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做主
三日來,天麟國都可謂是滿城風雨。
第一日大家滿心歡喜,皆因為朝堂上傳出公主未上朝,實則是公主已與梁宰相兩情相悅的消息。洛宮聖宮主雖為護國公主,可畢竟心繫天下責任重大,如今能嫁入宰相府,不就真正成為了天麟人?百姓紛紛前往洛宮國都分部道賀致禮。
誰知第二日夜晚,人們驚悉公主受辱、病重加身的消息。又開始擔憂這好事難成、懷疑宰相居心叵測起來。一時間,梁宰相又被頂上了風口浪尖,流言蜚語滿天飛。
到了第三日,洛宮的反應讓百姓們惶惶不安。
人們紛紛想去公主府探尋公主的近況,可聽說就連皇上和太后遣來的人都未能進得了公主府半步。皆因,洛宮眾位使者大怒。如今這局面,莫要讓洛宮厭棄了天麟,日後哪裡還有神明的拂照?
又有誰能想到,這三日,伏龍殿也是陰雲籠罩。日日都是天怒,時時都有責罰。梁宰相在宮中殿前,也從人所敬仰變成了眾矢之的。
第四日早朝,洛宮宮主將親自到國都的消息傳來。朝堂上議論紛紛,群臣出謀劃策卻也無濟於事。因為這風暴中心的幾個人:皇上的臉上千年冰寒,梁宰相幾日來都是低頭不語,而最最關鍵的護國公主,現今還不知情況如何。
就在眾臣惴惴不安之時,一聲「護國公主上朝」的呼喊驚得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殿門,就連一臉沉色的皇上和梁宰相也紛紛轉向殿門,大有望眼欲穿之勢。
護國公主白衣白裙,被日日來接送她上朝的洛宮比總領攙扶著,走起路來都好似沒有氣力。
皇上已經從龍椅上站起,眾臣一見,紛紛跪下。
「幾日不見,皇妹怎麼這般憔悴?」皇上的聲音傳來,冰已消融,都是擔憂,「你的臉?!」
「皇兄先免了諸位大臣的禮吧。」護國公主輕聲道,眾臣又為這位公主的體貼在心中加了幾分。可他們一抬頭,又立刻被皇上臉上的盛怒驚住了神。
此刻,皇上攙著公主,兩人在龍御台階上僵持著,似乎是公主不肯上台階。可這並不是皇上盛怒的理由,只因公主此刻的神情面容,見者俱是揪心不已。
原本那風華絕代、一顧可傾城的容顏,現今慘白憔悴;只要稍一偏頭或移動視線,公主右臉上布滿青紫,雖看起來是已經散開的瘀血,但掌印依稀可見,足可見下手之人狠毒之心、用力之重,完全不顧及公主孱弱之身。
「皇上,公主受辱,就是皇上受辱,就是天麟受辱!臣等跪請皇上嚴懲兇徒,以正國法,以立國威!」說罷,吏部侍郎高輔民帶頭跪下,殿中一眾臣子這回倒也齊心,估計權衡利弊之後不約而同的,齊刷刷跪了一地。
「皇上,臣管教無方,願接受皇上任何責罰以挽回洛宮之殤。」梁昊然說完,跪倒在地。
劉夢然吸了一口氣,就連吸氣,面部都是猙獰。她掙脫了劉定淵的手,立於眾臣前列,面向劉定淵,也跪在了地上:「皇上,皇妹自問才疏學淺,本就不該入朝聽政。實則皇兄盛情難卻,皇妹也想為皇兄、為天麟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可皇妹也知道,自皇妹入朝以來,皇妹的言行都令皇兄為難,那是因為皇妹深知,皇兄的盛情讓天麟群臣惶惶不安,憂我覬覦皇位,怕我牽制天麟。」才說了幾句,劉夢然便咳嗽不斷。
劉定淵剛開口宣太醫,卻看見劉夢然眼裡的堅持,便讓她說完。
「四天前之事,實則皇妹也有錯。皇妹若不是為朝政憂心便不會去喝酒,不喝酒便不會有誤會,沒有誤會哪裡來的梁宰相府里這一出?皇妹看不得恃強凌弱的,才有衝動言語,此事與梁宰相毫無關係,也請皇兄從輕處理事主,她當時不知我身份……」說不了兩句,劉夢然又重重咳了起來。劉定淵的眉頭越皺越緊,群臣的心中也是惴惴不安。「還請皇兄,更不要牽連!」
「若輕責梁宰相,洛宮必不會善罷甘休。」劉定淵說此話時,眼睛掃過一直瞪著他的比翼。確實,若劉夢然不是護國公主,就沒有這些個罪。
「洛宮那邊,皇妹會自行處理,畢竟,皇妹也是聖宮主。」言罷,劉夢然瞥了比翼一眼,比翼低下了頭,「但為了日後更利於皇妹行走於朝堂,為兄為民,免遭人猜疑;為了日後洛宮與天麟的關係,於公於私,皇妹有一個請求,也是唯一能解困局的萬全之策,懇請皇兄應允!」
