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表裡如一
一個月二兩銀子?陳晴被震了下。出手這麼豪闊,你那酒館是開在帝都專供御用嗎?
據她所知,一個普普通通的雜役,一個月頂天五錢銀子,這還是那種大酒樓才開得出來的價錢。一般的酒肆都是二錢銀子就打發了。雲知出的這個薪水,請個賬房先生都綽綽有餘了。她一無所長,可不值這個價。大小姐這是鐵了心幫人幫到底,還是不求回報那種。陳晴知道,雲知那是沖著人郁劍秋的面子,所以,她朝郁劍秋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她對這個提議倒是無可無不可。畢竟,她以為千難萬難的困境,結果人家一句話就能解決。說不動心那是騙人的,只是不知郁劍秋是個什麼意思。
雲知和郁劍秋看著應該是一路人,買她的銀子還是雲知出的;但她畢竟求的是郁劍秋,所以她今後的路該怎麼走,還得聽郁劍秋的安排。
再說,她直覺雲知不是很喜歡她,鬼曉得她到底哪裡惹到這位大小姐了。雖然她沒有表現出惡意,但從不主動和她說話,那目中無人的跩樣不要太明顯。剛才當著大家的面趁機用言語糟踐她,明擺著是故意為之,還裝成一副若無其事的無辜嘴臉,也就郁劍秋這種宅心仁厚的俠女,才會看不出她的小把戲。玩這些個花樣,踩她這可憐人,也不知道圖個啥。
不過看她好像很在乎郁劍秋的樣子,莫非是嫌她給郁劍秋找麻煩,所以才不待見她?她一邊胡亂猜測雲知隱藏的小心思,一邊等著郁劍秋的決定。
雲知這番話,讓郁劍秋也有些始料未及。她沉吟了下,準備婉言謝絕。雲知已經幫了她太多,她不好再麻煩人家。剛才雲知已經出錢救下陳晴,要是再讓她收留了陳晴,這份人情欠的就大了,她以後拿什麼還呢!她們畢竟才剛剛認識,她不能因為雲知古道熱腸,就理所當然的讓人替她辦事。
雲知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般,瞧著她笑了笑:「我們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是因為怕麻煩我,而拒絕的話,可真是瞧不起我,沒把我當朋友看了。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郁劍秋愣了愣,想起先前那番『你敢跟我客氣,我就對你不客氣』的對話,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雲知又繼續說道:「我表哥在楓林鎮當捕頭,天天來我那蹭酒喝。他人脈廣,到時候我讓他給陳姐尋摸個好婆家,一定找那品行端正的老實人,不讓陳姐被欺負了去。」
雲知先拿話堵了她,又為陳晴考慮的如此周全,讓郁劍秋感動的同時也有些慚愧。她原本的打算,是把陳晴託付給豫州的一位家境富裕的朋友,在那暫住些日子,等她賺夠了錢,置辦好田地后再把她接過去。同樣是給人添麻煩,但陳晴在她朋友那裡,屬於寄人籬下,吃閑飯。雖然別人不在乎多雙筷子,但陳晴在那白吃白住,肯定會覺得憋悶,沒有自食其力來的自由快活。
現在雲知給出更靠譜的建議,她思量再三,也頗為意動,只是不知陳晴作何想。
「你可願意隨雲知去?」
陳晴含意莫名的看了她一眼,沒吭聲。賣身契都在人家手上捏著,她敢說個不字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雲知剛才那番場面話,也就是做個樣子給她們看罷了。可笑郁劍秋還正兒八經的問自己願不願意,真是傻的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見陳晴的目光在她們臉上掃來掃去,似乎有些猶豫不決。雲知生怕她又出妖蛾子,一把攬住她肩頭,故作揶揄的道:「除了跟著我安居樂業,她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感受著雲知手掌按壓的力度,陳晴心底納悶,這是在威逼利誘?明明不喜歡她,卻又要幫她,還將她弄到眼皮子底下放著,這不是沒事找事嘛!這大小姐的心思可真難琢磨。
郁劍秋也跟著嘆笑一聲:「確實如此。」她看著雲知的目光,帶著欣賞和信任。雖然她倆萍水相逢,相識不久,但剛才雲知勸說分析的那段話,很好的詮釋了何為交淺言深。而後她又盡心儘力幫助素不相識的陳晴,為她完美的解決了各種問題,足見她是個熱情善良,秀外慧中的女子。得友如此,她何其有幸。
「姑娘一番好意,我要是不領情,就太不識抬舉了。」陳晴不冷不熱的說完,側了側身,意圖明顯的抖開了雲知的手。
想方設法給自己添堵的雲知,無視了陳晴的廢話和她不友好的小動作。非常配合的放下手,款款一笑,朝郁劍秋露出了珍珠般的白牙。
「我會照顧好她,你放心好了。」
她的表情是誠摯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心思是百轉千回,不為人知的。如果她起先是想著,郁劍秋趕緊的把陳晴忘的一乾二淨,以後再無交集。現在則是打算借陳晴這個契機,讓她和郁劍秋的聯繫更近一些,牽扯更多一些。看郁劍秋對陳晴那個重視態度,肯定不會就此撒手不管。她把陳晴安頓好了,郁劍秋以後去看她的時候,對她的印象只會越來越好。這一來二去的,她得手的機會不就更多了嘛!
