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將自己關在房裡一整天沒出門的童予涵第二天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趕去了機場，有些事情需要一個交代，如果來得及的話。

望著空蕩蕩的房子，童欣忽然很想去小時候住過的那個小鎮看看，那個美麗的地方，這麼多年以來由於種種原因她都沒機會再回去看過。她是個行動派的人，這麼想便立即這樣做了。

從班車上下來，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天然去雕飾的古樸世界，石板.小樹.紅燈籠，小橋流水，守著一座座安靜的老屋。微風拂過，給整個小鎮添上了一抹別樣的溫柔。

穿過街區，走過一座石橋，她走進一條鋪著鵝卵石，兩邊牆上長著些許青苔的小巷，這裡可是她兒時同小夥伴們追打玩鬧的地方。她記得沿著這條巷子往裡走，右邊的第三道門便是她的家。

以前每到吃飯的時候，媽媽總會站在門前墊著的青石板上探著頭喚她。那時候的她可貪玩了，每天總是乾乾淨淨的出門，一身髒兮兮的回家，還好媽媽倒也不像其他家長對孩子那樣責罵她。只是每天在給她洗澡時會撓著她的小腳丫感嘆自己養了個成天就知道蹦蹦跳跳的皮娃娃。

那時候他們晚上甚至是不怎麼喜歡看電視的，夏天的時候，每天吃完飯，媽媽，哥哥，再加上她一家人便院子里去乘涼。媽媽躺在藤椅上，她就躺在媽媽的懷裡指揮一邊小板凳上的哥哥給她們搖蒲扇。

那時候已經上小學的哥哥每天一放學便能很快的將作業寫完，只因為他們家調皮的小妹妹很愛在飯後的夜色中聽他講學校里的那些趣談。

「妹子莫是來找人滴咯？這裡面住著滴人都搬得差不多噠，怕是難找咯！」這時一個挎著籃子頭上綁著白底藍花頭巾的老婦人從屋裡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去地里的，經過她身邊時見她站在那兒發獃便上有些疑惑的停了下來。

「不是的，我過來這裡看看，您是……白奶奶？」她笑著回答，卻發現那人竟是小時候常摟著她給她講故事的鄰家老奶奶，她記得這奶奶可厲害了，小時候但凡這周圍誰家孩子有個傷風感冒，抱過來讓她給熬上兩碗他們這兒稱作引子茶的草藥水喝上，比上醫院還管用。只是當年家裡搬走的時候她才九歲，如今十年過去了，身子仍然硬朗的白奶奶怕是早就認不出她來了。

「白奶奶，我是美美啊！以前住在您家對面的，您看。」怕白奶奶想不起來，她又掏出錢夾拿著跟媽媽的合照遞到她面前。

「是童家屋裡的妹子喲！都長這麼大噠。」拿著照片端詳了一會兒，白奶奶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了一塊，她以前就老覺得童家那小姑娘長得水靈人又活潑她是喜歡的緊，老愛逗著她玩。後來這一家子搬了家，也就只見童媽媽回來看過幾次。這會兒見著小姑娘跑了過來還長這麼大了，連忙歡喜的拉著童欣進屋裡坐。

「吃吃看，自家地里的包穀。」將熱氣騰騰的玉米棒子端上桌，白奶奶拿過一個撕掉外面的皮和須遞給她，她記得這丫頭從小就愛這個。

「好懷念的味道啊！」接過玉米棒子啃了兩下，又端起一旁的金銀花茶喝上一口，滿嘴清香，童欣笑得眯起了眼睛。

「白奶奶種的玉米最香了，這茶也好喝，很多年沒喝過這麼地道的味道了。」

「是滴哦？我都港噠，你個妹子從小嘴巴就甜……」

……

「妹子是在哪裡讀大學咯！你和哥哥都出息噠你姆媽就是閉著眼也開心，你港你姆媽那麼好一個人怎麼就走得那麼早咯！」

「抹子時間有空了要喊上你哥哥一路回來，莫忘記噠屋裡長得抹子樣了」

……

坐在白奶奶家前的空地裡邊幫她曬著她前幾天出去摘的野菊花邊陪她聊天一下午很快過去，到傍晚的時候，怕麻煩了老人家她怎麼也不肯留下來吃飯了。提著白奶奶給她的兩袋自製的花茶又好說歹說留下兩百塊錢當做自己的一點心意童欣便告辭離開了。

這時候晚霞正美，褪去了夏日白天的那一份燥熱，外面吹過的風開始有了一絲絲的清涼。已經隱匿在微微夜色中的小鎮，在七彩的焰火照耀下面目一新，瞬息萬變，原本墨一般漆黑的屋脊，此時如同被彩霞拂照的群山，凝重的墨線變成了活潑流動的彩光。

來到小鎮的街上轉悠了一會兒，她找了一間小店住下，小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做雲來客棧。裝修也很特別，完全是古裝武俠劇里的那種感覺。大概是由於幾年前小鎮被發展成了旅遊景點的緣故，這兒像這樣的小店不止一兩家。將東西放好，童欣晃悠著出去覓食，走啊，走啊，終於在一個小小的鋪面外聞到了她熟悉的味道，被饞到了某人當下便有些激動的跑了進去。

「老闆，我要一份糯米粑粑，要花生餡的。」她記得，那用石磨磨得細細膩膩的糯米粉裹上精製花生醬的香甜，是甜得到人心坎里的。

「好嘞，糯米粑粑馬上就來。」

……

入夜，洗過澡的童欣趴在木窗上乘涼，時間剛過九點，正是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正熱鬧的時候，小鎮便已經早早入睡了，大概是打那還沒有電這種東西的遙遠時代便養成的習慣吧！

沒有嘈雜的音樂，沒有不分晝夜的狂歡，這兒有的只是讓人舒心的寧靜和安詳。這麼看著的時候，就慢慢沉入進去，感到時間的走動。感到那條小巷深處，哪家屋門開啟，走出一位溫婉女子，嘴角含笑。

忽的就聞到了一股沁心潤肺的芳香，彷彿是從天邊的某個地方飄過塵囂掠過繁雜，最終卻依舊完好的飄來了這裡。飄來這素雅的一片土地，伴隨著這兒人們的每一個呼吸。「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在我小小的城裡，牽起一雙溫暖的手，自此無論多少人間煙火，碎碎時光，都不再是我一人待霜染白髮，看細水長流。

童欣不禁想，即使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也很難忘記這個奇妙的夜晚，這是一個夢幻一般的夜晚，在這個夜晚，這兒的一切在寧靜的夜色中變得像神奇的童話，將她帯離了繽紛的現實。

在這個夜晚，她守著一份難得的靜謐沉沉睡去，就像兒時睡在媽媽懷裡那般甜蜜。在這個夜晚，她的夢都蕩漾在被竹篙和木櫓攪動的水波里，一圈一圈，久久不能散去。

也是在這個夜晚，那個身影，那個臉龐又一次的走進了她的夢裡，他成了一隻會飛的大鳥。從天的另一邊飛到她眼前，在她身邊落下，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然後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她永遠都不會告訴別人的是，那隻鳥兒，它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