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二)
卻見庄先生並不接話,只笑嘻嘻吩咐身邊的管家,「把那幅並蒂蓮給公子拿來,」又給沁水續了荼,「公子,這畫是真品,只時間久了,有些磨損了,公子要是想拿,容在下修補一下,再裱起來。總得三五天才行呢!」一聽是真品,沁水立時忘了剛才的話題,連忙站起來道:「真的?那太好了!既如此,你定個日子,我讓書靈來取!」
卻聽門外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說話。庄先生轉身出了門,說了幾句話。再回來,卻很是為難:「公子,剛才那位貴客說他想要這幅畫。無論多少銀子他都不在意的。還請公子割愛!」
沁水一怔,這位公子好大口氣!多少銀子都不在意?這是什麼來頭?正思量著,卻聽書靈一哂:「公子若是沖著銀子也不會到這裡來!難道咱們是缺銀子的人么?」那庄先生卻甚是為難,因見沁水不說話,也不敢很勸。
沁水原以為庄先生會再去與那人商量,如今見他不動,才知道竟是執意要買。她其實不是十分喜歡這幅畫,不過是有一日裴太后說是喜歡蓮花,恰又逢她五十壽誕,不過討個巧罷了!況且她的性子無可無不可的,若平日里她自然就讓了。只是今日不知怎麼了,偏就不想順著別人。
因冷哼了一聲,道:「做生意得有來有往,也得講究誠信吧?這畫我上個月就定下了!憑什麼割愛?」那庄先生多少了解「李公子」一些,平日里見她嘻嘻哈哈的,性子也是平和。今日還是第一次見「李公子」使性子,只見「他」,臉色微紅,細米一樣的銀牙輕咬住下嘴唇,細白的手指握著煙水青的茶杯,聲音有些清冷,明明是責難,神態卻十分安詳,不禁暗自思忖「只怕也是個官宦人家,如今可如何是好?」
正要回話,卻聽門吱一聲響,進來一個男子,一雙皂色長靴,再向上一身墨色長衣,腰間系條水青色絛帶,掛著一個藍色荷包甚是熟悉,卻再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面容略有些憔悴,卻仍掩不住眉目之間的軒昂。看他形容,總不過二十五、六歲,雖並未佩戴刀劍,卻不減一身的英氣逼人。
只見男子向沁水抱拳行禮道:「在下季遙,平津人,見過李公子!」那沁水只顧盯著荷包看,直到男子說話,方回過神來,忙也回禮「在下李沁,季公子,幸會!」卻聽那聲音甚是渾厚,知道他是練家子,當下看了一眼書靈,卻不說話。
那季公子卻恍做未知,只笑道:「剛才是庄先生傳話不清,讓公子誤會了在下的意思。在下是說,這畫公子幾次來看,定是十分喜歡。若是此時讓別人奪了去,必然以下凄然。因此,願多出些銀子,以償公子。倘若公子不願,我自然也不願意強人所難。再看別的也就罷了。」沁水原是心裡有氣不過找個地方發就是了。如今見他一表人材,又這樣知書達禮。反倒對他生了幾分好感。當下也笑道:「不過一幅畫,也不值什麼!既然公子喜歡,那就送與你罷!只是公子的這個荷包甚是稀罕,敢情是蘇綉?只怕是大內也沒有這樣手藝的!」
眾人俱是一愣,只是不明白沁水怎麼會對荷包感興趣?卻見季公子用手撫住腰間,「這個么?是一位友人所贈。我素日里對這些不是十分清楚。倒是公子是內行呢!如此多謝公子了!」然後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那人卻走了。不一會兒,卻見他端了一個錦盒過來,放在沁水面前,打開來看,原來是個細腰的酒器,只見那季公子說:「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多謝李兄讓畫!」
別人倒還罷了,只沁水卻是大吃一驚,囁嚅了幾下,終究是沒有再說話。
這廂庄先生與那公子正在低聲說話,對沁水竟是沒有注意。
沁水出了店,才發現天已經不早了。因怕太後知道后責罰,兩人急急忙忙向宮裡走去。卻沒注意到,雲軒里,那位季公子正在樓上看著他們二人,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先前身邊的那人來到他身邊,低聲道:「王爺,她們走了。」季遙點點頭,坐了下來,閉上眼睛吩咐道:「申原,若是那人來了,只管來報。其他人一律不見!你去吧!」那叫申原的男子行了禮,出去了。
