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局中局
某日午後,護國公主一行人在前往太后寢殿的路上,一路歡笑。
「冬日裡,還屬梅花最是動人。」劉夢然牽著兩個孩子,目光在一路的梅花枝頭流連。
「皇宮終歸是個好地方,即便梅姑的園子里也沒有這麼多品色不同卻各有風姿的梅花呢!」比翼忍不住讚歎到。
「你這倒是提醒了我。遲些時候可以問皇兄要幾株稀有梅花來,派人連夜送回洛宮栽種在梅姑的園子里,梅姑定會特別高興!」
聊天這會子功夫,眾人已來到離太后寢殿不遠的錦池旁。寒冬臘月,天寒地凍,原本總有幾尾錦鯉自在游弋的池中現也是薄冰覆蓋,再也看不見水中真景。
雨澤見那冰面於池中薄透處,似乎有錦鯉在下面遊動,一時新奇,撒了劉夢然的手跑過去。
劉夢然還未來得及出聲阻止,不知哪裡竄出來的一個身影跑了過去,蹭到雨澤,「噗通」一聲,雨澤與那個身影一道,應聲落水。
洛三立刻縱身下水,可下去半天也不見他帶著雨澤上來。劉夢然在池旁又急又氣,比翼一手拉著偉澤,一手攙著劉夢然,冷靜地指揮著去羅叔去請皇上。
本來還護著劉夢然的馬奔見情勢不對也跳了下去,半晌,四個人頭從池中探出來,劉夢然提到嗓子眼的心勉強落下。
洛三一臉慘白,許是憋久了,池水又冷,不住地大口喘氣;馬奔倒算是臉色正常,一上岸便立刻給雨澤探病;一具侍衛裝扮的屍體被馬奔順手拖了上岸。
劉夢然似乎這些都沒看見,她的眼裡,只有上岸后同樣一臉慘白、一動不動的雨澤。目光偶爾漂移到馬奔在把脈的手,耳朵偶爾聽到偉澤的大聲呼喊,這些,全不真切……
顫抖地手伸向了躺在地上的雨澤:「雨澤,你素來愛開玩笑,這個玩笑不好笑,給姑姑起來。」
劉夢然的眼瞥見了馬奔眼裡的憂傷、聽見了比翼那微不可聞的嘆息,忽然像瘋了一般撲向雨澤,推開馬奔,給雨澤做起人工呼吸來。
劉定淵匆匆趕到便是看到此番情景:劉夢然頭髮已有些凌亂,跪在地上的身子在不住地發抖;她那連續不斷的換氣、呼氣動作,以及在寒冷的空氣里已經通紅的不斷按壓雨澤胸口的手。
劉定淵一個箭步,一把拉住劉夢然。劉夢然回眸瞪了他一眼,那眼裡,寫滿恨意。
劉定淵愣了一下,便又用力把劉夢然拉到他懷裡:「然兒,不要胡鬧,讓馬奔給雨澤醫治。」
「不,我是在救雨澤,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劉夢然使勁掙扎,似乎剛從震驚中驚醒的她淚水開始不斷滑落,「雨澤,你聽見姑姑說話沒有?起來好不好?姑姑不該姑息養奸,不該給那些意圖謀害你的人留有餘地!」
就在劉夢然一個反手肘擊之下,劉定淵一不留意鬆了手,劉夢然立刻撲了上去,一把揪住馬奔:「救不好雨澤,我就和他一起死!」
馬奔嘆了口氣,和比翼一起架起了劉夢然:「聖宮主,您憂思太過,七皇子的命已經再您的搶氣中救了下來。您就不要擔心,傷了自己的身子。」
劉夢然立刻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雨澤,睜大了眼睛,想要親眼目睹他的片刻生息。
誰都拗不過劉夢然,只得都杵在池邊看著馬奔繼續為雨澤醫治。
過不多久,太后也趕到了,一臉驚異與憤怒。各宮妃嬪也漸漸聚攏到這池旁,露出一臉的關切。
雨澤終於吐了兩口水,劉夢然長出了一口氣,癱在了比翼懷裡。
「說,這是怎麼回事?」劉定淵怒目而視,掃視著事發后一直跪在地上的附近侍衛侍女。
眾人在寒風中早已凍得嘴唇僵硬,卻也沒有誰敢在盛怒的皇上面前開口。
「還是在下來說明吧。」洛三向太后皇上各鞠一躬,劉定淵自劉夢然回宮時便下旨,免了她隨行的幾位洛宮總領主事的虛禮,「方才六皇子一時貪看錦池景緻靠近了池邊,忽然閃出一人撞向六皇子,兩人一同落水。在下下水營救,發現怎麼拉都拉不動一直往下沉的六皇子,游到下方才見,那個看似不小心撞六皇子下水的侍衛,竟然與在下一樣憋著氣,使勁把六皇子往下拉,想與六皇子同歸於盡。」
