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對我太好
郁劍秋護著陳晴上岸,回頭,見雲知還站在船上,幽幽的看著她。郁劍秋嘴角一勾,沒有傻乎乎的問雲知怎麼不自己下來,而是知情識趣的上前伸出手。她仰著臉,雙眼被這春日薄陽晃的微微眯了起來,斂去了平日的犀利,只剩下清澈溫柔。
「我還當你把我忘了呢!」雲知有點小生氣的剜了郁劍秋一眼。
郁劍秋眼都不眨一下,直接拉住她的手道:「你這可是欲加之罪。陳晴抱著孩子,我自然先顧著她。」
暖暖的陽光在兩人指尖流瀉,青蔥紗袖垂下,掩住了緊握在一起的柔荑。
陳晴目視著會拳腳功夫的雲知,看她嬌嬌怯怯的提前裙擺,一個兔起鵲落,蹦向郁劍秋懷中。然後被眼疾手快的郁女俠抓住臂膀,穩穩落地,兩人相對而立,連一片衣角都不曾碰觸。雲知的投懷送抱,換來郁劍秋一句毛毛躁躁。陳晴嘴角一抽,低頭咬牙,忍住即將噴薄而出的狂笑。
沒有如願撲到郁劍秋懷裡,雲知糗著臉,在她耳邊一語雙關的說:「下不為例。」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但她想知道,郁劍秋會對她容忍到何種程度。
這話可真夠霸道的。郁劍秋扯了扯嘴角。雲知這種帶著點爭寵的行為,她只當她是小孩子心性。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你就要以我為先。你把我丟在一邊,光顧著別人,所以我很不爽,我抗議,我鬧脾氣,要你哄。
在一些無關大雅的事上,郁劍秋不介意哄哄雲知。但她也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所以她不溫不火的吐出一句:「因人而異。」
雖然知道郁劍秋說這話沒有那些風光霽月的心思,雲知還是有些鬱悶。
瞧著兩人又杠上了,陳晴真是喜聞樂見。雲知果然是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希望事事如意,人人依從。可惜,碰上了個有脾氣的主。這下郁姑娘該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只要你心中有我就行。」雲知軟和了語氣,適可而止。
郁劍秋看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道:「我自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她已經暗示了雲知,她真心把她當朋友了,雲知怎麼還在試探她的態度。
「我也是。」雲知微微一笑,見好就收。郁劍秋接納了她,這點毋庸置疑。只是,郁劍秋給的,和她真正想要的,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這場莫名其妙的對話讓郁劍秋很無語。雲知有時候的言行真不能以常理度之。想想雲知的身世,郁劍秋恍然間有些明白了。也許是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從小缺乏關愛,所以才導致她出現這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弄清楚緣由,對雲知的種種抽風行為,郁劍秋也就釋然了。
這就完了?大小姐就這麼服軟了?陳晴有些看不懂雲知了。
「大小姐!」知道雲知今天要來,車夫早早的就在碼頭等著。這會在人群中搜尋到雲知的身影,忙趕著馬車過來。
雲知淡淡道:「這幾天沒什麼事吧?」
「有表少爺看著,都好著呢!」車夫胖胖的臉笑的很喜慶,看到郁劍秋和陳晴站在旁邊,明顯和雲知相識,又躬身對二人行了個禮。
雲知看向郁劍秋,依依不捨的道:「我和陳姐姐先走了,你辦完事早點過來。」
已經習慣離別的郁劍秋沒心沒肺的打趣道:「有你念叨著,我是一刻都不敢耽誤。」
雲知若有深意的接道:「知道我想著你就好。」
郁劍秋微微一笑,朝陳晴道:「你跟著雲妹去吧!我過兩天就去找你們。」
陳晴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道:「要是那位姑娘不肯承認,就讓我去見見她吧!」
郁劍秋沉吟道:「到時再說吧!只要我表明來意,她應該不會隱瞞身份。」
陳晴默默點頭,不再多言。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雲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放開,扶著陳晴上了馬車。
