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歸途
洛宮宮門處,熙熙攘攘一群人。
一輛大型馬車停於眾人正中,一身華服的女子此刻正眉頭緊蹙立於車旁。
「離天麟皇宮還有幾日路程?」
「回聖宮主,以我們目前的隊伍和物資……少則五日。」比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人和物,在心底嘆息。
「五日?五日我都要穿得如此『隆重』?」劉夢然心裡憋氣,身子又因這繁複而不便的衣服而極度煩躁中。
放眼望去,以劉夢然為中心,這個即將出發的隊伍擴散開去,說不出的怪異。
馬車後方,是一字排開的四匹馬兒,馬上坐著四個姿勢各異之人,定睛一看,洛宮陸總領其下天地庫司庫房全數到齊。
劉夢然的目光掃過馬背上的眾人,向著陸總領投去了哀怨:「爹爹,您把四位庫房都給了女兒,洛宮怎麼辦?天下錢銀之事怎麼辦?不要和女兒說您一個頂四個,這不是置女兒於不仁不孝之地嘛!」
陸總領把臉撇向宮主,宮主搖了搖頭。
「那然兒總該留下一位,皇宮有如戰場,戰場更兇險莫測。精於算計的人,多幾個留在身邊總是好事。」陸總領走到劉夢然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眼睛有些發紅。
劉夢然沒再說什麼,眼神在四位庫房身上來回打量。
「那就辛苦羅叔陪我走一趟吧。」劉夢然看向正躺在馬背上的羅叔,四人中也只有他,露出了一幅最不上心的樣子。可聽了劉夢然的話,羅叔到正經八百地端坐在馬背上,看了一眼劉夢然,朝陸總領頷首,便目視前方。
其餘三位庫房一下馬,便有三個人飛身坐在了馬上。比翼一聲呵斥,三人立刻在馬上各自換了姿勢,眼神在空中交匯,電光火石間,似有就要開打的意思。
還能有誰,不就是存息樓的三胞胎主事嗎?
「你們三個都給我下來!」比翼氣得一臉通紅,昨兒夜裡才交代他們的事,這會子就裝瘋賣傻,個個都來給少宮主添亂。
「聖宮主上回才脫險境,如今再次以身犯險,只有比總領不能護以完全!」立輝說得義正言辭。
「放眼望去這一圈和聖宮主同行的人,婦孺老幼。」立誠伏在馬上,眼睛半睜半閉似要打盹,他的眼睛瞄到在馬車兩旁杵著的五行醫館、審刑司倆男,嘴角扯出一個壞笑,「要麼便是不解風情的木頭,怎能應對入朝入世后的複雜局面?」
只有立軒沒有開口,也同羅叔一般,手執韁繩目視前方。
劉夢然瞅著這三胞胎都是一幅「你殺了我我也不下馬」的神色,在心底發笑。看著比翼越急越無可奈何的神情,劉夢然無奈地拖著她的鑲金長裙艱難地走到三人馬前。
三胞胎或是沒想到,素來不怎麼搭理他們的聖宮主竟親自來勸他們,都正了正神色、換了換姿勢。
「你們三個,給我下來!」劉夢然笑著怒喝,三人臉色微變,姿勢卻未動,「難道你們打算居高臨下地和我說話?」略帶怒意的聲音一起,三人均感覺背後若干道寒意十足的視線射過來。
三胞胎立刻下馬,恭順狀隨著劉夢然走出人群,來到宮門旁。
立誠不時地回頭偷瞄,眼見宮主和一眾總領目光如炬,頓覺背生芒刺,不自覺地夾緊了身子。
劉夢然見狀,輕笑連連:「平日里覺得你是只裹著猴皮的狐狸,今日到也稀奇,狐狸尾巴也有夾起來的時候。」
立誠有些窘意,立輝在一旁笑得隱忍卻表情誇張:「聖宮主果真眼神犀利、言語精闢!再沒有比這概括更貼切的了。」
倒是在三人中一向沉穩的立軒看了看自家兄弟,向劉夢然頷首:「聖宮主把我們三人領到偏僻處,可是有要事要交代?」
劉夢然看向遠山,雖已是初冬,卻是滿目的蒼翠。除了上山時瞧見的冰山能與這季節輝映,便處處都是生機了。
「如果你們要跟著我走,那我就告訴比翼,你們三個都覬覦於她。」輕描淡寫的話,卻驚得劉夢然身後的男人們一臉僵硬。
「我們,都是真心的。」一直冷靜自持的立軒卻第一個親口承認了。