太后捏著拐杖的手發出異響,臉上的怒氣也到了極點:「竟有如此居心叵測之人!然兒日日午後來我宮中問安,想必是有心之人早已蓄謀已久、伺機而發,不論是然兒還是兩個孩子里的哪一個靠近錦池,都會遭此不測!皇上必須徹查此事,決不姑息!」說罷,太后急劇地咳嗽起來。
劉定淵示意侍女扶住太后,眼裡的寒意早已賽過料峭的冬寒:「公主所說的姑息養奸又指的是什麼?」說話時,劉定淵分明看著比翼。
「回皇上,自公主帶著兩位皇子回宮以來,三位主子所遭暗害無數。被我們發覺的就有毒害、身害、意圖陷害不下十幾次,其中幾次我們更是擒獲證據,卻都被公主以宮中不可再生事端為由壓了下來。」比翼凌厲的目光掃過諸妃,發出一聲冷哼,「只怕我們不查或者被皇上太后等愛護幾位主子的察覺便壓下來的,不知道還有多少件。都說皇宮最是無情處,我們少宮主,倒是自己跳下這刀山火海的。」
「你們……都是你們乾的好事!」太后奮力舉起拐杖指著一眾妃嬪,忽然間,池邊的大部分人紛紛跪下,惶惶開始推脫表態,個個都說與她們無關。
劉定淵走過去扶住太后:「太后息怒,您要是氣壞了身子。朕和然兒都會傷心的。」轉而他又寒光掃過跪著的眾人:「即日起,公主與兩位皇子搬去與朕同住,朕到要看看,誰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謀逆之事!」
「命刑部尚書徹查公主皇子所遇之事,讓梁宰相全程監管。這些膽敢戕害朕親人的惡徒,務必,一個都不放過!」說到最後幾個字,劉定淵可謂咬牙切齒。
於是,怒氣久久不能平的太后被皇上親自送回了寢殿;驚嚇過度、身子抱恙的公主、皇子都被洛宮眾使護送去了皇上的伏龍殿,不長的路途,皇上的親衛親自護送;回到各自宮中的諸妃大多惶惶不安,只是不知是暗害她人者的心虛,還是憂慮如此關口被人栽贓陷害。總之,天麟皇宮風雲突變,人人自危。
不出三日,在梁宰相不眠不休的監管下,刑部辦案的速度大有提升,大部分暗害事件都以浮出水面,只待皇上發落;而被傳訊的宮中諸人中,尤以百花貴妃宮中人數最多……
入夜,禮部尚書殿外求見。
伏龍殿主座龍榻上,皇上立身而坐,手上拿著奏摺正在翻看;看完一本,皇上便會把目光轉向此刻正枕於他腿上好夢的女子,目光別樣溫柔。
禮部尚書一進殿,剛抬起頭就看見了這麼一幕。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護國公主劉夢然。
「皇上,您批閱奏章涉及國事,公主不便在此小息吧?」禮部尚書夫憑女貴多年,一直已國丈自居的他,目中無人慣了,竟然選擇性忽略了這些天來的種種跡象,專挑皇上最不喜的話說。
皇上的臉上明顯不悅:「朕早已說過,即便是帝位也可與公主同坐!」
禮部尚書似乎並不死心:「若真是如此,天麟國本便亂,那就真要罔顧列祖列宗的教誨了!」
皇上聞言,怒氣正欲發作,想起還伏在他腿上好眠的公主,隱忍了下來。
「朕的天麟,是父皇與皇姑攜手打造的天麟;朕的天麟,是朕的,你若連這些都想不明白,罔你多年為官,不配為官!朕的天麟,也必有更多有才有能之士願為天麟、為朕效力!」說到後面,有些動氣的皇上的身子往前傾了一下,公主便翻了個身。公主悠悠轉醒時,瞧見禮部尚書正慌忙跪下,不斷喊叫著自己的忠貞不二。
公主剛要坐起身,便被皇上按住,哄她依舊多睡睡:「你已經為雨澤擔心了多日,不如再睡會。」
「既然禮部尚書都來了,皇妹本就打擾皇兄處理政務,還是先退下的好。」說罷,公主又要起身,卻被皇上順勢抱在了懷中。