此話一出,殿中一片寂靜。
「皇妹但說無妨。」劉定淵笑了,他早該猜到,他的聰明妹子要的是什麼。
「皇妹用自己和子孫後代永生永世的皇位繼承權利換一個身份。」劉夢然淡定地如是說,可殿中卻炸開了小鍋,壓抑著聲音地竊竊私語。
「還有什麼身份比皇位更高?」
「永生永世啊……公主可是把自己和自己後代的機會全部許下了……」
只有梁昊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劉夢然,感覺到事情不妙卻猜不出所以,便立刻把頭低下。以免稍後皇上天怒掃到了他的頭上。
「皇妹想要什麼?」劉定淵的聲音有些冷意。
劉夢然抬頭挺胸,忍痛扯了一抹笑:「當家作主,只娶不嫁!」
又是一片嘩然,梁昊然心裡卻想,完了,這下肯定會被皇上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惡懲一番。
朝堂之上,久久沒有人言語,只有那兩兄妹,相視而不笑。
「求皇兄成全!」說罷,劉夢然帶著比翼,向劉定淵磕起頭來。一下一下,一聲一聲……在劉夢然默數到七之前,劉定淵終於出聲:「朕本以為沒有這個必要,待朕親自向洛宮宮主言明此事並致以歉意和保證便可……既然皇妹堅持,皇兄就成全了你吧。」
劉夢然剛要謝恩,劉定淵又補了一句:「皇妹身子不好,就留在宮裡好生養著,待病好了再回府去,以免太后與朕掛心。」
劉夢然點頭謝恩,早朝便早早散去。
比翼抱著劉夢然才到落夢殿,發現太后已經在殿中候著。
「舅娘……」劉夢然輕喚出聲,太后忽然回神,一看見她的面容、她的憔悴,一把摟住,老淚縱橫。
「不論你和皇上說了什麼,我必不放過那個賤人!」太后口中的陰狠之勁,著實嚇人。
劉夢然輕聲寬慰太后,又咳了起來:「皇兄讓我在宮裡養著,我琢磨著,身子一直是馬奔照料,不知可否請舅娘通融,讓馬奔隨我進宮伺候著。」
「依你,都依你。」太后滿眼寵溺和心疼,也不讓侍女假手,親自幫著比翼把劉夢然放在了床上。
殿外山呼一片,劉夢然剛要起身,劉定淵便帶著一群人進了里殿,跟他進來的只有梅林。
「我就是不放心,讓梅妃給你瞧瞧。」劉定淵拉著梅琳,匆匆給太後行了個禮。
梅琳仔細探了探劉夢然的脈,眼裡閃過一些什麼,看不真切。
「太后、皇上請放心,公主臉上的是皮外傷。只因公主並未習武,那兇徒又有些武藝,下手必是想至公主於死地,才會震動公主內臟。只要好生調養,公主臉上的瘀血必會散去,身子也會好的。」
聽至此,殿內的眾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淵哥哥可怪我今日朝上的任性?」劉夢然忽然開口。
劉定淵摸了摸劉夢然的頭,一臉的寵溺:「然兒想要的,為兄的都會盡量成全你。只盼你下次做任何決定時,也會顧念你舅娘和兄長的心意,莫要再衝動行事了。」
劉夢然連連點頭,又開始咳嗽起來。太后又叮囑嘮叨了一番,劉定淵拉著太后離開了劉夢然的寢殿,臨別時,劉夢然喊住了梅琳。
「梅姐姐可怪我如今把你至於洛宮之外的舉動?」劉夢然拉住梅琳的手,笑著說。
「公主定有公主的考慮。」梅琳低著頭,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我考慮的是皇兄,是你。」劉夢然把頭靠在梅琳肩膀上,「你我同在天麟,於洛宮宮規不符,於天麟不利,日後難免被人詬病;梅姐姐得梅姑真傳,又能留在天麟宮中照顧皇兄,如今不負洛宮之職,你暗我明,天麟的事,就如我們先前那般默契地配合,何愁大事不能成?」
梅琳抬起頭來,坐到了床邊讓劉夢然靠著更加舒服:「公主考慮周全。」
「皇兄對你的情誼,看似不濃烈,卻是此生不能缺。梅姐姐只要把理解與寬容放在心間,皇兄必此生不會負你!」劉夢然想了一會才說這些話,不負,對於梅琳,對於這世上的女子,心中有她、疼愛有加便就是不負吧。
