨著各種聲音,遠遠的大街另一端的地方的人群向兩邊退,他們呼啦啦的往邊退時並沒有出現混亂,每個人都是以穩妥的方式向後,然後便站成一排一排的,將中間的大道空了出來。
附近的人們看著那一方人群讓道的方式,也紛紛開始往街邊讓,讓出一條寬寬的大道,隨之,那大道上的情形一日瞭然。
前方騎來了兩排人馬,男左女右,男子清一色的綠色衣袍,頭束於頂,系綠色緞帶,別一支紅寶石玉簪;女子清一色的緋紅宮裝,綰著同樣的望仙鬢,綴綠色葉子形的花勝出;
男女臉上皆戴著一張白色面具,其中,男子所戴面具的左臉上雕著一朵鮮艷的紅色蓮花,女子一排則是右臉有一朵紅色蓮花,兩隊人馬並馳而行,男子左手平伸,女右手平伸,各自搖著一隻小巧的金色小鈴。
純黑色的鹿馬高矮統一,連步伐亦是出奇的一致,同時邁左腿,同時揚蹄,步調協一,踏出的聲音好似是一匹馬所出。
馬匹奔跑的速度,不特快,也不慢,以小跑的步伐奔行,馬背上的人穩坐于山,那隻只袖子隨風舞動,似一朵朵飄浮的雲。
「紅蓮宮使!」
當那兩排人影映於眼帘,就算已略有心理準備的人們仍然驚得心跳驟然加快,忍不住紛紛驚呼。
紅蓮宮使,那是個特別的存在,是蓮太子曾為愛女所選侍衛,只屬於紅蓮宮,但,至十五年前小公主離宮之後,宮使也從沒出宮,以至讓人差點忘記了他們。
今天,在闊別十五年後,紅蓮宮的專屬宮人,卻出現了,出現在蓮都的大街上,這,意味著什麼?
大街上的人忽然激動起來。
紅蓮宮使出,是不是意味著去年的傳言純實,離宮的小公主真的要歸來了,歸期就是現在?
噗嗵噗嗵……
霍然想通,人們的心跳頻律再次加快,眼神也熱切了起來。
紅蓮公主,蓮國的唯一的小公主,那個帶著祥瑞出生的小公主,在音訊全失消失十五后終於要回來了!
這,又怎麼不令人激動?
對於等候已久的人來說,那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大街上的人安靜下來,喜樂隊也不走了,哪怕大道明明那麼寬,完全可以過去也沒走,全部心甘情願的給紅蓮宮使讓道。
整齊的蹄聲,整齊的兩排人馬,由遠而近,兩排人馬也十分的體貼人們,並沒有大肆佔道,而是并行著,兩馬之間距僅容人的腿放置,空餘的地方不到一拳之遠。
當排成兩列的人自眼前經過,人們終於看清了,紅蓮宮使已全部出動,男女各五十人,一個不少!
宮使之後,是一輛馬車,紫檀色的馬車由九匹馬拉著,還沒行進,那飄逸著淡淡的檀香味已先一步鑽進人的鼻子,告訴人們它是誰。
馬車的窗帘全部挽起,透過窗格子,人們隱約看到了裡面的人,一身紫色衣袍的皇太孫。
紫檀馬車由兩列鎧甲男子護著,滿面蕭殺的護衛亦剛好百人。
「皇太孫殿下!」
「皇太孫殿下!」
街上的人激動的低呼著。
「皇太孫殿下,小公主真要回來了么?」
歡呼聲中夾雜著高高低低的疑問。
「公主殿下已至城外,即將回宮,請各位父老勿急。」
皇太孫的近身護衛的聲音平平穩穩,卻足夠聲傳一二里。
「小公主回來了!」
