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決鬥宣言

風鸞學校最近發生了一件雖然不算很重大但也轟動全校的事情。一個叫李冰洋的小子，竟然公然在宣傳欄里貼了一篇「抗議宣言」。宣言本身只有短短的幾句，可是其內容卻是：

我們嚴正抗議風鸞學校採用非正常的方式干擾學生的正常生活，設立非正常的條規干擾學生間的正常交流，利用非正常的工具干擾學生們的正常行動。

——受害者李冰洋等

在校方這樣強硬的管制態度下，竟然還有人敢發表這樣的宣言。此人莫非瘋了？

「我說，你要出風頭，能不能把那個『等』字去掉？」李異一邊嚼著飯，一邊說道。

「多個『等』字，理直氣壯嘛！」李冰洋笑著說道。

「多個『等』字，我就危險了！」李異氣憤地說。

「放心，你很安全。」

「你是不是在發燒？才從審訊室出來沒兩天，就忘了當初被審訊的不爽？」

「就是因為不爽，所以才要聲討一下啊。」

「昨天課餘時間我找你，你總是不見人影，難不成就是一直在想這幾行字？」

「好像是的。」

「呃……」

「我倒是奇怪，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找我。難道受關注度還不夠？」李冰洋停下吃飯，作出一副思考的樣子。

「我吃不下去了。」李異說。「這裡有個瘋子。」

可是他只停了一小會兒，就又接著吃起飯來。

「啊，想出來了！」李冰洋說。

「想出來什麼了？」李異問。

「想出來到時候怎麼回答他們才最為理直氣壯了。」李冰洋說。

「我要吐出來了。」可是他不是要吐出來了，反而有被噎死的危險。李冰洋伸出手去幫他拍了拍後背，雖然這動作看起來像是多餘。

「多謝，看來你還沒全傻。」李異喘過氣來，說。

「放心好了，一切我自有安排。雖然有點不舍，但終於等到能作決定的時刻了。」李冰洋忽然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對李異說，「現在只等他們來找我。」

李異轉過頭去，看著李冰洋。這時候他才發覺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你為什麼要做那件事？」吃完午飯，李異去宿舍里睡覺去了。一向精神良好的李冰洋回到了教室。剛坐下，就又有人問道。

這是個女孩子，姓楊，名曉諾。李異的表妹，李冰洋的同桌。說到這裡不得不順便提一下，李異和李冰洋雖然同姓，但彼此之間卻是確確實實沒有一絲親緣關係。如果一定要問為什麼會有這種巧合，那可以先去考查一下為什麼李小龍也姓李。

「那個，或許——是為了出名吧。」李冰洋說。

「騙人！別人不知道，但我卻明白，你不會為了這種目的而去做那種事。」楊曉諾說，「而且，以你的成績，還需要去做這種多餘的事嗎？」

「我最近時常在想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李冰洋說。

「什麼事？」楊曉諾問。

「為什麼你不是李異呢？」李冰洋嘆了口氣，說。

如果你是李異，或者說，李異能有你一半冷靜下來思考的能力，我辦很多事情都方便快捷多了。李異那個大神經！

「如果我是李異，那又如何？」楊曉諾低下頭去，小聲地問。

「即使是李異，現在我也不能告訴他我的打算啊，」李冰洋一邊想著心事，一邊說，「或許到了最後一切都會讓他明白，或許到了最後，我也不會說出來。」

即使開著玩笑，也在心裡不斷演習著自己計劃的他，自然沒有意識到此刻身邊少女的心思。一邊思考著是否要讓李異知曉自己的計劃，一邊又在腦子裡將自己的計劃重溫了一遍，他自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前一句話，讓少女完全沒聽進去後面的話。

所以說她不是李異。她的神經太細了。

少女紅著臉低著頭擺弄著手指，沒有繼續問下去。而他也沒有說下去，因為這時候有人出現在教室門口，確認了一下他的存在，帶著一陣淡淡的香氣，進來了。

全班的同學都不由自主地看著來人，除了低著頭的少女。李冰洋沒有提醒她新進來的人，因為這時候他站起來了。他就坐在第一排靠進門口的地方，那當然是因為溜出教室方便一些。而現在來人就站在他面前。

