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秦墨今天請假了,自從昨日見鬼之後(是這樣的沒錯?)。秦墨就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要說秦墨現在最想見到的人是誰,答案是肯定的。
水蒸氣、油煙混雜的廚房之中,那些記憶之中經常見到如今卻許久沒有端上餐桌的菜肴被一一烹制,然後細心地放在一個個保鮮盒中,這樣的事情前兩年清明、春節的時候秦墨都做過,此刻做起來倒是駕輕就熟。
為了能夠見到父母的魂靈,秦墨自然沒有選擇在白日去墓地,而是在林絕塵的援手之下,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才向墓地陵園出發。只是真正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秦墨卻不自覺地就有了近鄉情怯的感覺,他們還在嗎?
從李念的科普來的知識,秦墨知道魂靈一般都只能夠待在自己的埋骨之處,直到再次轉世。因為和林絕塵雙雙使出了隱身法訣,才使得二人的行蹤在這黑暗幽深的墓地陵園裡並不顯得突兀。
天上的月兒細如彎鉤,加上雲層遮蔽,使得整個墓地黑沉沉的,也讓人心裡覺得憋得慌。太陽隱去之後的墓園,逝去的魂靈從各自的居所現身,安靜地墓地此刻就如同人間的集市一般熙熙攘攘。因為有林絕塵在側,二人像是水中的游魚一般,魂靈並不能接近二人,卻又毫無所覺。
三三兩兩的老人坐在自己的棺材上面和人嘮嗑,也有看上去病逝不久的年輕人坐在墳頭哀哀地哭鼻子......
大抵是因為失去生命,也就沒有了俗世的利益紛爭,魂靈的世界倒是比人類世界顯得單純了很多。喜怒哀樂被不加掩飾地表現出來,秦墨也看到了各式各樣奇葩的場景,從開始時候的窘然,到最後的接受,這樣的景象也舒緩了秦墨一路上越來越緊張不安的心情。
二老的墓地所在的區域就要到了,秦墨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扯了扯有些僵硬地嘴角,暗自給自己鼓了鼓勁,邁步向前走去。就算再害怕不安,該要面對的總是要去面對的,已經走到了這裡,秦墨容不得自己有所退縮。
一路上林絕塵只是沉默地跟在秦墨後面,若然不是對方一直施加在二人周身那一層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光膜,秦墨幾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林絕塵就是這樣的人,即使站在了那個世界的頂端,卻似乎依舊沒有什麼能夠進入他的心,因為不在乎,所以淡然,所以不在乎外人的輕視以及眼光。所以他也可以沒有猶豫地答應連秦墨自己都覺得有些赧然的邀請,卻更不會世故地再多做些什麼來收買人心。然而此刻林絕塵淡然的態度卻讓秦墨茫然的心漸漸地安定下來,「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了」,秦墨如此這般地在心裡給自己鼓勁,也在心底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自己能夠修行見到魂靈本來就是一件靈異不過的事情,如果能夠因此有所突破自然是最好,即便沒有,難道自己就會自此弔死在這棵樹上?
秦墨自然是不會的,大概是想通了這一層,接下來的路程秦墨也就淡定了許多,浮躁的心也平靜了。
走在秦墨後面的林絕塵看見秦墨停下了腳步,也就順勢停了下來。
「到了,謝謝。」秦墨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青年扭頭向著林絕塵感激一笑。林絕塵順勢收了光膜,二人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夜晚的墓地之中。
「喲呵,見鬼啦。」一個跟秦墨和林絕塵隔得最近的魂靈驚叫道,惹來周圍的魂靈一片狂笑,紛紛嚷嚷著吐槽:「嗛,你就是鬼好不好?」那魂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頂長著的兩撮呆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飛快地坐會了自己的棺材上。四周的魂靈都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墓地之中充滿了各種各樣古古怪怪的笑聲,秦墨僵硬著臉,有些機械地繼續邁著步子,秦父秦母的墓地就在前面。
「咦,老秦,你看那個是不是你家秦小子?」坐在秦父墓碑前的一個白須白髮的老頭兒笑呵呵地對著面向自己說得正歡的中年男子說,中年男子背對著秦墨。
「哈哈,怎麼可能?這麼晚了,阿墨早就睡了。」中年男子的聲音豪邁渾厚,聽了老頭子的話,哈哈笑著對白眉老頭道。不過還是習慣性地扭頭看了一眼,自然就看到了剛剛現身的秦墨和林絕塵。