目送馬車離開人來人往的碼頭,駛進通往郊外的小路,郁劍秋轉身朝豫州城走去。
城門口,等著進城的人規規矩矩的排成一隊,本地人拿著戶籍證明,外地人捏著碎銀子。守衛的兵丁挨個查戶貼,收城門稅,有條不紊的忙碌著。郁劍秋從腰封里摸出一枚銅符,隨著人流往城門口移動。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終於輪到郁劍秋了。衛兵接過她遞過來的銅符,只見上面刻著五個大字,遊俠——郁劍秋。下面還有幾個小字——不得借用他人。他驚訝的掃了郁劍秋一眼。他在這守了三年的城門,遇到的江湖人很多,但有名符的就屈指可數了。而且這寥寥幾人,要麼是正當壯年的豪傑,要麼是鬚眉皆白的老頭。英姿颯爽的女俠,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這些武林人士要想得到朝廷的承認可不容易,不僅要品行正派,名聲響亮,那手底下也得有兩把刷子才行。那些個刺客、殺手、蟊賊、江洋大盜、綠林好漢、幫派混混、無名小卒,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當然,除了武功高、名聲好、品行佳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能與官府作對。違反此條例,無論何人,殺無赦。
郁劍秋一個姑娘家,年紀輕輕的,能讓朝廷認可她遊俠的身份,那絕對不是一般人。
有了這個牌子,她的身份就跟普通武林人士不同了。從一個以武犯禁的危險分子,搖身一變,成了正正經經行走江湖的俠客了。就算殺了人,能在事後能證明那人其罪當誅,就可以算是為民除害,朝廷都不予追求的。只要她不殺官造反,屠殺百姓,就算做些出格的事,朝廷也都懶得管。
在需要的時候,官府還會找她幫忙做一些抓捕逃犯、搭救人質、護衛官員之類的事。反正你出力,我出錢,互惠互利,好處多多。
再則,如果郁劍秋遭遇江湖仇殺,不幸身亡,朝廷會一查到底,嚴懲兇手。而其他江湖人,要是某天命喪黃泉,有親朋故舊幫忙報仇雪恨還好點,至少還能死得瞑目。要是人緣差,親緣薄的獨行客,死了就死了,誰管你怎麼死的。反正江湖每天都有人丟掉小命,大夥都自掃門前雪,誰會關心你一個外人。
官府對他們的那些恩怨情仇打打殺殺,一般都是看在眼裡,絕不插手。如果某人暴屍荒野,無人收殮,他們會讓其入土為安,但也僅止於此。至於搜尋線索,立案偵查,將兇手繩之於法。想都不要想了,他們才沒空管這破事。這些頭腦簡單的武夫,只會讓他們鬧心,給他們添堵,最好全都死光光,眼不見為凈。
衛兵將符牌遞還給郁劍秋,語氣溫和的說道:「進去吧!記得去衙門報備。」
郁劍秋嗯了一聲,揣好銅符。有了與眾不同的身份,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了一層約束。拿著這個牌子,郁劍秋每到一個地方,都得去當地衙門登記,讓官府掌握她的行蹤。當然,守規矩也是有福利的。她每個月都能憑銅符領五兩銀子的花銷,這相當於一個六品官一個月的俸祿。朝廷這也是為了防止某些生存能力不夠的遊俠們,鋌而走險劫富濟貧,引起社會動蕩,民眾恐慌。更是為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俗話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收了我的銀子,我找你辦個事,你也不好意思推脫不是。
進城后,郁劍秋東拐西拐,走到一家庭院外。
黑漆漆的大門緊緊閉著,橫匾上端端正正寫著「李府」兩字。郁劍秋臉色微訝,她上回來的時候,這門上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這才過了不到一年工夫,就舊貌換新顏,看著氣派了不少。打量了一番新漆的大門,郁劍秋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這座庭院的主人,是她最好的朋友——李嵐。她初出江湖,就與這個又會經商又會武功的奇女子相識。
李嵐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有手段的女人。她不想為了男人而委屈自己,所以自立門戶,掙下一份家業,招婿入贅。她心思剔透玲瓏,性情開朗大方,很是投郁劍秋脾胃,兩人幾乎是一聊如故。
