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潮水

「抱歉,我的小莉娜。這次出來的匆忙,沒有給你帶回什麼禮物。下次叔叔一定不會忘記。」老伊姆對這個女孩兒顯然是無比的憐愛。他把她擁在懷中,並用粗糙的鬍子茬輕輕地扎她那粉嫩的臉龐,逗得女孩兒咯地笑個不停。

「咦?難道這個不是禮物嗎?」少女發現了坐在不遠處的陌生人,忽閃著眼睛驚喜地問道。

「哈哈,調皮的小莉娜。」老伊姆哈哈大笑,「這可不是什麼禮物,這位可是叔叔特地請來的客人。」

「客人?」少女莉娜從叔叔老伊姆的懷中站了起來,踱著步子來到艾利的面前,眼睛一直緊緊地盯著他,一直到跟前,站定,她的目光略微向下,他的目光略微向上,四目對視,誰都沒有要錯開的意思。艾利忽然從莉娜的眼睛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

「哈哈！」莉娜沒來由地笑了起來,「這是一個英俊的少年。我喜歡。」如此直接快速地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想法,這讓艾利感覺非常詫異和不適應。

臉龐竟然因為莉娜那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讚美的誇獎而略微有些臉紅。並因此而將目光從她的抓掘中掙脫開來。

「那這個人是?」莉娜把臉轉向了因虛弱而低垂著頭的安妮,並俯下身體,抬起一隻手,向她的臉龐伸過去。

「不要碰她！」就在莉娜要將手指觸碰到安妮的臉龐時,艾利粗暴地擋開了她的手。

「你——！」莉娜站直了身體,臉上陡然變色,氣鼓鼓地看著艾利。

「對不起。」艾利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粗魯和失態,立刻向她道歉,「我只是以為——」

「哼！」莉娜迅速轉身,睥睨了他一眼,然後甩臉離開了。

老伊姆尷尬地笑了笑,「真是抱歉,我的小莉娜就是這樣不容許一絲委屈的孩子。她是我的老夥伴薩羅最小的女兒。也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孩子,我也非常寵愛她。從小就嬌生慣養,所以養成了一些公主的壞習慣。我想你會體諒這一點的。」

「不,是我剛才太粗魯和莽撞了。」艾利抱歉道。

就在這談話的同時,艾利注意到安妮臉上表情的變化,儘管他不能夠讀出別人的心思,可是他能夠從她的表情中敏銳地捕捉到某種感情的波動。他看到安妮的臉悄悄地攀上了一層惆悵和落寞。

老管家從後面走了出來,「董事長,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那好。」老伊姆笑著對艾利和安妮說,「我想你們一定很累了。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即便是我這樣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遇上這樣突然的變故。也在短時間無法適應這樣的變化。那麼。你們先在這兒休養一段時間吧。等這邊的事情處理結束,我們就返回公司的總部基地。」

伊姆用眼神朝老管家示意一下,老管家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

艾利攙扶著安妮朝後面走去。

在這建築的後面,居然別有洞天。主建築的後面是一個規模不算小的花園。裡面盛開著各種在這個時代中非常罕見的美麗的花朵,例如常年不敗的玫瑰,還有人工培育的紫菊。那個穿著鵝黃色連衣圓裙的少女在爬滿五彩花藤的鞦韆架下盪著鞦韆。

當艾利出現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一刻也沒有脫離過他的臉龐,但臉上毫無表情,彷彿敷上了一層秋末的冷霜。

直到他們錯身而過,艾利也沒有直視她的目光。但安妮能夠覺察得到什麼。

從這花園中朝四周看去,可以看得到高高的建築物的廢墟,有些已經坍塌成黑色的骨架。裸露出彎曲鏽蝕的鋼筋。灰色水泥的牆壁部分因為雨水的侵蝕和浸泡,生出了片片暗綠色的狗屎苔。華麗的無以復加的花園與這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而在花園的後面,是一排整理出來的客房,為兩層小樓,外表經過精心的修繕。已經於舊時代的酒店或者旅館沒有什麼兩樣。

老管家帶著他們來到了二樓位於中間偏右的一間房間門前,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串鑰匙,從中找出標識有相對應標記的那一把,然後打開了門。推門而進,裡面的設施齊全且整潔,向陽的窗戶上還被精心擺放了兩個陶瓷質地的花盆,花盆的外表是彩色的水墨畫圖案。修長的蘭葉溫潤的如同深秋黃昏的陽光,一隻奇異的蜂鳥落在蘭葉的尖,而又迅速離去,那墨綠色的飄帶微微顫悸如同紅色蜻蜓剛剛棲定的翅,最後緩慢靜止。

「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可以按下這個鈴鐺——」老管家指著門側的一個銀色質地的小鈴鐺,「我會隨叫隨到。那麼,就請兩位歇息吧。」