「小公主歸國啦!」
「小公主真的回來了!」
兩旁的人興奮了,有如聽聞自己家親人們將歸來的消息般的喜悅。
金鈴聲一陣一陣的傳揚,紅蓮宮使隊走過一段又一段的路,大街的人一個路段一個路段的往邊讓,於是呼,相似的情形一回又一回的重複。
「快快,趕緊的乘公主未進城前去接新娘子!」
「快快,趕緊的尋地兒坐著!」
「……」
待隊伍一過,行人嘰嘰嚷嚷的嚷著叫著,火速做出決定,自動疏散,以防堵道。
賓士而去的一隊人並不知,一旁待道上的一家客棧的三樓間房內,有幾雙眼睛隔著窗,目迎著他們近前,又目送他們漸漸遠去。
那客棧大氣豪華,房間亦精雅舒適,隔窗眺望的幾人所在的一間,是一間臨街的小雅廳,室內並不像是客棧的房間,倒像是私人的琴房,搬著一面琴,還擱著一個書架子,逸出絲絲書香。
臨窗的地方,站著四人,一個是面如桃李,美艷無比,烏鬃中染有絲絲的白髮的少女,她的左手邊站著二個俊美男子,右手邊是一個少年。
四人竟是一色的白色衣裳,只有袖口與衣邊以綵線勾勒著花紋,樣式很簡潔,卻被四人穿出了高貴大方之氣。
「論道,真的是紅蓮要回了么?」當金鈴之聲遠去,街上的行人又一次將街道淹沒,貌美如花的少女才收回目光。
其人,正是北境鍾家的鐘傲世老太君。
她左手邊的兩人,正是鍾家兩兄弟,排第一的老大鐘論道,另一個,則是排第二的鐘問道,鍾家老二同樣繼承了母親的優良基因,面容與老大鐘論道一樣的俊,兩人在一起,與鍾論道與鍾證道站一起人會讓人誤認是孿生兄弟,唯一不同的是,老大陽光,老二則冷酷。
老太君右手邊的,正是鍾家第三輩的鐘期。
紅薔薇商行遍布天下,鍾老太君在鍾家的影響力自然不消說,同樣在大陸上也有舉足輕重的重要性,若紅薔薇有一天要做出某向決定,大陸的各勢力少不得要謀思三番以猜其用意,所以,無論其走到哪,鍾家必有紫尊相隨。
此際,其他三人尚好,心中雖激動卻不現於外,唯手中柱著根華貴玉制拐杖的鐘老太君神情激動,眼中流光盈動,似要抑不住的湧出眼眶。
等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母親,燼公子從不打誑語。」伸手挽住母親,鍾論道言辭確確,以安撫老母之心。
他知道,母親對那個孩子有著怎樣的執著,他不會忘記當初母親滿腔怒意離開北境,意欲傾覆蓮國時忽知那個孩子還活在人世時的模樣,那樣的喜之不盡,竟沒有任何猶豫的將一切行動擱淺,就此返回北地。
母親,她是再也不能經受那個孩子有任何意外的可能了啊,所以哪怕那消息並無百分之百令人信服的實據,她都願意相信,因為,她怕當真的覆了蓮國,若那個孩子真活著會怨她,會傷心。
他也不會忘記,當聽聞那個孩子即將歸來的消息時,母親又是何等的激動,竟然不顧一切反對,再次南下東往,還毅然而決然的來到曾經說有生之年都不涉足的蓮國都城,也只為等那個不知何時要歸來的人。
母親思念那個還未見面的小外孫,他,他們兄弟又何曾不想念那個小外甥?
