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棋逢對手
雲知的車夫一直盯著衙門口,見自家小姐出來便套好馬車趕著過來了。雲知不願放開郁劍秋,搭著她的手上了馬車,順勢也將她拉了上去。
郁劍秋剛要轉身去拉楊菲,卻被雲知攔住道:「你把裡面的包裹挪一挪,我力氣不夠。」車廂裡面堆著兩大三小五個包裹,佔據了將近一半的位置,不收拾一下,她們三人還真坐不下。
雲知摘下紗帽,優雅從容的朝楊菲伸出手。「楊姑娘,上來吧!」
對於雲知刻意表現出來的閨秀風範,楊菲眼中透出一絲不屑,隨即又悄然隱去。
「有勞了。」朝雲知微微笑了笑,楊菲毫不猶豫的抓住她的手,借力跳上馬車。雲知在毫無準備之下被她這麼一拽,差點跌到車外去。好在她及時穩住身形,才免去摔下車啃泥的厄運。不過肩膀還是撞到了車壁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正將包裹碼放整齊的郁劍秋聞聲回頭,一把摟住雲知的腰。看到雲知一張俏臉扭曲的不成樣子,頓時心裡一緊。「撞哪兒了,我看看。」
車夫隔著帘子驚惶的喚道:「小姐,你怎麼了?」裡面都是女眷,他也沒法進來探視,在外面急的乾瞪眼。
放在腰間的那隻手溫暖有力,雲知一顆心砰砰直跳,身體在這一刻變的僵硬無比,她羞澀低頭,小聲道:「右肩。」
郁劍秋摸上她手臂探查,嘴裡關切的道:「疼的厲害?胳膊還能動么?」
雲知嘴裡嘶嘶吸氣,微微活動了下手臂,除了被撞的那一塊疼痛不已,倒沒什麼大礙。
楊菲一臉抱歉的道:「我上車時勁使大了點。雲姑娘,你沒事吧?」
這一刻雲知已經恢復了正常,身體放軟,嬌羞不在。她盯著楊菲,眼睛一眨不眨。「沒事,小傷而已。」不管楊菲此舉是有意還是無心,她都不能追究,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楊菲迎上她的目光,施禮道:「對不起,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雖然雲知很想刺她兩句,但楊菲這麼鄭重其事的道歉,於情於理,她都只能客氣兩句,出言寬慰。「你又不是故意拉我的,不用自責。」
楊菲凝視著她,笑眯眯的恭維道:「雲姑娘身嬌玉貴,哪禁得起我這粗人拉扯。下回可不敢如此行事了。」她是存了讓雲知出糗的心思,但下手卻極有分寸。依她的力道,最多也就是讓雲知趔趄幾步,根本不可能搞出這麼大動靜。雲知這是借她之手,做苦肉戲給郁劍秋看呢!她小小的整了雲知一下,然後被她反過來利用一把,倒是扯平了。
雲知話裡有話,楊菲也是暗藏機鋒。只是礙於郁劍秋在場,不好打嘴仗,心思各異的兩人相視一笑,一派祥和。
「沒傷著骨頭,回去擦點藥酒就好了。」郁劍秋扶著雲知坐好,對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似乎毫無所覺。