來的人有三個：柳雪琴和兩個新的警衛。

從容不迫的柳雪琴。殺氣騰騰的警衛。

「原來你叫李冰洋。」柳雪琴看著他，平靜地說。

「正是。」李冰洋也有點慌張，只能強行鎮定地說出兩個字來。雖然他對於她的到來早有預料，雖然他心裡想表現得更帥氣更瀟洒一點，但此刻卻仍慌張得嘴裡只吐出兩個字。

少女此刻也抬起頭來，她看到如仙女般的冰雪公主。公主一向很少與其它人接觸，既是由於禁令，也是由於性情。這樣近的凝視，對於少女而言，也是第一次。她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個宣言，是你寫的嗎？」柳雪琴問。

「不錯，正是出於在下之手。」李冰洋在心裡罵了自己幾句，很快地鎮定下來了，「難道文采不夠華麗？」

「噗」的一聲，少女和公主都笑起來了。可是少女馬上想到那個宣言可能帶來的後果，而公主發覺自己竟然被弄笑了。

「文采足夠華麗，可是我實在沒有想到，你這樣的人竟然能寫出那樣膽大的宣言。」柳雪琴恢復了一慣的平靜，慢慢地說。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你永遠也無法完全想象別人的想法，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奇妙。」李冰洋停了一下，看了看兩名警衛，嘆了口氣，「打個比方說的話，就好像以我這超越常人的想象力，竟然也難以想象到這個一臉殺氣卻又平平無常的傢伙竟然能夠榮任你的警衛。」他指著其中一個警衛說。

那個被指的警衛沒來得及發作，因為柳雪琴稍稍搖了一下手，他不得不忍下去了。公主畢竟是公主，就算是被監禁，某種意義上她還是不可違抗的存在。但李冰洋似乎完全沒領她的情，伸出手去撓了一下頭，自言自語道：

「這樣的搭配竟然都能發生，世界還真是奇妙啊，看來我對這個世界還得多作一些準備呢。」

這樣一來那個警衛再也難以忍受了，他走上前來，板著臉，說：「小子，你不想活了？」

「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充實，雖然總是要思考這個世界里很多奇妙的問題，讓我覺得有點累，但是即使最難的數學題也還沒有把我難倒，所以總體上來說，我還過得蠻快樂的——我怎麼會不想活呢？」

「廢話還真是多，想活的話給我乖乖地呆著，少亂說話。」

「本來這樣是挺好的，可是我就是不爽像你這樣其貌不樣的傢伙這樣訓我。你這張臉就好像是撞了樹還沒恢復原狀的皮球。」

單以相貌而言，李冰洋的評論刻薄而恰當。

「你……」警衛氣得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柳雪琴在旁邊，他這時早就開始罵李冰洋，甚至大打出手了。可是公主畢竟是公主。在學生眼中是公主，在校方眼中，也是公主。

「你以為你自己就好到哪裡了？兩天前為了避事躲在衛生間里的那個膽小鬼是誰？」他怒氣沖沖地說。

「你說誰膽小鬼？」李冰洋似乎被這句話惹怒了。

「就是你啊，除了你這小子還能有誰？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什麼趕著去洗手間什麼的，都只是為了避禍而已。雖然違背了我們的禁令，可是另外那個小子至少還有點骨氣。你以為我們審不出當時的情景嗎？」

