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殺意
「平安幫駙馬說好話?」
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新鮮,蕭南一時接受無能,習慣性的嘲諷道:「嘖嘖,這還是咱們素日熟悉的那位公主嗎?她竟會幫許孟伯說好話?」
應該說,她竟會錯過這麼好的『和離』機會?
在沒有親眼見到辯機之前,蕭南一直不能理解,平安為什麼會喜歡上一個和尚。
但昨日她與辯機談了幾句,雖心裡彆扭,可還是要誠實的說一句,這個和尚確實長得極好,氣質清雅出塵,再加上他學識淵博、談吐不俗、見多識廣,頗有誘惑女人的本錢呢。
而許駙馬,蕭南也見過,長得不算難看,才學中游水平,與辯機相比,高下立判。
平安若是沒遇到辯機,或許還能將就著和許孟伯繼續過下去,可如今人家有了這麼好的情郎,許孟伯也有自己寵愛的小妾,兩人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能鶼鰈情深、相互扶持過日子的夫妻呢。
李榮聽了蕭南的話,也不禁露出譏諷的笑容。
平安算起來是他的族妹,可自打有了被安平覬覦的糟糕經歷,他對聖人的幾個女兒很沒有好感,皎皎還好些,除了她,剩下的幾個公主要麼跋扈、要麼放蕩,嫁出去絕對能禍害婆家一家子呢。
他左右看了看,見一旁的小几上放著個紅泥小爐,爐子上放著的小銅壺正冒著熱氣。
這種小爐子,他曾在蕭駙馬那兒見過,據說是蕭家特有的炊具。專門用來烹茶。
蕭南是蕭家女,在她這裡看到蕭家的家族特產倒也正常。
李榮親眼見過蕭駙馬如何烹茶,所以並不陌生的在托盤上尋了個乾淨的白瓷茶盞,從白瓷茶罐里捏了一小撮茶葉放在茶盞里。然後拿帕子墊著手,拎起小銅壺,將翻滾的熱水倒入茶盞中。
隨著嘩啦啦的細微水聲,一股茶葉特有的清香慢慢飄散開來。
李榮放下小銅壺,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小口,點頭:「味兒確實不壞!」
蕭南扶額,這人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她的目光不自覺的往外瞟了瞟,她就納悶了。李榮這麼個大活人大白天的進來,門外的護衛居然沒看到?
難道他們瞎眼了?
還是——
李榮發覺蕭南眼中閃過一抹疑惑,笑眯眯的說:「那些人雖是平安的護衛,可也是京中人士,領隊的還是李家的宗親。」
而他李榮呢,則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皇室任俠,亦是個好戰分子,敢掌摑公主、痛扁郡馬,深受先帝、當今兩代帝王的寵信,即便知道這廝打了人。也只是故作無奈的笑罵兩句,此事便揭過去了。
李榮在京里絕對能橫著走的主兒。
相較於自己真正的主人,那些侍衛反倒覺得李榮更可怕、更不好惹。
所以,就算李榮大搖大擺的從他們眼前經過,他們也只當沒看到。
反正公主的命令是看住蕭氏,不要讓她過得太舒服,又沒說不許人來探望。
他們放李榮進去,也沒有違背公主的吩咐,是也不是?!
蕭南額角抽搐。這也行?
不過她還沒忘了方才的話題。繼續問道:「對了,許敬宗有沒有說許孟伯到底如何『忤逆』了?聖人又是怎麼說的?」
李榮吸溜吸溜喝完一盞茶。這才放下茶盞,很是隨意的說道:「罪名是逼奸父親侍妾,被父親撞破后。還仗著駙馬之勢頂撞尊長——」
「噗~」
李榮的話還沒說完,蕭南已經噴了。
她慌忙拿帕子擦了擦嘴邊的水漬,不敢置信的說:「逼、逼奸?許敬宗竟真的這麼說?」
這不是把許孟伯往死路上逼嗎?
還有,兒子調戲父親的女人,這是多大的醜聞呀,一般人家出了這樣的事兒,哪怕把兒子打死,也不會露出半點兒風聲。
許敬宗怎麼還?