說完,老管家把門掩上,然後離開了。沉穩的有節奏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地離去。

「這個地方還不錯呢。」艾利把安妮安置在一張鬆軟的大床上,然後來到窗戶旁邊,拉來奶白色的滌綸質窗帘,所正對的地方是屬於城鎮的北部,這是一片還沒有經過修整的廢墟,被大火燒灼過的痕迹仍舊曆歷在目。高大建築物的斷層之處,粗糲且猙獰,有些地方在十幾米高的空中生出了一叢頑強的干綠色野草。無論是在什麼地方,這種最為渺小的植物卻有著強大的令人嘆為觀止的生命力。他覺得沒必要讓安妮對著這樣一幕,於是又重新把滌綸質窗帘給拉上。

「那個女孩子……」安妮用胳膊抱住雙膝,把下巴抵在膝蓋上面,輕輕地說道,「她喜歡著你呢。」

「你……」艾利轉過身來,「別亂說。」

「不,我沒有亂說。你是知道的,我能夠洞察別人的內心。」安妮有些落寞地說道。從她的口吻中,流露出寧願不要這種進化異能的感覺。

「這可真是一個笑話。」艾利說,「那個小姑娘只是剛剛見到我還不到十分鐘而已。何況我還是那樣直接地頂撞了她,並駁了她嬌貴公主的面子,怎麼會喜歡上我?」

「不。時間不在乎長久。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開始相信你一樣。」安妮仍舊平靜地回答。

「這個……」不知道為何,艾利的心中突然心煩意亂,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許多事情一時之間全部涌了過來,如同滿月的潮水。各種感覺在他的內心中交織、錯合,並扎紮實實地堵在了胸口。

「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給你弄點水來。」說著,艾利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其實你完全可以摁鈴鐺讓老管家送進來,何必又要掩飾自己呢?」安妮對著艾利留下的空氣輕輕地說著。

花園連同客房的四周是被高大的圍牆包圍起來,上面架設著蒺藜鐵絲網還有電力防護網。在圍牆的下面有一道突出的斗檐從客房一直延伸到主樓。當艾利轉過一道轉角,看到了莉娜,莉娜彷彿知道他要經過這裡。就坐在一張長椅上等著。艾利看了她一眼。然後低走。腳步加快向前,但是兩秒鐘之後又不得不停住。莉娜的身體擋在他的面前,阻住了他的腳步。眼睛看著他的臉龐,尋索著他的目光。

艾利避開她的鋒芒。朝左邊走去,她的身體又阻擋在了左邊。

「好吧。」艾利知道她這是刻意的舉動,他不得不停下來,無奈地說道,「尊敬的大小姐,您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這稱呼可真是生分。」莉娜開口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稱呼我莉娜,這樣至少會讓我感覺不再那麼不自在。」

「那好。莉娜小姐……」

「去掉後面那兩個字。」

「莉……莉娜……」艾利不知道下面該說些什麼。於是他閉上了嘴巴。

長久的沉默……

「哈哈！」莉娜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就喜歡你這種無奈而又傻傻的模樣。聽說我,如果你吻我一下,那麼我就可以放你從我這兒經過。要知道,這裡的整個地盤都是我的。這個地盤上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包括你,和她。」

「莉娜……請不要再這樣頑皮了好不好?」艾利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如果是我,我不會讓她留在這裡,肯定不會,但是你,可以,可以留在這裡,留在我的身旁。不過,這是我叔叔的安排,我很尊敬他。但如果我央求他做某件事,他絕對不會拒絕。這個,你懂嗎?」莉娜看著他,臉上始終帶著一種別緻的笑容。

「我懂。」

「哈哈。你很乖。」莉娜那笑起來極為好好的眼睛快樂地彎成了一道彷彿是新出的月牙,同時踮起腳尖把嘴巴湊到他的耳朵旁,輕輕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明白所有的一切。」

一個濕潤的帶著溫度的觸覺突然觸碰到艾利那一側的臉頰,這是一個非常青澀的吻,帶著一種仿若初生毛桃一般的硬度,軟中帶硬,一種突然而至的掘掠感,同時有著那麼一點點小女孩兒般狡黠的莽撞。

艾利的心中一驚。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讓他的內心泛起了一陣無法說清的波瀾。

「哈哈。這一次是我賞給你的。而下一次,我需要你心甘情願地還給我一個。」莉娜的臉龐上帶著一種公主一般的驕傲和權力掌控的滿足感。

她把身體錯開,讓出了一條道路。艾利默默地從她的身邊走了過去。

他知道背後有一個火辣辣的目光在盯著他。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路面。

艾利從老管家那裡帶來了一性的和喝的東西,回到了房間。

安妮看著他,他也看著安妮,但都沒有說話。

…………

從薩羅伊姆公司分部啟程的一個浩蕩的工程隊很快奔赴了打鐵鎮。但現在,打鐵鎮已經消失了。在薩羅伊姆公司的北部荒野地圖上,在原本屬於打鐵鎮的位置,被標註上一串冷冰冰的字母和數字——j13號前哨據點。在基地標號的西北面,有一條沿著大廢墟穿過的間隔虛線。這是代表薩羅伊姆公司和fgr公司的實際控制線。