「這臭小子來幹嘛?難道是想我了?」秦父摸了摸有些胡茬的下巴,不過看到林絕塵一身古裝的樣子,秦父有些迷惑地皺了皺眉,自語道:「阿墨在哪裡結識的這些古里古怪的朋友,大晚上穿一身白?」
林絕塵:「......」
果真見到了父親,秦墨忍住心中的那股激動的情緒,在墓碑前方的空處放好了各種菜式,才對著秦父道:「爸,我做了你最愛吃的八寶鴨。」秦墨沒有見過秦父旁邊的白眉老頭子,於是秦墨走過去又看了看秦父左邊的墓碑的名諱,對著老頭子道:「方爺爺,您也來吃點兒吧。」
「老秦,你家小子好像能看見我們。」白髮白須的方老爺子拍了拍已經陷入獃滯的秦父,他在這裡待的時日可比秦父還要長,卻也沒有遇到過能夠看見鬼魂的人,沒有想到這老秦的孩子還有這等能力,方老爺子看向秦墨的目光難免帶上了些好奇。秦墨被方老爺子看得也有些不自在,擺好了碗筷,微微咳嗽了聲:「爸,我媽呢?」秦母的墓地就在秦父的右邊,其實在沒有見到秦母之後,秦墨的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即使已經天人永隔,此時依舊失望難受得緊,帶著期冀的目光望向秦父,秦墨的聲音裡帶著不可抑制的顫抖。
提到秦母的時候,秦父的臉色也變得暗淡了,「她.......兩年前轉世去了......」即使是一向樂觀豁達的秦父,提到此節也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黯然的情緒。即使秦母走的時候他表現得多豁達,或者暢言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之事。但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相守半生的妻子就此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自此消解前世記憶,與自己再無關係,其間的傷痛與無奈即使是秦墨身為人子也不能體會。
秦墨張了張嘴,父子倆黯然地對視了許久了,秦墨眨了眨眼睛,眼睛乾澀,嗓子也不舒服。
「爸......」秦墨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們生前不過是平頭老百姓,你媽下輩子不會受苦的......」像是安慰秦墨,也許是安慰自己,秦父如此說道。
「爸,當年的車禍究竟是怎麼回事」秦墨此時的心裏面亂糟糟的,也沒有忍住自己的情緒,就這麼在這靜悄悄的墓園中,父親的墓碑前問出了這句一直梗在心間的話。
「當年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媽。」秦父聽到秦墨的話,下意識地就自責地道。
「當年的車禍有隱情對不對?」聽到秦父如此說,秦墨心中咯噔一聲,幾年來在心中的疑惑一朝被證實,秦墨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墨墨,你是怎麼能夠看見我們的?」秦父方正的臉上還有著沒有消退下去的愧疚,他也暗自懊惱著自己這些年過慣了簡單日子怎麼就已經變得不善掩飾,下意識地就開始轉移話題。
「我的事隨時都可以說。」秦墨的性子一直倔強,此時自然也不會隨隨便便就讓秦父的目的得逞。
「墨墨,我還是先給你講講另一個故事吧。」秦父看了看秦墨堅定的眼神,在自己的墓碑旁席地而坐,秦父透明的身軀從酒壺而過,拿起一個同樣半透明的酒壺,取了一對酒杯,給自己和方老爺子倒上了酒。
「墨墨,我不信你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和你媽媽都是o型血,而你是ab型血?」秦父目光灼灼地盯著秦墨,說出來的話在秦墨聽來卻猶如驚雷。
o型血的雙親,甚至於只要父母中一個人是o型血,都不可能生出擁有ab型血的孩子。秦墨也是知道了這個秘密而不知道如何面對從小疼愛的雙親,而選擇了與w市相隔千里的h市.......
「媽媽也知道嗎?」秦墨聽到沙啞得如同遲鈍的鋸齒摩擦木料的聲音問,這個在母親疾病手術出現意外時需要輸血而被自己發現的秘密如今就這麼被父子倆攤開來說,秦墨一時間心亂了。
「我不知道。」秦父默然,「當年我一直以為她不知道,也認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她是個母親啊......那一年她難產生出的孩子夭折了,是個男孩子,而我那時候恰好遇到了你,也許這就是天意吧。」秦父說:「你那時候被丟在醫院的小花園裡,大冬天的,卻不哭也不鬧,看著我就一個勁地笑......」
「爸,您以為只要我確定自己不是親生的,就會不再繼續查這件事嗎?」秦墨的脾氣從來都是又倔又硬,撞了南牆都不想回頭,可是那有怎樣?
「我知道你不會。」秦父嘆了一口氣說。
「可是如果你不愛惜自己,對不起的就是兩對父母。」
「我只有一對父母。」秦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