李榮飛快的跳到一旁,這才沒有被蕭南噴出來的茶水濺到。
他拍拍袖子,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好半會兒,才在蕭南怒視的目光中『小心翼翼』的重新坐回蒲團上。
點點頭,李榮道:「沒錯,就是逼奸!據許敬宗說,若是孫兒沒有尚主,發生這樣的事兒,許家只有遮著掩著。終歸是家醜,他許敬宗也是要臉的人。然而許孟伯是駙馬,當初聖人願將女兒下嫁許家,一是對許家天大的恩寵,二也是相信許家的家教……」
這般肉麻兮兮的話,也就許敬宗這個馬屁精能說得出來。
蕭南抬手給自己添了一碗茶,繼續聽李榮講故事。
「許敬宗涕淚縱橫的在聖人面前請罪,直說自己沒教好子孫,愧對聖人的信任。他還說,許家已經錯了,如今不能錯上加錯,為了不令皇室受辱,為了不誤公主終身,他請求——」
李榮頗有幾分專業說書人的架勢,硬是在關鍵情節住了口。
蕭南氣結,沖著李榮瞪眼。
李榮卻垂下眼瞼,靜靜的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茶盞發獃。
蕭南吐了口氣,復又抬手拎起銅壺,直起身子,越過兩人之間的案幾,給李榮的空茶盞里添水。
望著茶盞里冒出來的裊裊熱氣,李榮終於給出答案:「他請求聖人恩准兩人和離!」
「聖人恩准了?」
這話雖是疑問的句式,但語氣卻甚是篤定。
發生了這樣的事兒,許家又如此堅持,哪怕聖人再喜歡許孟伯這個女婿,他也只能同意兩人和離。
再說了,許孟伯遠沒有優秀到讓聖人寧可冒著皇室被打臉的危險也要保下他的地步。
所以,兩人和離是必須的,平安公主的好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畢竟親自將許孟伯告上公堂的是他的嫡親祖父。做人證的則是他的親爹,人家許家都這般『大義滅親』了,公主這個外姓人也只能認了。
李榮點點頭,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接著,李榮又狀似無意的跟蕭南說了說京中的其它動向。
兩人足足聊了半個時辰,直到快要用晝食了,李榮才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行至門外廊廡下的時候,這廝還用『欣慰』的語氣跟平安派來的親衛打招呼:「唔,你們很不錯。來日請你們吃酒!」
護衛們好想死,他們已經假裝暫時失明、失聰了,這位怎麼還——
屋裡的蕭南也無語。這廝真是囂張到一定程度了,真不愧他『狂放』任俠的名頭。
被李榮、蕭南談論的許敬宗,此刻正在訓誡兒子。
「那個賤婢如何了?」
許敬宗盤腿坐在主位上,斜倚著個隱囊,看他淡淡的表情,外人實難想象他要說的話是怎樣的森寒刺骨。
許大郎跪坐在下首,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聽到父親的問話,他的身子微微瑟縮了下,旋即低聲說:「已經已經按照阿耶的意思處置了——」
許敬宗眉梢一挑。眼神有些犀利的逼向兒子,冷聲問道:「怎麼,你捨不得?」
許大郎連忙抬起頭,看了看沒有半分表情的父親,用力搖了搖頭,有些怯懦的說:「兒、兒不敢。」
「哼,不敢,」也就是真的捨不得咯。
許敬宗眉頭微皺,伸手輕輕揉了揉眉心。他一世聰明。沒想到生出來的長子竟這般廢柴,真是跟他那個沒用的阿娘一個德行。
許大郎在嚴父的訓導下。顯得有些怯懦,但人並不笨,他明白父親向來不喜歡他。這會兒對他也很是失望吧。
想了想,許大郎小聲辯解道:「兒、兒並不是捨不得那賤、賤婢,而是覺得孟伯可憐——」好好一個兒子,雖然紈絝了些,但也是自己精心養大的嫡長子呀,原該承襲家業的。
如今讓阿耶這麼一告,這孩子的前途是甭想了,還有可能獲罪呢。
許敬宗不聽這話還好,一聽此言,頓時怒了,抄起手邊的茶盞便朝兒子砸去:「蠢物!時至今日,你還敢為他說話?他可憐?我看他是罪有應得!」
許大郎見父親真的生氣了,心下不安,並不敢躲,任由茶盞在他的額上碎成渣渣兒,碎瓷和鮮血一起四處飛濺。
「他可憐,難道我許氏滿門就不可憐?」
許敬宗氣得胸脯劇烈起伏,恨聲道:「皇家之事是那麼好攙和的嗎?這個沒腦子的蠢貨,聽了平安的幾句攛掇,就敢夥同坊間閑人去偷盜蕭氏的山莊,還、還膽大妄為的去劫掠武庫!」
許敬宗乍聞消息后,真想砸開孫子的大頭好好看看裡面裝的是腦子還是泔水!
人,蠢點兒沒關係,但怎麼能蠢成那樣?
是,自家尚了平安公主,不管怎麼站隊,在外人眼中都是韋淑妃一系。
可這種被動站隊和主動參與謀反是兩回事兒呀,聖人雖是新君,但砍起人來一點兒都不手軟。
想想柴家,不過是跟賀魯寫了兩封信,平陽大長公主一輩子的心血就全都毀了。
他們許家不敢和柴家比,更擔不起謀反的罪名呀。那件事一旦敗露,整個家族都要跟著遭殃。
死一個還是死全家,許敬宗用腳趾頭想也能做出正確選擇。
「父親息怒,一切、一切都聽父親的安排!」
許大郎忙站起來跑到許敬宗近前,伸手幫他順氣。
次日下午,蕭南繼續一個人待在堂屋裡抄經,而李榮又在眾侍衛假裝失明的『圍觀』下大搖大擺的晃了進來。
「……許家的那個侍妾『自縊』了,許孟伯被流放嶺南三年,不許贖買!」
聽了許家的後續,蕭南竟打了個寒戰,不知為何,在祥和、靜謐的大慈恩寺里,她忽感覺到了一股迫人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