這條線經常變動,現在,它向北移了一些,但薩羅伊姆公司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三十多名士兵的死亡。他們剛剛在大廢墟的北部結束了一場蓄意已久的戰鬥,打死了fgr公司的一百多名士兵。這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勝利。但這些戰鬥沒有狩士的參加,作為精銳中的精銳,每個公司最重要的力量。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會動用這最後的殺手鐧的。

j13號前哨據點的建設速度很快,不到三天的時間,一座堅固堡壘所需要的地基全部打好,下面的工作就是按照其他據點的模樣複製一個安置在這兒而已。經此一役,fgr公司的實力受損,短時間內是不會對這條新的控制線產生威脅。

老伊姆必須得儘快趕回公司的總部去,作為公司的聯合創始人之一和現任的董事長,還有很多的事情等待著他去處理。在北部荒原的五天時間已經耽擱的很久了。

因此,他開始動身啟程返回公司總部基地。作為此次巡遊的附帶者——吵鬧著要去看看外面世界的莉娜。保衛者——極度冷冰殺人如麻的狼人武夫。最大的收穫——十八歲的艾利和安妮。連同負責保衛的近衛隊,組成浩浩蕩蕩的一支車隊,朝東南方向駛去。

在車隊的最前面是一輛披掛著重裝甲的機車。機車的上層擺放著兩挺射速達到九千發每分鐘的六管重機槍。噴出來的鐵流撕爛了阻礙在車隊前方的任何物體,無論是流落在荒原上的舊時代民用型家務機器人。還是以荒草為生的雙頭變異鹿群,在空中飛翔的黑色食腐鷹,以及到處流徙尋找食物和住所的荒野流民,都是這重機槍的殺戮對象。

荒原上的雪仍舊下個不停。從窗戶朝外看去,偶爾可以看到在寒冷中斃命的荒野流民的屍體。以窗戶上的玻璃為界限,這彷彿是兩個世界,玻璃的外面是地獄,玻璃的裡面就是天堂。

薩羅伊姆公司發跡於大荒原的東北部。因此,他的總部也就安置在這裡。那座堅不可摧的巨大堡壘或者說是要塞式建築依山而建。幾乎是將整個山體掏空,修建了龐大而繁複的地下空間,並在低緩的山谷外圍修築高大的胸牆,以抵禦從外界進入的敵人。

總部基地距離車隊啟程的分部城鎮約三百公里。車隊從清晨出發,一直到黃昏才看到總部基地的輪廓。在那個時候。天空中依舊飄落著不大不小的穴,但在西面的天空中,厚厚的鉛灰色雲層怪異地裂開了一條罅隙,將黃昏的一道璀璨奪目的暖色光線投射到總部基地堡壘上面,使其看起來就像是卧伏在大荒原上的一個龐大的黑色怪物。

這堡壘從公司發跡的時候開始建造,直到現在,它仍舊在向下方挖掘,沒有停止的意思。

當距離堡壘還有三公里的時候,車隊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十幾輛車開始一一種蛇形的方式穿越一片看似平常的雪原地帶。所有的司機都小心翼翼地緩慢駕駛,盡量踏過前面一輛車的車轍。

「這是一片雷區。」老伊姆向艾利解釋道,「只有我們自己的司機才知道那不太明顯的安全路徑的標識。不過請放心,我們會安全穿越這片雷區的。我們有著最為優秀的司機。」老伊姆自豪地說。

車隊花費了比正常行進速度要慢上五倍的時間通過了這段三公里長的雷區,進入了薩羅伊姆公司的基地。厚重的高達六米的鑄鐵質主大門在「師師」的液壓電氣聲中緩慢打開,機械與機械、金屬與金屬的摩擦發生了一道道令人坐立不安的尖利聲響。

大門的外圍用沙袋築成了一個個機槍胸壘後面埋伏著無數雙眼睛,從那些不起眼的小洞里,隨時都可能會噴出無數道發射出熾熱鐵流的火舌,把前面的目標打的千瘡百孔。

進入大門之後,仍舊可以看到一道十幾米高的連接兩側山體懸崖的鋼筋混凝土牆壁,自上而下,每隔三米的距離就有一個稍稍向外突出的火力口,在那黑洞洞的火口後面,藏匿的可能是重機槍、噴火器、榴彈發射器、火箭彈發射器或者其他什麼重火力武器。總之,這道外表看起來黝黑無比的建築物完全可以看做是入侵者的墳墓。

從開在懸崖下方的兩道狹窄入口朝裡面走,就進入了山體範圍之內。幾乎所有的生活和生產設施都建設在這被掏空的山體之中。亮若白晝的光線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延伸到地下空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在高大寬敞通道的兩側間隔安裝有一盞盞明亮的奶白色大燈,甚至是在通道的最頂端,布置有向內凹陷的輔助照明燈,在腳下的水磨石地面裡面,還鑲嵌有地燈。在所路過的房間裡面,都是通明的燈光,長夜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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