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水一方(1)
雨,淅瀝瀝地下著。
路面濕滑,有些坑窪處,積水少許。
安玉再踏上這種熟悉的道路時,心境和當初已然不一樣。
他雖然依舊穿著一身綠衣,打著一把油紙傘,但身邊已經沒有了別人。
這裡不是素水鎮,素水鎮已經被刑司禍害的毀於一旦,周圍的村落在之後發起了燒殺,將素水鎮內的毒屍都燒了個乾淨,素水鎮已經沒有人了。
安玉現在走的是以南方向的一個小鎮子的路上。
鎮子的名字叫什麼,他沒看也沒問,他不關心,他只是看到那種類似素水鎮的地面和當時剛進入素水鎮的那個雨夜場景。
很像。
簡直就和到了素水鎮一樣。
但安玉心裡深知,和素水鎮差不多的鎮子,這世上太多太多了。
只不過今天碰巧趕上了雨,弄得意境也和那日差不多了。
自那日大家都從地獄出來后,聽程寂離說,他們還在外面等了好久,等到地獄最外層的入口被坍塌的石壁堵死,他們才放棄。
花間笑被埋葬在裡面,大家誰都不開心,就連一向不懂得看人臉色的程寂離父女兩,都只是看著安玉沒說。
安玉被送到了冰雪之巔,被月老帶上了天界,泡在了天池裡。
那些污血很快就散去,但安玉卻難受的想哭。
他第一次在天池裡,沉入了天池地步,捂著臉,誰也不理。
沒有了那高傲的語言,不會調侃諷刺任何人。
月老坐在天池的邊,對下面說,「天池裡,每人能看見,你不用捂著臉。」
而後過了沒幾天,安玉便再次下了天界。
他沒有從冰雪之巔那裡出來,而是直接找了個位置。
安玉知道,程寂離得到自己心愛女人的靈魂,他們全家一定高興的不得了。
他不想讓自己掃了人家的興。
於是他走走停停,來到了現在這個鎮子。
「道長,道長!行行好吧,去我家看看吧!我家鬧鬼,真的鬧鬼!」
「去去去,沒錢還想讓我給你除妖除鬼?邊去!」
安玉的思維,本在神遊,但聽到聲音之後,立即往聲音的發源處看去。
那聲音很像花間笑,再一看那人,梳著兩個辮子,身材矮小,也很像花間笑。
安玉趕忙跑過去,他多希望,這個女子就是花間笑!
但很可惜,她不是。
她雖然擁有清亮的眼睛,卻沒有花間笑那種俏皮的感覺,有些呆呆傻傻。
安玉嘆了口氣,道:「姑娘,他什麼都不會的,你別信他。」
「啊?」
那道士看安玉模樣,免不了嗤笑一聲,「我是騙人的?你不知道有多少戶人家找我驅過妖邪!」
隨後道士推了女孩一把,直接將她推倒在地,沒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安玉將女孩拉起來,道:「你帶我去看看吧。」
「你懂嗎?」
「懂一點。」
於是,安玉雨傘塞進女孩的手裡,自己卻站在雨下。
其實雨下的並不大,其實兩人也完全可以打一把傘,但安玉覺得自己身邊的位置只能是花間笑的。
他在某些方面就是固執。
其實,安玉決定陪女孩回去看看,總是有私心的,他覺得花間笑一輩子都和鬼事糾纏,說不定,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真能見面也說不定。
女孩的家距離街道還是挺遠的,在河那邊,孤零零的這麼一個一戶。
好歹也是磚瓦房,倒不像女孩子家沒錢似的,於是問:「那個道士找你要很多錢嗎?」
「也不是,十幾個銅板就管看一看。」
「那......」
女孩恍惚了一下,才道:「哦!這不是我家的房子,我和姐姐是外來人,家鄉受了災荒,才來到這裡的,沒地方住。聽說這個房子一直空著,我們便打算住幾日,可是姐姐病了,花去了所有的積蓄,找新住處的想法也就作罷了。」
女孩頓了頓道:「這處鬧鬼,我是聽說過的,但是實在沒有錢......」
「你還有個姐姐?」
安玉心中驚喜一下,但看到后卻是落寞。
那不是花間笑,只是一個病怏怏的女人。
從靈魂到外在,都不是花間笑。
安玉失落,但仍是淡淡的,沒有表露任何情緒。
一進去,直對著的是堂屋,左邊是廚房,右邊是睡覺的地方。
女孩的姐姐印堂發黑,很明顯受到鬼氣的侵蝕加上自己體弱多病,已經命不久矣。
屋子有陰氣,沒錯。
安玉又出去,看了看周圍,周圍的空氣反而清新很多,沒有一絲鬼氣。
那麼就是說明,陰魂或者冤屈之物,在房子裡面。
安玉的眼睛自然能看清很多東西,掃視了屋子一圈,發現什麼都沒有,於是他想在這裡呆一夜,晚上再看。
他走到病弱的女子身邊,伸手把脈,然後道:「你先天虛寒,病不致死,也治癒不得,所以我只給你一個去除鬼氣的法子。」
身旁的女孩立即湊過身來,欣喜道:「是什麼,是什麼!無論多艱辛,我都會去弄來!」
「不是難弄的東西,價錢也不貴,柚子葉和柚子皮而已,這兩樣在藥店就有賣,很便宜。」
「那是有多便宜?」
「幾個銅板吧,我要的不多,一兩片就夠。」
「幾個銅板......」女孩猶豫了一下,臉色微紅。
安玉猛然想到,她連遇見鬼這麼大的事情,十幾個銅板請人來看一看,都沒有,可想而知,生活窘迫到了什麼地步。
於是安玉從懷中掏出來一片金葉子,遞給女孩道:「我想你不僅想買葯,還需要吃一頓飽飯。」
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發霉的饅頭,倒不是吃不了而發霉的,而是根本不捨得吃。
上面的斑點,讓安玉想起花間笑以前過的苦日子。
對面那對姐妹都跪下來感謝他,他都沒細看。
安玉第一天醒來的時候,反覆的問月老,花間笑在哪裡。
月老告訴他,整個地獄都完蛋了,楚江王差點受到牽連,左右的罪過倒是全歸為刑司身上,一清二楚。
然後安玉問月老,花間笑有出來的可能嗎?
月老說,活著的可能都很微小。
第二天、第三天,安玉便不再問了。
其實不是安玉不問,而是全在心裡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