「真心?不是打賭爭勝?」劉夢然也沒等他們開口,「我來到這個世上,比翼如同我的親姐妹。她這個丫頭心細,卻在某方面粗枝大葉,難免不查。你們真心也好,爭勝也罷,她可是把你們視作最信任的夥伴,可你們若是傷到了比翼,別怪我心狠手辣!」
劉夢然話里的狠絕,讓三人俱是一震。他們剛要開口,卻被劉夢然打斷:「承諾什麼的,最是空談。殊不知朝夕間,人與事就可發生巨變。你們若真心愛護比翼,便好好待她、支持她、理解她。」
「你們若跟著我去,存息樓的事如何辦?沒有了靈通的消息,我們如何在困局中立於不敗?不要還像個毛頭小子不顧後果不看全局,難不成,你們打算讓比翼跟著這樣的你們中的一個?將來陷於危難?!」劉*潢色小說/class12/1.html夢然連連質問,三人全部低下頭去,手中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我知道,你們心向比翼便也會忠於我。我只能告訴你們,日後你們三人要加以利用你們自身難得的身體條件,輪流到天麟國都去與比翼聯絡、輪流在外拋頭露面。試問,誰人能知我們的計較和打算?」
劉夢然的笑意掛在嘴角,三胞胎連連點頭。他們忽然發覺,他們的聖宮主比洛宮任何一位主子都要厲害,人人皆在她的謀划、算計之中,卻又甘之如飴、受之有益。
劉夢然轉身,看著還在馬車旁註視她的眾人:「走吧,不要讓大家擔心。不要忘了,我們始終是一家人。我也拭目以待,我的好比翼能有好的歸宿。」
三人心底各自打算著,卻被這番話點醒了,是呀,比翼如今最最看重的,只有聖宮主,只要聖宮主舒心了,直接把比翼配給他們中的一個,也不是沒有可能。
於是,眾人看見兵不血刃的聖宮主帶著方才還各懷鬼胎的三胞胎離開,這半會子功夫,三個人都恭順地跟在聖宮主身後,再沒有誰提出一定要跟從了。
比翼越發崇拜地看向劉夢然,劉夢然拉著兩個孩子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車夫剛坐上車,幾人落在了車前。正是一直在默默注視卻不曾開口的宮主和陸總領。
「然兒,此去一切小心,若有難處和困境,定聯繫洛宮!就算是刀山火海,爹爹也一定會趕去助你!」陸總領的眼圈又紅了,想來也是,這麼些年,劉夢然也從未真正意義上離開過他。
劉夢然嘆了口氣,推開馬車門跪在了馬車上。
「然兒也祝願爹爹和乾娘永結同心、身體安康。」說完,劉夢然磕了一個頭,宮主攙住她,沒讓她再磕下去,「然兒此行雖有些兇險,但爹爹和乾娘為然兒鋪墊、準備如此周到,又有洛宮眾位主事鼎力相助。不是然兒吹噓,定鼎世界都綽綽有餘。」
「然兒什麼都不怕,因為我身後永遠站著乾娘、爹爹、梅姑、紅姨還有洛宮眾位不是親人待我更勝親的人。遇些挫折、失敗甚至打擊總是難免,你們莫要憂思過重。」劉夢然拉住宮主的手,看著宮主眼角的淺紋搖了搖頭,「也請二位牢記:你們是我劉夢然心頭上的人,你們幸福安康,我才有堅強走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梅姑給馬奔準備的各種隨行草藥、煉製好的丹丸、一眾不同功效的毒已經塞了一輛小馬車;卻絲毫沒有想到自己連日來為我們所準備的一切,已經讓她臉色大不如前,這讓我如何能放心得下?」劉夢然的目光撇向各自站於兩側的梅姑和紅姨,兩人俱是一愣,「紅姨就更加不顧自身,就差沒把審刑司的那些密宗、刑具全數塞給洛三。且不說洛三那副哭笑不得的臉和那兩車都裝不下的刑具,單紅姨這不顧一切的氣勢就沒把然兒給嚇死,若我真有什麼事,紅姨是不是會不顧一切地傷人傷己,再讓然兒追悔一生呢?」
梅姑沒有說話,紅姨竟然也沒有爭辯什麼。
眾人見聖宮主不怒而威的氣勢更勝宮主,責備起總領來,總領竟連半句辯駁都沒有,心中對聖宮主的崇拜更勝一分。