雲知眼眸一亮,腦子裡瞬間浮現一副旖旎的畫面。暖融融的燈光下,她躺在床上,衣裳半褪,青絲遮面,然後郁劍秋那雙握劍的手撫在她身上……天哪,她今天還沒有沐浴,不知道背上的皮膚是否白嫩;摸上去,會不會細膩柔滑的讓人愛不釋手。肌膚相親四個大字在她心尖翻來覆去轉個不停,她暈乎乎的咧嘴一笑:「你幫我擦。」
「好!」郁劍秋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應下。這平平淡淡的一個字,落入雲知耳內,卻猶如天籟之音。興奮之下她連肩上的疼痛都忘記了,眉開眼笑的抱住郁劍秋的胳膊。真是意外之喜啊,還得多謝楊菲,她雖起了壞心,卻辦了好事。
郁劍秋掃了眼弱不禁風的楊菲,又看向有功夫底子的雲知,沉聲道:「以後留心點,要真跌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雲知乖乖的嗯了一聲,軟軟的歪在郁劍秋身上。聞著她髮膚間乾淨清爽的味道,心中想著,回去后,一定要先泡花瓣澡;然後擦上紫茉莉粉,灑上薔薇露;還要穿上那件藕色的紗裙,戴上白玉簪。對了,還要熏香,家裡只有梅花香和夢寒香,不知道她喜歡那種。
郁劍秋伸手撫上雲知圓潤的肩頭,輕輕揉捏。一股柔和的力量從郁劍秋的手掌瀉出,雲知非常配合的調整姿勢,微紅著臉扭進她懷中,緊緊貼在她身上。
雲知的額頭抵在郁劍秋頸側,時不時的蹭一下。郁劍秋臉色微窘,心中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車夫在外頭不放心的道:「小姐,我們還是找個醫館看看吧!」
雲知滿心甜蜜的倚在郁劍秋胸前,沒受傷的那隻手在她手腕上輕輕摩挲。
「不用麻煩了,家裡有治跌打損傷的葯。別磨蹭了,快走吧!」
「好咧!」車夫一甩鞭子,車廂開始微微晃動起來。
「我這有紅花油。」楊菲將包袱放在腿上,準備解開。
雲知斜眼瞧她,只覺得這人心思難以捉摸。剛才故意整她,現在又來示好。為謹慎起見,她自然是婉言謝絕。
「這兒不方便,還是等回去再說吧!」
「這是在馬車裡,還有我們擋著,怕什麼。」楊菲一把攥著雲知的手,憂心忡忡的道:「你看你疼的臉都白了,就別逞強了。」
面色紅潤的雲知目光一沉,不著痕迹的抽出手,重新覆上郁劍秋手背。「你誤會了,我天生皮膚白。劍秋給我揉過之後已經好多了,現在不怎麼疼了。」
楊菲輕嘆了一聲,從包袱里摸出一個瓷瓶遞給郁劍秋。
「劍秋妹妹,用這個給雲姑娘擦吧!活血化瘀,消腫止痛,我用過,效果很好。」
因著楊菲先前的身份,她喚郁劍秋妹妹,雲知聽得極其彆扭。才剛認識就叫的這麼親熱,就像是把青樓楚館那套用在了郁劍秋身上,讓她感覺很不舒服。「一點小傷,不用這麼麻煩。」雖然對楊菲有些不滿,雲知嘴角還是掛著得體的笑容。
楊菲突然換了稱呼,郁劍秋倒是一點反感的意思都沒有,笑著接過瓷瓶。
「我今年二十有一,你看著好像比我小。」
雲知不咸不淡的插嘴道:「那是你不會打扮。」她使了個巧勁奪過郁劍秋手中的瓷瓶,起身放進楊菲包袱。「好意心領了,藥油你還是留著自個用吧!」
郁劍秋微微皺眉,卻也沒有阻止雲知的動作。她早就察覺出雲知的反常,但她不明白這兩人不過初次見面,怎麼就產生矛盾了呢?
