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陌生人

第302章 陌生人

他攏了一攏身上的燈芯絨大衣,顯然是沒有想到這荒原上的寒冷。看著眼前這個到處趴著低矮房屋的打鐵鎮以及聚攏過來用一種摻雜著好奇、羨慕、畏懼、期待的複雜目光看著車隊的打鐵鎮居民,他有些惋惜和意想不到地說道:「我最好的狩士就是在這麼個鬼地方躲了七年之久嗎?」彷彿是對著空氣,又彷彿是自言自語。

對於越來越逼近的危險具有天生敏感的篩墟流民們開始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把這最後一天的房錢和飯錢交給了旅店的老闆或者是出租房的房東,然後急急地離開了打鐵鎮。而那鋅屋和資產一直在打鐵鎮上的原住居民不得不繼續留在這裡。儘管對於未知的一種恐懼讓他們產生一種可怕的不祥感覺,可是,他們的家在這裡。

轉眼間,打鐵鎮走掉了五分之四的人口,還有五分之一的居民大多圍攏在鎮東的出入口,等待著這個即將走馬上任的統治者發號施令,抑或其他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從車隊來時的路上又出現了幾個慢吞吞的黑點。等到黑點近前,打鐵鎮的居民發現這是數台大型的舊時代工程機械。有三台挖掘機、兩台推土機和一台壓路機。轟隆隆的發動機轟鳴響徹了整個原野。從煙囪里向外冒出的黑煙不斷地向上升騰,不多時,就在鉛灰色的雲層中消散。

一絲絲的冰涼猶如頑皮的孩子一般悄悄地鑽入了脖子裡面。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不過如果不是因為我們要在這兒建立一個前哨基地,我想我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他就藏身在這兒。對了,我想看看艾德的屍體。畢竟,我已經七年沒有看到他了。他死在哪兒了?」老人把略微低沉的頭顱抬起來看著左邊的那個返祖男人,「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殺了這個人,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你仍舊像往常那樣殺光了幾乎所有的人。唉,但雖然我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可是。除了你,在我的手下,又有誰可以斗得了那個強大的一階狩士呢?」

高大的返祖男子一動沒動,彷彿雕塑一般從開始一直站到現在。當老人最後一個字從最終吐出,他的眼睛里明顯能感受到一股嫉妒的光芒。能夠被主人所欣賞的,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死。即便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人是如此優秀,可是,主人的所有的愛,只能是屬於自己的。

「艾德的屍體被這個人掩埋了!就是他!」一個興奮的像是抓住了掙扎著要鑽入洞中的蜥蜴的尾巴一般的聲音突然高聲喊了起來。一隻髒兮兮的手指顫巍巍地指著艾利的臉龐。順著這根手指朝上探去,發現他屬於一個老年的流民。——是艾利曾經無數次暗中幫助過他的那個老年流民。此刻。他的聲音和表情裡帶著一種刻意告發討好的興奮和激動。他知道對於敵人的朋友的揭發會增加現在的統治者對於自己的好感。他可以從中獲得莫大的利益。當然,這是他自己認為的。

艾利的心中微微一顫,隨即又釋然了。能夠活下去,是這個時代最大的幸運。哪怕是不擇手段,哪怕是苟且偷生。他能夠理解那個告發自己的老年流民,也理解這個艱難生存時代對於人性的扭曲和壓迫。

或許,如果他知道那在門口總是在不經意間揀到的金幣是自己刻意丟在他行進路程的前方的話,或許他不會這麼做吧。畢竟人是需要對某些東西心存感激的。艾利心中這樣想著。

所有的槍口和老人的目光頓時全部快速轉移或者聚焦到艾利的身上。在他身體的周圍,自動形成了一個半徑約十米的真空地帶。居民們像是避開瘟疫那樣唯恐避之不及地躲開他。哪怕是他曾經幫助過無數次的窮苦人家。

「哦,是你。」老人的眼睛注視著他,目光上下摸索,「能夠在艾德死後收斂他的屍體的。想必與他的關係並不一般。」

「不。」艾利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這只是一種泛同情。我對於任何生物都有著這樣的泛同情,就算是一條死去的狗啊貓啊什麼的,我也會儘力把它好好埋葬掉的。即便是你死了,我也會好好地把你埋葬。這就是我與這荒原上的人所不同之處。」

返祖男人的眼睛里冒出殺戮的紅色光芒。就在他要衝向艾利的時候,被旁邊的那個老人攔了下來。返祖男人強忍著莫大的怒氣站在一旁,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艾利可能已經死上千百回了。

「哈哈。」老人哈哈一笑,「這很新鮮。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提到讓我死的說法。非常新鮮。年輕人,看你的年齡也就剛剛成年的樣子,你知道你的這種泛同情在這個殘酷的世界里有多麼另類嗎?」

「這不是另類。當這個信條成為世行的通用法則的時候,這個世界才算是正常的。」艾利沉著冷靜地說。

「哦?」老人稍稍感到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艾利會有這樣的觀點。這點讓他對其產生了莫大的興趣。這個年輕人在幾乎千篇一律的芸芸眾生中給了他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