「既如此,我也不多說什麼。他們幾個有我看著,出不了什麼事。洛宮是然兒的家,我們會全力守著你的家,等你回來。」宮主摸了摸劉夢然的頭,劉夢然聽到「家」字,一把抱住了宮主,不自覺地蹭了好幾下,「以你的睿智和果決,我再沒什麼好叮囑地,只寫了一封信放在你馬車裡的小榻下。你煩心時、拿主意時不妨看看,以作參考。」
日頭已經有些西陲,宮主命眾人往後退,劉夢然一行數十人、三駕馬車,浩浩蕩蕩地向洛宮山下走去。
透過窗棱,劉夢然忽然對著越來越小的身影大喊:
「爹爹與乾娘要等然兒回來再請大家喝喜酒啊!」一陣鬨笑傳來,劉夢然又笑著補上一句,「乾娘肚子里的寶寶,可要讓然兒來取名字啊!」劉夢然的四周立刻想起各種抽氣聲、咳嗽聲。
「梅姑,梅琳姐姐我會給你照料著,洛宮裡的親人們,就交給您了!」
只見一隻百靈鳥落在窗上,比翼抓起一看:「是梅姑。」
劉夢然想了想,一抹奸笑爬上嘴角:「紅姨!我會在天麟給你多物色幾個上好的男子,待到我們重見時,也讓紅姨醉生夢死一回呀!」
洛三一聽,險些沒從馬上掉下來。他一臉震驚地瞅了劉夢然一眼,見劉夢然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連忙撇開頭去。
人影已經漸漸看不清楚,卻又有一隻百靈鳥飛來,比翼伸手一抓,大笑起來。
「紅姨說了什麼?」劉夢然問著。
「少宮主料事如神!紅姨說:她不喜歡有女人味的男子。」說完,比翼又笑了起來。這下,馬車裡的人都笑了起來,此起彼伏的嬉笑聲不絕於耳。
「你們兩個小屁孩懂什麼?」劉夢然心情不錯,打趣兩個孩子。
偉澤的身板硬朗了許多,剛想站起身爭辯兩句,大約擔心又被劉夢然撈著話柄,只是咬緊牙關吃吃地笑著。
雨澤把以有些長的頭髮隨意一甩,不屑地說:「不就是男歡女愛之事嘛,我們早就知道。」
「哦?」劉夢然一臉的興緻。
雨澤有些得意:「且不說宮中王子十歲便有教習的侍女要教這些,就是宮中那些偷情的侍衛和侍女,我們兄弟倆都見了幾回。」說話時,那粉嫩的小臉上紅光滿面,眼裡閃閃發光。
「看來我的雨澤和偉澤,還算得上是半個過來人了。」劉夢然的笑意更深了。偉澤有些擔心地看向雨澤,雨澤到越發神氣地點頭。
「那雨澤可有想要歡愛的女子?」劉夢然的眼波流轉。
「沒有。」雨澤一副「我怎麼會有」的表情。
「那雨澤覺得歡愛之事,可好?」
雨澤愣了一下,見劉夢然瞅他的眼神有些不信他,立刻說了句「好」。
「既是喜歡此事卻沒有想要女子……」劉夢然故意拉長尾音,「看來雨澤喜歡的,是男子。」
此話一出,車裡車外一片笑聲。
雨澤的臉上霎時奼紫嫣紅,一張小嘴在笑聲里越翹越高,卻沒有絲毫服軟的意思。
「那以雨澤『豐富』的閱歷,想必日後應對此事也是手到擒來吧?」
劉夢然有些赤/裸裸的眼神,晃得雨澤有些心虛,偉澤一把拉住雨澤,可雨澤還是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下回讓這幾位功夫高強的爺爺叔叔帶上我們,我們一起去觀摩你父皇的歡愛好戲,也讓你姑姑我長長見識、學學此事才好呀。」說完,劉夢然一把抓住往裡縮的雨澤,「到時也要雨澤為我們解釋、指點一二,好讓我們這些個『門外漢』看出個門道才好。」
雨澤羞憤難當,只覺又中了這個奸詐姑姑的計謀;可這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進去的,又不好發作,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來:
「大不了,不看父皇的,日後看我的。」
一陣大笑聲在這個行進中的隊伍中爆炸開來。
日頭西下,餘輝普照。
密林間笑聲連連,就連密林中棲息的動物們都探出頭來四下張望,想瞧瞧這鼎沸的人聲中該是有多麼快樂的人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