公主的臉瞬間緋紅,眼睛瞄了一眼正在偷瞄他們的禮部尚書,瞪了一眼皇上。
「你有什麼事快說吧。」皇上似乎要下逐人令了。
「臣連夜覲見皇上,是有要事稟告!」禮部尚書抬頭瞄了瞄公主,又看向皇上,見皇上絲毫沒有要避諱公主的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到,「先前刑部不斷召見百花貴妃宮中侍女侍從,很有可能是他人要陷害栽贓。畢竟貴妃位分尊貴、三皇子出類拔萃,難免會遭人妒恨而陷害。還望皇上明察。」
聞言,公主把頭轉了過去,面向皇上,綻開了一朵美麗的笑顏。
皇上在懷中悄悄握住公主的手,用力緊了緊,冷了冷口氣,對依舊跪在地上的尚書說:「既然刑部能查出事件,有梁宰相監管,必不會冤枉於誰。此次所查案件,朕已全部過目或從旁審查,還是你覺得朕和梁宰相會刻意冤枉於百花貴妃?」
聞此言,禮部尚書的頭已經低下。
「又或者,有些暗害他人,又妄想不被人察覺或者被人察覺后甩手脫身的人,玩著『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窮酸伎倆?」皇上眯著的眼,裡面全是精光。
禮部尚書已經跪得用些雙腿僵硬,身子在剋制中依然微微抖動。
「請皇上,念及宮中妃嬪多有服侍您的情分在,從輕發落。」半天,禮部尚書一邊磕頭一邊大聲懇求。
「皇兄……」公主的聲音響起,似乎欲言又止,「夢然也懇請皇兄對此事從輕發落。畢竟這只是後宮之事,那就是皇兄的家事,若追求下去,必有株連之禍。」聽此言,禮部尚書的肩膀不自覺放鬆了一些。
「皇妹……人微言輕,宮中諸妃又與前朝的重臣們關係匪淺,實在不該牽一髮而動全身。」
禮部尚書聽到「關係匪淺」四字時突然抬頭想說什麼,看見皇上臉上的怒意已經滔天,只得匆忙低下頭去。
「關係匪淺?朕早有察覺這後宮的污穢,雖知曉后妃與朝臣有些關係,可如今看來,這些女人不但禍亂後宮,還意圖攪亂朝堂、危及社稷,絕不能輕縱!」
說罷,皇上斥退禮部尚書,派人護送公主回後殿休息。他則連夜宣了梁宰相和刑部尚書,后又召見了幾位重臣,徹夜整理案情、分析幕後……可以想象,第二日的朝堂上,必有一番腥風血雨。
果不其然,早朝時,刑部尚書陳述了此次連續暗害的事件真相,其中牽扯的妃嬪多達二十二人,牽扯的官員多達五十八人;之後,梁宰相奉皇上命,宣讀了聖旨:禮部尚書等五十八名朝臣,不圖報效、不思臣德,謀害公主皇子、陷害忠良、貪贓枉法、目無王法、為所欲為,全部罷去官職,抄家收賞,禮部尚書賜死,其他五十七名終身不得入國都,其子孫後代皆不能為官為妃……
當日午後,諸妃貴人全數聚於太後宮中。太后多日不見的威嚴復又出現,一連斥責了二十二位犯事妃嬪、剝奪其位分尊榮之後,又責令宮中主事侍女侍從嚴責侍奉他們的侍女侍從,一律杖責三十。
在公主的連連懇求之中,太后只得改命杖責侍從十下,侍女一律掌嘴十次。
在二十二位涉案妃嬪全數被太后清理出宮,流放邊境之後,其他多為既無榮寵也無後台的妃嬪,一時間,天麟皇宮梅妃獨大。
好些日子的折騰,終於能靜下心來守著兩個孩子直到他們入睡的劉夢然,給孩子們蓋好被子,喊上比翼和羅叔,一起去了伏龍殿。
「難得皇妹今日主動踏進朕的寢殿。」劉定淵看著劉夢然,遣退了侍女侍衛。絲毫沒有遣退梁昊然的意思。
劉夢然也不奇怪梁昊然為何夜半還在皇上寢宮,徑直走到劉定淵的面前,簡單施了個禮,單刀直入:「皇妹有一事相商。」
劉定淵也不問,劉夢然也不言。就在這眼神交匯間,兩人相視一笑。
「做朕的皇后吧。」
「皇妹要出宮建府。」
不約而同地開口,兩人都愣了一下,轉而又笑了,那是一種瞭然的笑,笑得有些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