「這樣,年輕人,你帶我去看看你為艾德準備的墓地,可以嗎?僅僅是我一個人。」老人對著艾利說。

「主人……」

老人抬了抬手,然後朝下壓了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在這兒等著我。」

「當然可以,我很樂意。請吧。」艾利一撇手,朝老人示意往西邊走。

兩個身影脫離了人群,一前一後地朝打鐵鎮的西面荒野走去。雪地上留下四行深深淺淺的鞋印。

他們勻速行走,相隔距離始終保持在五米左右,整個行程一直默不做聲地來到了位於打鐵鎮西面一公里左右的那棵大樹底下。

一座被大雪覆蓋的隆起的小丘出現在低垂樹冠的下面。

「哦,你很細心嘛。」看著那塊由石灰岩平板做成的一塊墓碑,以及上面用匕首刻上的艾德的名字,老人發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讚歎。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四周只有凜冽的北風刮過大樹的樹梢的聲音……

~~~~~~

「頭兒,現在我們要做什麼?」在背後的一個狙擊手士兵向前面的那個返祖男人問道。

「做我們該做的。」他的聲音比這早來的冬季還要寒冷。在聲音剛落的時候,他的左手做了一個旋轉二百七十度的奇怪的姿勢。

一瞬間,赤紅的鐵流從十幾條槍械中奔涌而出,像是大洋中心的狂濤一樣撲在了聚集在前面幾十米遠的打鐵鎮居民的身上。一時間。無數的血肉被彈流撕碎,被巨大動能拋起來的殘碎的肢體像是紅色的雲朵那樣覆蓋了一片低沉的天空。僅僅是在三十秒之內,上百人,連同大人、老人和孩子,都變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屍山,堆積在打鐵鎮東面的出入口處。所有的屍體支離破碎,混雜在一起,分不清誰的大腿是屬於誰的腦袋。

槍聲停止。血流從屍山的頂部一直朝下然後朝四周緩慢流淌,一直殷紅到半里遠的地方。

兩輛推土機並排在一起,把這堆屍山朝前傾推。三台挖掘機開始動工。鐵絲網被推倒。碾壓成一團。然後是房屋。一面面牆。一塊塊磚頭和瓦片紛紛被巨大的鏟爪推倒碾碎。破碎的房屋切面中,一個煮著肉湯的鍋還在突突地向外冒著白色的蒸汽,肉香四溢,混合著濃重的血腥氣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但對於見慣了這樣場景的士兵來說,絲毫沒有影響。

挖掘機繼續推進,很快鏟倒了打鐵鎮一大半的房屋,推土機在後面跟進,把房屋的廢墟推倒,把低洼的地方填平,壓路機最後把這些所有東西,房屋的廢墟、居民的傢具和生活用品、支離破碎的人的身體,所有的東西碾壓成平坦的路面。血液和碎肉充當粘合劑。碾過的地方,一片暗紅和慘白……

~~~~~~

密集的槍聲在遠處響起。

艾利的身上突然顫抖起來。隨著槍聲的戛然而止,這種顫抖更加加劇。

老人仍舊一動沒動,一聲不吭,長久的時間過去。他嘆了一口氣,「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他從來沒有改變過自己那嗜血殺戮的性格。可我又不得不容忍他經常抗命的殺戮,因為我確實離開不了這個無比聽話的東西。——年輕人,願意加入我們嗎?你可以頂替艾德的位置。」老人忽然把面孔轉向他,以一種異常期待的口吻向艾利問道。

「不……」他渾身依舊不停地顫抖。

「呵……第一次有人這樣直接地拒絕我,以前從來沒有過。要知道,能夠接到老伊姆的邀請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情……」

一道黑影突然從他的身邊快速離去。老人詫異地轉回頭,看到艾利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朝打鐵鎮奔去。身姿就像是舊時代的獵豹那般矯健優美,渾身上下充滿了奔跑力道的美感,所有的肌肉運動都在為向前奔跑而服務,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剩餘氣力。

那速度著實驚人,即便是他手下經過特殊人工進化的大流士,也不會比這樣的速度高出哪裡去。

大流士是一種專門用來傳遞私人絕密信息的特殊進化人。他們所有的生物機能都是為了讓奔跑速度更快,奔跑時間更持久而採取人工干預進化。在這個時代,再優秀的保密無線通訊系統也比不上人工的傳遞。正如在舊時代,在戰場上,即便是最先進的衛星通訊有時也無法替代信鴿的作用,畢竟,無線電能夠受到孤注一擲的核爆電磁干擾,而信鴿卻不會。

老人的眼睛里閃耀過一陣驚訝和喜悅的光芒,如同尋寶許久的探寶人找到了最為純凈和完美的藍寶石礦藏一樣。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猶如雪原上的一陣疾風。