郁劍秋的默許和縱容,讓雲知心底升起絲絲喜悅。郁劍秋總歸還是向著她,對她與別個不同。
楊菲輕輕噢了一聲,也不知是回應郁劍秋的推斷,還是雲知的暗諷。「那我該喚你一聲姐姐。」她柔柔一笑,輕啟朱唇:「郁姐姐!」
楊菲不但長得好看,嗓子也很是動聽。她這一聲郁姐姐,喊的那叫一個溫柔甜美。雲知聽的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
郁劍秋也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忙道:「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叫郁劍秋嗎?這樣直呼其名太失禮,也顯得我們很生分,不如我就叫你劍秋姐吧?」三言兩語嘲弄了雲知不懂禮數,又拉近了和郁劍秋的關係,楊菲的笑容很燦爛。
雲知的臉色很難看,恨不得拿出針線來,把楊菲那張可惡的嘴縫上。
郁劍秋無所謂的道:「你想怎麼稱呼都行,我不介意。」
雲知瞪了楊菲一眼,冷笑道:「劍秋乃江湖兒女,率性而為,自然不會拘於俗禮。」
「好一個劍膽琴心、善解人意的女俠。」楊菲感嘆一聲,煞有介事地道:「能娶到劍秋姐姐這樣才貌雙全、溫柔體貼的人,上輩子肯定做了不少好事。也不知哪位王孫公子有這福氣。你說是不是啊!雲姑娘。」她望向雲知的目光中帶著警告和一絲幸災樂禍。
雲知臉上一陣青紅交加,這話她反駁不了,當然更不可能點頭附和,只得忍著滿腹酸澀,暗生悶氣。
楊菲先前的一頓猛誇,讓郁劍秋有些尷尬,再聽到後面的話,更是哭笑不得。
「你這是拿我逗趣解悶呢!」
「此言差矣,我可是句句出自真心。」對上郁劍秋無奈的眼神,楊菲神秘一笑,幽幽道:「可惜我們同為女兒身,姻緣薄上不成雙。若你我性別相異,我一定死皮賴臉的纏著你,打死都不放手。」我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你就是個榆木腦袋,也該開竅醒神了。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身邊這位,現在該明白她打的什麼主意了吧!
雲知冷冷的注視著楊菲,譏諷道:「俗話說,好漢無好妻,賴漢攀花枝,你倒是學以致用,深得其中精髓。」
楊菲微笑回敬:「還是雲姑娘學識淵博,我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
雲知臉色陰沉,眼中怒意橫生。她對郁劍秋那點心思,已經被楊菲看了個透徹。只是她不知道楊菲此舉所謀為何,想來想去,臉色有點發綠。除了橫刀奪愛,她找不出別的理由了。
這兩人又杠上了,真是一刻都沒閑著。郁劍秋苦笑一下,拍了拍雲知的手,安撫她的情緒。
其實,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人講這種話了。她救助的那些陌生女子,很多對她的女子身份表示遺憾。如果她是位少俠,如此憐香惜玉,俠骨柔腸,她們大概都會想著以身相許吧!而她成名這兩年,每次為了銀子陪著那些官宦小姐出門踏青、會友、上香之後,她們都會嘆息為何她不是男兒身。若她為男子,就是跟她私奔都願意。
有些事司空見慣,也就不足為奇,所以郁劍秋很淡定的道:「能得佳人青眼,在下榮幸之至。此事我們下輩子再談,如何?」
楊菲噗哧一笑,朝她拋了個媚眼,語氣曖昧的道:「我怕等不及,不如這輩子考慮一下吧!」
不要臉,卑鄙,無恥,狐狸精。雲知都快被這打情罵俏的兩人氣死了。本想狠狠發作一番,奈何腦子裡亂糟糟一片,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你倒是個急性子。」郁劍秋竟然沒有任何吃驚的表情,沉吟了下,一本正經的回道:「經過慎重考慮,我覺得,你還是另覓人選為好。」
被如此直白的拒絕,楊菲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不假思索的冒出一句:「你這種不省心的主,我可無福消受。」
雲知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不太適應楊菲就這麼偃旗息鼓,自願放棄跟郁劍秋在一起的機會。她剛鬆了一口氣,轉念又想到楊菲剛才說的那些話,心裡的火頓時噌噌只往上冒。要不是顧及在郁劍秋心中的形象,真想指著楊菲的鼻子破口大罵。
既然沒那個心思,你勾引郁劍秋幹嘛?你都沒想跟她在一起,你還嘴賤離間我們。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你乾的挺得心應手,平時沒少做缺德事吧!什麼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