從去年等到今天,心,經歷等待的洗磨已沉靜平穩,但,當等待真正要實現時,他同樣有些忑忑。
唯願燼公子所言不假。
在安撫母親時,鍾論道禁不住暗中祈禱,他一直相信燼公子,現在也不是質疑,而是事關重大,難免瞻前顧後似的心生浮燥。
「祖母寬心,小表妹必會安然無恙。」鍾期忙湊前,與父親一起扶著祖母,站著,總不是裝事兒。
「母親,小外甥一定平平安安的歸來,你且放心。」鍾問道一向少話,也頻頻附合。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鍾老太君抓著孫子的手,即是安慰自己,也讓自己平靜。
室內的氣氛,反而因她的話略顯出幾分緊張與壓抑。
樓上幾人內心忐忑,紅蓮宮使與皇太孫則正奔向東城門,也因還在城中,鈴聲還沒傳至城門,那些守城的衛兵則一派平靜。
蓮國安穩,衛兵們守城也不過是例行公事,除了值崗,以防有意外之外,基本上沒有其他的事可做,進入城門的行人也是不必檢查的。
太陽緩緩上升,光華普照,正照著東城門,陽光下的衛兵們的鎧甲閃亮著晶光點,一切都是那麼的安然。
於此時,據城門一里之外的地方,卻正有一輛馬車施施然的奔蓮都那高大巍峨的城門而來。
馬車由雙馬拉車,趕車的是個憨憨的中年男子,馬車也極為普通,正前方的車窗拉著帘子,從外往內也可窺視一二。
馬車真是普通馬車,裡面也很普通,右手邊除了車門還一個座,左手可四人,正方約可坐兩人,此當兒那正座上坐著一男一女,男子身穿綢質綉牡丹暗紋的白袍,戴著面具,女子則穿紫色的華麗宮裝,偏偏面戴黑紗。
白袍男子摟著女子,那戴著面紗的女子則望著窗外,嘴角微微上翹,顯得心情頗好,兩人的前面還放著一隻封著火漆的密封箱子。
「在想什麼?」男子伸手,隔著黑紗揉了揉女子的臉。
「阿燼,你別動不動就捏我的臉。」又一次被捏臉蛋,墨淚沒好氣的將伸來的魔爪給拍開,那傢伙老是愛捏她,當她是麵糰子么?
「不捏你,你會一直沉浸在騙盡所有人的美夢中不肯醒,連馬上就到自家都不知道。」低眸,正看到一張氣惱的眼睛,花燼忍不住暗笑。
小傢伙生氣的樣子比綳著臉可愛。
當然,小傢伙在想什麼,他不用猜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因打著閉關煉藥的幌子,實際則偷偷溜出芙蓉城跑來蓮國的計劃成功,因為騙盡了所有人所以才開心,一路上早見多了。
他一直也希望她早日歸國,因此身為唯一知情人的他,自然會儘力支持她,並一路保駕護航。
自戀!
墨淚一撇嘴,無語。
當初去閉關區,自然是為潛溜出風雲回蓮國設的障眼法,在任老與花燼的全力配合下,完美的達到目的。
蓮國,她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因為目前不想讓人知道越卿即是紅蓮公主,所以回蓮國自然少不得要費點心思,也不得說,有他的幫忙,一切非常順利。
如今,他自己那麼說,豈不是等同於提醒她,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么?
事實也確是如此,不過,墨淚還是翻了幾個白眼鄙視他,心裡老大不服氣,哼哼,她若是能擁有原身全部的記憶,哪需要他幫忙?
「即將到家,心情如何?」花燼笑笑,聲音低低的。
心情?
「不如何。」微微一頓,墨淚淡淡的吐出幾個字。
她非原主,記憶又殘缺,對於出生地沒有印象,沒有愛,也沒有恨,身為頂替者對蓮國也並沒有歸屬感,更生不出任何近鄉情怯的感覺,哪怕看到了都城的輪廊,也沒有什麼激動情緒。
看著遠方的城,跟當初看到芙蓉城的感覺差不多,唯一多出的是還有一抹惆悵,淡淡的,略帶憂傷的惆悵。
不為其他,只為那個哥哥,為何,前生自己沒有那麼好的哥哥呢?
惆悵啊,怎能不惆悵!
暗中幽幽一嘆,花燼默然,家國故園,人之根源,她忘記了往事,所以無悲喜,若有一天,當他重返故國時,是否能如她般淡然?
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因為,他始終沒有忘記,沒有忘記那些美好的過往,也沒有忘記那些傷害。
今日,他陪著她重歸,他日,他去那裡之時,她可願陪他?
願,或不願?
他不知。
若是有她陪著歸去,心情會如何?
暗中一笑,花燼不再多想,那些,太遙遠。
馬車慢慢前行。
當它前進一會,終於出現在太陽照耀著的東城門的衛兵們的視線內,然,卻還不及對它那種像蝸牛爬行似的速度表示驚訝,便聽到了城中傳來的鈴聲,還有馬蹄聲。
「鈴聲開道?」早已暗中經過特訓的衛兵們,猛然一震,在傾刻間站得筆直。
來了呢。
遠遠的聽到清脆的鈴聲與蹄聲,墨淚心中悵然,該來的終是要來了,可是,真的準備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