一台挖掘機高高地抬起數噸重的鋼斗,正準備朝他和安妮生活過的房子砸下去。

「停下!」一陣干烈的吼聲遠遠地傳了過來。操作手看到一個迅疾的身影正迅速朝這兒奔過來,但這毫無影響自己的拆除工作。因為這聲音並不是來自於頭兒的命令。

鋼斗迅速往下,液壓泵所驅使的巨大的動能疊加勢能讓鋼斗聚集了十幾噸的力道,向下砸去,頓時破碎了房屋的大部分承重結構。整個建築物頓時坍塌下去,一陣昏黃的灰塵揚天而起。

「不——!」撕心裂肺的喊聲像是尖利的玻璃碎片一樣從漫空中呼嘯而過。

艾利藉助巨大的沖勢凌空跳起,躍上數米高的鋼斗和機械臂,用腳尖緊點了幾步。敏捷且快速地跳上了駕駛室的外緣,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固定反光鏡的鐵杆,另一隻手結成一枚拳頭,打碎了駕駛室一側的玻璃,並迅速向前,拳頭快速伸開,抓住了操作工的脖子,手臂一用力,把那個人的身體從駕駛座椅上拎了起來,迅速地拖過剛剛破開的窗戶。然後將其從四五米高的空中狠狠地摔了下去。落在了一片玻璃碎渣之上。紛紛揚揚的玻璃碎片快速墜落。把艾利的手臂切開數道傷口,鮮血不停地滴落。

他不再管這些傷口,攀附在駕駛室外緣的身體輕盈躍下,落在了操作工的身旁。一隻腳踩在了操作工的脖子處,大聲吼叫道:「為什麼不停止?!當我在叫停下的時候,為什麼不停止?!你可知道裡面還有人,裡面還有我的妹妹!!」

那個操作工全力掙扎,脖子因為重壓而無法呼吸,更無法說話,臉龐被憋成了紫色,白色的眼球越來越朝外突出,雙手拼力要把艾利的腳從自己的脖子上移開。可是那雙腳絲毫無法撼動,下半身不斷地在玻璃碎渣裡面像只瀕死的青蛙那般掙扎,雙腿不斷地蹬踹著,身體的表面被尖利的玻璃碎片劃破,很快流淌了一地的鮮血。

艾利仇恨地咬了咬牙。腳下一使勁兒,只聽骨頭斷裂的「咔啪」一聲,操作工登時不動了,身體一硬,隨即就軟了下去,姿勢扭曲,軟塌塌地躺在了一片血色的玻璃碎渣之中。

他立刻抽身而去,迅速地跳進了剛剛坍塌的廢墟之中,口中急切地大聲喊道:「安妮!安妮!」

可沒有聲音在回應。

他的心完完全全地碎了。如果此刻要瘋掉的話,他是完完全全可以做到的。但是,他要親眼看到安妮,無論是活生生的她,或者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艾利開始發瘋般地在廢墟裡面尋找,「我一定要找到她!」就在念頭閃過的瞬間,他在一個一隻腿斷掉了的大桌子下面看到了一個顫巍巍的衣服的一角。

他的心中狂喜,快速地跳了過去,掀開上面的一塊數百公斤重的混凝土石塊,看到了蜷縮在一個空間極其狹小的角落裡的身體。那個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渾身上下都在抖抖索索,嘴中不停地小聲喊道:「壞人……他們都是壞人……」眼睛緊閉,嘴唇驚嚇得毫無血色。

艾利清楚,當感知域異能探知到非常具有威脅性的危險來臨之時,本能總是讓她尋找到一個感覺上最為安心的角落裡蜷縮起來,並渾身顫抖。她沒有能力主動地挑戰那即將來臨的危險,總是被動地躲避起來,猶如一隻毫無自我保護能力的小獸一般。她需要艾利的憐愛和保護,這個柔柔夷夷的女孩子,需要有一個堅強且有力的後盾,更需要寬闊的肩膀的依靠,和一個驚嚇之後那充滿劫後餘生的倖存感的擁抱。

「沒事了,安妮,沒事了,一切都好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艾利的聲音像是初春的燕子般那樣呢喃,同時,他有力的一雙臂膀將她從大桌之下的倖存角落抱起,慢慢走下廢墟,並揀拾起一件還算乾淨的厚衣裳把她包攏起來,如同對待一個襁褓里的嬰兒。她需要的他的保護。而他對她也具有強烈的保護欲。

「出了什麼事?」那個高大的返祖男子走了過來,大聲詢問道。當近前,看著地面上的那具屍體時,他明白了一切。

「是你殺死了他。」返祖男人的眼睛直視著艾利,冷冷地問道。實際上這並不是一個問句,而是在陳述一個剛剛發生的事實。

艾利沒有作聲,也沒有將目光從安妮緊閉眼睛的臉龐上移開,算是對這種印證的默認。

「那好,看來你需要的是一種別樣且痛苦的死法。」返祖男人說著,目光中開始露出紅色的殺戮欲光芒。同時一步一步地朝艾利這兒走過來。但最為不可思議的是,那雙巨大且僵硬的青色手掌緩慢地起了一興夷所思的變化,布滿青筋的手指迅速變黑,同時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指從內向外逐漸硬化成一種黑色骨狀物,並逐漸向外伸長,越向外骨狀物就越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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