當初郁劍秋也是通過李嵐才知道很多江湖秘辛,武林傳聞,其中就包括極樂門做的那些喪心病狂的齷蹉事。她獨闖極樂門的時候,是李嵐將重傷不支的她救走,給她請醫延葯,也是她報信給官府,衙門才帶了人過來善後。這兩年為了尋找那些女子的下落,她託了很多人,但出力最多的還是李嵐。這次的消息,也是她打探出來的。她對郁劍秋,可說是掏心掏肺的好,親姐妹也不過如此。
這世上,除了她師傅,也就李嵐一直沒有任何索求的對她好。現在,好像又多了個雲知。她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一個人好。要麼是有所求,要麼你的所作所為值得對方如此付出。可是李嵐和雲知好像都成了例外。她什麼也沒有為她們做過,反倒是她們為她做了太多。
師傅說,有些時候別人對你好,並不是因為喜歡你,而是因為他們喜歡對別人好。就像做好事,圖個心裡舒坦。她覺得師傅這句話有她的道理,但也不適用於李嵐和雲知。接受李嵐的幫助時,她心中是有些隱隱不安的,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讓她為她做到如此地步。
至於新結識的雲知,也不知打哪冒出這麼大的熱情,死纏爛打的非要為她分憂解愁。而且,她也看得出來,雲知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她。她雖做不到洞察人心,分辨真偽的本事還是有的。這份情誼太重,太真,讓她心中更是沒底了。不知道將來的某一天,她們會不會後悔為她付出良多,卻一無所獲。
看了一眼天色,好像快到飯點了。郁劍秋四處一掃,靜悄悄。她縱身一躍,輕巧的跳過高聳的圍牆,落在一處假山旁邊。
「劍秋?」正在池塘邊餵魚的華衣婦人瞪著郁劍秋,訝然道:「你這是幹嘛,好好的大門不走,偏要翻牆進來。」
「嵐姐!」被人當場抓包,郁劍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誰知這麼不巧,剛好撞你手上。」
李嵐走到她身邊,笑道:「你這般神出鬼沒,要換了別人,遲早被你嚇死。」
郁劍秋乾笑一聲。「一時興起,偶爾為之。」
李嵐拉著她手親親熱熱的道:「還沒吃飯吧?我讓廚房做幾個你愛吃的菜。」
郁劍秋含笑點頭,隨著她往主宅行去。一路穿廊過廡,郁劍秋髮現院子里好些地方都重新修繕過了。府內也新添了許多山石樹木,奇花異草,景緻跟以前大不相同,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富貴氣象。
看來李嵐這一年又賺了不少錢。郁劍秋心中感概,沒想到開當鋪和綢緞莊,都能富得流油。她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向李嵐取經,教會那些女子算賬經商,也儘快給她們開個鋪子掙錢養活自己,最起碼也能維持生計。
兩人剛在花廳坐下,就有婢女送來了杏霜湯。
李嵐因為長相普通,所以很喜歡喝一些滋養容顏的湯藥。郁劍秋也暗中留意為她收集各種美顏的方子。
郁劍秋並不是一個注重相貌的人。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李嵐對自己的容貌不太滿意,想變漂亮點,她身為朋友,自然想方設法助她達成心愿。
喝完杏霜湯,郁劍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桌上,推至李嵐面前。「我這次機緣巧合得了個小玩意,你看看可喜歡?」
李嵐一臉好奇的道:「裡面裝的何物?」
郁劍秋抿嘴笑道:「你打開就知道了。」
李嵐頗感興趣的拿起盒子,瞅了瞅老神在在的郁劍秋,打開盒蓋。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珍珠靜靜的躺在那裡,散發出瑩潤光華。
郁劍秋微微笑道:「半年前在海邊一個漁村得了這東西。我想著你也許用得上,就帶回來了。」
李嵐愣愣的盯著圓潤的珍珠,嘴唇略動了動,然後合上蓋子。暗嘆一聲,她抬頭,注視著郁劍秋,輕聲道:「你呀,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有這份心,我已經很滿足了。下次不可如此破費了。」
她的語氣中既有責備又有憐惜。郁劍秋老老實實的聽著,一臉乖巧的道:「嵐姐喜歡就好。」
李嵐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