「謝謝你!」郁劍秋心中的感激由內而外的表現了出來,先是目露笑意,然後握住了雲知的手。「能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我上輩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短短三句話,說的是迴腸盪氣,情深意切。雲知聽得臉紅耳熱,蠢蠢欲動,真想就此將郁劍秋拉到懷裡,然後兩人抱在一起,說上三天三夜的情話!她的手微微動了動,又停住。她不能這麼做,在郁劍秋心裡還沒有她一席之地時,絕對不能衝動。她要忍,要徐徐圖之,潛移默化,要讓郁劍秋對她日久生情,到最後離不開她,放不下她時,才是她袒露心跡的最佳機會。到時候,她會讓郁劍秋主動投懷送抱,乖乖的躺平任調戲。
「今生能得你相伴,才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表裡如一的雲知,說話時,一臉的光明磊落。
郁劍秋被雲知的表情迷惑,忽略了因她話語中的曖昧不清,而產生的那絲彆扭。兩人相視而笑,依稀了百仞青山,依稀了浩淼煙波,只剩下兩心相知的歡喜。只是,一個不辭痴狂,唯願偕卿老,一個悲天憫人,只為世間女子皆安然。
為了讓郁劍秋感受到自己的一片情誼,又要降低她的警惕性,避免她往不好的方向想,雲知可謂是絞盡腦汁。費了偌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一雙手柔若無骨的待在郁劍秋掌中。哪怕心裡跟貓抓似的,也是一動也不敢動。她怕心底的**噴薄而出,會嚇到郁劍秋,怕從此兩人生了隔閡,再難如此刻般親密無間。
一旁被雲知無視,被郁劍秋忽視的陳晴,差點沒被兩人的真情流露閃瞎了眼。看著雲知含羞帶俏的小模樣,她漸漸醒過味來。雲知分明是不想她接近郁劍秋,所以才千方百計的想把她弄到自己身邊,讓她遠離郁劍秋。搞清楚了雲知的最終目的,陳晴反而放心了。
「那酒館是你家開的,你帶陳晴回去,你父母會同意嗎?」郁劍秋這會終於想起,雲知是有家有業的千金小姐,不像她孤身一人,無拘無束。這突然間帶個陌生女人回家,她爹娘肯定會盤問,然後收不收留,她這個當晚輩的根本做不了主。不過看雲知行事,她父母應該也是通情達理之輩吧!
郁劍秋的擔憂不無道理,只是她碰上的是雲知這個異數,所以,她的擔憂在雲知輕描淡寫的解釋下化為烏有。
「那酒館是我自己開的,不關我家人的事。」
雲知一點不像開玩笑的悠然回答,讓郁劍秋有些糊塗了。她一個小姑娘,沒有家人幫襯,孤身在外開酒館,還獨自經營,這怎麼看都很稀奇可疑。
雲知被她臉上的詫異表情給逗笑了,解釋道:「我爹在外經商,一年難得回來一次,才沒時間過問這些小事。我娘死得早,現在家裡只有繼母和弟弟,我在外做事,他們不干涉的。別說帶一個人了,就是帶一群人回去,只要我養得起,沒人會管的。」
她眼神幽暗,嘴角掛著的那一絲微笑中,帶著點似有若無的自嘲和傷感。郁劍秋心尖一顫,瞬間想到以前救過的一個女子。也是母親早逝,然後父親續娶,常年不在家,對她的事從不過問,最後差點被繼母活活虐打致死。
看著這個有點任性,有點孩子氣,又聰慧善良的女子,郁劍秋的心莫名其妙的疼了起來。她輕輕嘆息一聲,握緊了雲知的手,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
雲知雙眼放光的盯著她的肩膀,心裡默念:抱我,抱我,快點抱我。
郁劍秋抱陳晴的那一幕,深深的刺激了她的眼睛和小心肝,此刻天時地利人和,氣氛正好,機會難得,她簡直心癢的不行。差點都把持不住,直接倒郁劍秋懷裡。
郁劍秋抬手,在雲知殷切期盼的目光中覆上她手背,輕輕拍了拍。雲知那顆緊張雀躍的心,被吊至空中,又狠狠的摔下來,碎成了一片一片。她含情雙眸化為利劍遙指郁劍秋,一口白牙磨得咯吱作響。
面對她控訴的眼神,郁劍秋善解人意的道:「以後我管著你,我比你年長几歲,你就當我是你的姐姐吧!我會常去看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這是玩姐妹情深的時候么?雲知好想哭。重點不是沒人管我,是你怎麼不快來抱我。我都孤零零一個人了,你還不把肩膀借我依靠,你安的什麼心啊!
聽到雲知過的如此凄涼,現在又一臉悲催的衰樣,陳晴心裡平衡了。看來上天還是公平的。還當她多嬌生慣養,千人疼萬人寵呢,原來也是個爹不親娘不在,還被後母虐待的可憐人。她嘆了一聲,看向雲知的目光立馬就變了,一臉同情的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j□j,你還是想開些吧!」
雲知被她氣得一口血憋在胸口,脆弱的心靈損傷嚴重,急需郁劍秋安慰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