雖然柳雪琴一再搖手示意，可是雙方都已經被對方的言語弄得有些失控了。少女同樣阻止不了李冰洋。他生氣地問道：

「審得出，那又怎樣？」

「審出來，就知道，你只是個膽小怕事的窩囊廢！」

「你說誰是窩囊廢！」劍拔駑張了。

「你啊，除了你還有誰那樣膽小的？」

「連對校方抗議我都視為玩樂，你敢說我膽小？」

「敢跟校方作對，那是你愚蠢。碰到事就躲，那是你膽小。」

「竟敢這樣說我，告訴你，從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看你不爽了。」

「哼！我正好也有同感！」

「我要跟你決鬥！」

李冰洋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就連跟他針鋒相對的警衛，也怔了一怔。

「決鬥就決鬥，我還怕了你不成！到時候不要哭著求饒！我非要把你小子的臉打成漏了氣的皮球！」

原來他還記得那個比喻。

哭笑不得。

「誰會求饒！如果跟你這種人打還不能勝，寧願死！」

對方又是一怔。順便說一下，李冰洋雖然只有17歲，可是自幼孤身，也是在艱難困苦中掙扎過來的，長得沒有霸氣相，可是一眼看去，小夥子倒也很結實。

可是在再次估計了雙方的實力之後，警衛員馬上又恢復了囂張的氣焰。的確，雖然結實，可畢竟只有不到17歲，而且對方可是警衛。

「貌似稍微還有點骨氣呢。」警衛哼了一聲，說道。「時間，地點，由你來定！」

「兩天之後，周日中午，玉雪峰頂決鬥。誰敗了，就不要走下峰來！」李冰洋大聲說道。

玉雪峰，這個城鎮最高的一座山峰，南側位於風鸞學校校內，北側臨江，為天然屏障。從北側看腳下江水，峭壁如削，令人膽寒。

李冰洋的意思，即是說，誰敗了，就自己從北側跳下去，也不用一步一步從南側下山了。

「好！竟然選那樣危險的一個地方決鬥，有點意思！兩天之後，不要自食其言！」李冰洋說出前面的話來，警衛在氣勢上已經再難以壓過他了，於是丟下這幾句話，也不管自己還有監視的工作，大步走出教室去了。

「你……」柳雪琴看著李冰洋，似乎想說什麼話，但終於沒有說出來。

「你想說我太魯莽？太衝動？太不自量力？可是竟然連你也太小看我了，有些事情我只要想做，哪怕再難，我也一定要去做到。」警衛員已經走出去了，可是李冰洋似乎還是沒有平靜下來，「兩天後，你一定要將他帶到玉雪峰頂，我知道校方可能會幹涉，但如果是你，一定沒問題。無論如何，一定要到！」

柳雪琴看著他，彷彿難以相信似的，可是對方也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情。雙方對視了一小會，然後柳雪琴慢慢地說道：「好的，『李冰洋』這個名字，我記住了。兩天之後，一定會到。」

然後她沒有再說別的話，轉過身去，走出了教室。

「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楊曉諾喃喃自語道。

公主已經離開了，可是很多人還是怔在那裡。當然不是因為公主，而是因為——

怎麼突然就決鬥了啊！

就算看戲，這也太假了些吧！

「你真的要去決鬥？」過了好久，教室里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對於不久前發生的這件事，雖然有太多想說的話，可是李冰洋已經趴在桌子上作出要睡覺的樣子了，於是倒也沒有什麼人來打擾。這個時候楊曉諾用手碰了碰閉著眼睛的李冰洋，低聲問道。

「是啊，難道還有假的？」李冰洋睜開眼睛說。

「可是……」楊曉諾擔心地說，「可是你……」

「沒什麼『可是』的，我不會有危險的。」李冰洋看著一臉擔心的少女，似乎想多說些什麼話，但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立出那樣的宣言……」楊曉諾憂慮地說。

「什麼宣言？」

「敗了，就不走下峰來……為什麼……要這樣草率……」她幾乎要哭出來了。

「你也認為我必敗無疑？」李冰洋好像真的穩操勝券。

「哪有的事……你自然是能贏的……可是，可是為什麼要發下那樣的狠話來？要是萬一——不，如果億分之一的概率失敗了，那可怎麼辦？那可怎麼辦？」

李冰洋怔住了。他忽然感到，除了李異之外，還有另一個人，也是真正地關心著自己，沒有任何虛情假意。

但是，真正的行動現在才剛剛開始。一個大的計劃等待著他去實行，他的大腦，已經沒有空餘再去思考其它太多太深的事情了。

猶豫者必敗。一切已勢在必行。

「如果真的有什麼億分之一概率的事件發生，你就去找一個人。」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他低聲對她說。

「找誰？不，怎麼可能會真有那樣的事發生！」

「你表哥，李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