梅琳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扶劉夢然睡下,領著比翼出去開了一些方子,又親自煎藥,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回去。
劉夢然就這麼在藥水里沉淪了兩日,苦不堪言。
剛打算走去太後宮中求饒求旨,便被從天而降的兩人嚇了一跳。
「乾娘!梅姑!」劉夢然一臉欣喜地看著兩位親人,衝過去一把抱住她們,「你們怎麼來了?」
「聽說我的然兒受了委屈,又聞然兒用了為娘的做幌子,為娘的怎能不親自跑這一趟呢?」宮主笑著捏了捏劉夢然的鼻子。
「爹爹和紅姨怎麼沒跟著來?」劉夢然另一隻手挽住梅姑,「梅姑,你趕緊配個好方子。這苦藥我是真的不想吃了!」
「他們兩就是太想來了才被宮主勒令留守,不然早過來劈人了。」梅姑摸著劉夢然的脈門,「良藥苦口,聖宮主怎麼越發矯情了?馬奔這小子用藥,倒是更加精細了。」
劉夢然連連點頭,那神情分明就是「也不看看他現在跟著誰混」,惹得梅姑捏了她不知什麼穴位,渾身打冷戰。
「是是,都是梅姑教導有方,馬奔倒也有天賦又勤勉……我的好姑姑,我這不是給你照顧好了女兒嗎?你就不能下手輕點?」劉夢然再用力抖了抖。
梅姑轉身看向比翼,比翼連忙搖頭。「不是誰告訴我的,我自己瞧出來的。」
梅姑沒說什麼,只是退到了劉夢然身後,和比翼交代著劉夢然的起居飲食、葯膳調理。
「乾娘如今有了身子,怎麼還為然兒奔波?」劉夢然伸手想摸宮主的肚子,卻被宮主擋住。「這點運動不會有什麼事。倒是你,就算要達到目的,也不需要下這麼大的本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至我們於何地?你讓守著你的比翼他們如何苟活?」
被宮主這麼一說,劉夢然又想起早先劉定淵的那番話和太后的絮叨。也許是自己太不習慣有人為自己擔憂,也許是自己從未因自己的得失而影響到他人的生活……不過,這種有人疼愛的感覺,真的挺好。
劉夢然連連點頭,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太後殿外。
太后已經站在門口,眼裡全是激動:「宮主別來無恙。」
「勞太后親自迎接,不知太後身子是否安好?」劉夢然攙著宮主,往殿中走去。
「我很好。若不是當日宮主施救,怕是我和皇上的命早已不在,又何來如今的天麟?」太后已經命侍女奉好了茶點,「如今宮主又救了夢兒的血脈、還了夢兒一個願望,可以說是我高瓔菲的大恩人!」說罷,太后竟然要給宮主跪下,宮主連忙扶住太后。
大家才落座,劉定淵便風塵僕僕地趕來,看來是從挺遠的宮殿過來的。
劉定淵對宮主也是極為尊崇,對梅姑也禮遇有加。只是劉夢然沒想到劉定淵當真會親口向宮主致歉,並以自己的性命作保要保全她的性命。
雖有裘洛印,卻有兄妹情;不但榮辱與共,更有生命同息。
「你們這些客氣、見外的話都別說了。既然都是為我好,又都是我的家人,大家心照不宣,何必多此俗禮?」劉夢然笑得燦爛,心中幸福滿滿。
宮主提出帶劉夢然回公主府,劉夢然投去感激的目光。太后和劉定淵沒有任何微詞,只是送了許多東西,藥材佔了一大堆。以至於劉夢然回府時,接人的馬奔跳過眼前的梅姑,兩眼發光地盯著運藥材的馬車,久久不能移開目光。
待到大家圍坐於桌前,劉夢然捂著瘀血早已散得差不多的小臉熱情地招呼大家吃飯。宮主看著劉夢然奇怪的動作,好奇地問:「然兒,依你的性子,何時動手?」
「知我者,莫若干娘也!」劉夢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一桌子的人都看著打啞謎了這對母女,「諸位可聽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眾人點頭,劉夢然鬆開捂臉的手,指著自己的臉,氣壯山河地低吼:
「小女子報仇,刻不容緩!」
作者有話要說:我努力更新,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