原來他並不是什麼平津人氏,卻是楚國的四王爺沈季遙!楚國原是周的附屬,大周建國之初,封地五十里是為楚子,建了楚國。然而,因與山戎相鄰,楚國與山戎不斷征戰,雖然勝少敗多,但也越來越強盛。到了大周安康年間,因為昭王厭惡楚人蠻荒之民不習禮儀,且不按時進貢。因此,率十萬大軍親征楚國,未料楚人十分狡猾,竟僅憑二萬人,與昭王僵持在渭水一年之久。最後昭王竟死在了渭水。至此,兩國結下仇恨。楚自立為王,稱楚王,兒子也稱太子王爺。後宮也有后妃。算來,除了不是皇帝,其它與大周一般無二了!大周雖有心討伐,無奈楚國國富民強,楚王又十分好武,慢慢竟也是承認了楚國。楚國見周承認自己的地位,也向周進貢,且是楚王十分羨慕大周的禮儀,因此,自楚武王起,太子妃均為周室的嫡女。但楚王王位更迭不守規矩,所以竟是無一位正宮得自太子妃。雖說如此,周室仍將女兒嫁與楚,不過稀圖邊境平安罷了。而現今的太子妃正是裴太后的女兒李明容。
可惜這位太子卻並非正宮所出,不過是性情平和,且是寬厚待人。成王雖連年征戰,但也知道百姓願意過幾天平和日子。所以立了仲平為太子。為防兄弟手足相殘,也為邊關穩固,因此成王將其餘三個均派往邊關。眼前這位就是四王爺沈季遙了!
申原下了樓,卻見庄先生正在樓下坐著。見他下來,早站了起來,因問到:「主子是怎麼了?好好的,為什麼定要見這位李公子?」申原搖搖頭,他也很奇怪。主子一路車馬勞頓,又有重要的客人要見,原以為會好好休息的。沒想到竟與這個什麼李公子啰嗦了這麼半天!除了那一位,還從未見過公子這麼有耐心,這也罷了,竟還送了他那尊酒器!原還以為是送給那個重要的客人的!這酒器乃是先王送給主子的,平日里主子都不讓他碰一碰,今兒一聲不響就送了這麼個陌生人!
但是他畢竟跟了王爺這麼久,也知道王爺的脾氣。所以並不敢吭聲。因聽見庄先生還在嘀咕,也只是一笑。恰此時,只聽外面有一絲細響。倆人立時停住。
申原下意識握住椅子,剛要起身。卻聽樓上主子的聲音,不是很大,卻傳得很遠:「貴客請進。」卻見主子已經飛身下樓,卻是悄無聲息。兩人也忙侍立一旁。
門外腳步似是微微一頓,但很快門一聲輕響,從外進來一個紫衣男子,身後一個男子,不過二十歲出頭,相貌衣著也並不出奇。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武功已到了何種境界。站在申原邊上的庄先生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卻見紫衣男子將臉上輕輕一抹,眾人看去,赫然便是正乾帝李元恪!
沁水滿腹心事回了宮,先將衣服換下,卻沒有去休息。只是盯著那件酒器發獃。書靈為她端了茶,因見她只是發獃,不禁有些好奇,只是不敢問。
過上一會兒,沁水長喘了一口氣,因見書靈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想問什麼,見屋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她與書靈明為主僕,其實形同姐妹。並不想瞞她。當下指著盒子問道:「你瞧這個有什麼奇怪的?」書靈看了一眼,想了想說:「怎麼這個是細腰的?奴婢瞧著宮裡多是方的,圓的都少有,更何況這樣細長的!」
沁水笑了笑,:「是啊!若不是那年我隨皇兄去庫房,見過幾回,只怕我也不認識呢!這是楚地之風。楚王好細腰,不但宮女多體形纖弱,便是器物也是多細長。」
「原來如此!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這雲軒本來就有各國寶貝,上次不是還有越國的彩軸么?公主花了一大筆銀子買了,送給了聖母皇太后,太后高興了好一陣子呢!」
「那不一樣!」沁水皺了一下眉頭,「你再看看,這個可是青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