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前夕
夕陽的餘暉灑在雪影依然蒼白的臉上,劉夢然想起這兩日來雪影有意繞過的他在洛火手中所經歷的,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想到雪影一直刻意隱瞞,便沒有追問,只依然送雪影回他院子里。
來到雪影屋門前,雪影忽然回頭,鼻翼在餘暉下勾勒出的剪影,讓雪影仿若謫仙。劉夢然一時心緒萬千,不覺愣住了。
「噗嗤」一聲,雪影目中晶亮地凝視著劉夢然,彷彿天地中只有她。
劉夢然猛然回神,臉上浮起一絲窘迫。竟然被雪影的面容晃住了,呆會不知雪影要如何擠兌自己。
雪影出乎意料地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淺笑著,拉住劉夢然的手,力道加重了不少。
是了,自從雪影回來,他彷彿十分克制隱忍,並不曾對劉夢然有過任何親昵的舉止。今日拉手,都是第一回。思及此,劉夢然回握住雪影的手,胸中有許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何話能說。
「然兒,你不是想……」雪影狹長的鳳眸飛揚而上,似笑非笑地在劉夢然耳邊低沉輕語,「今日歇在我屋裡吧……我這就命人去請比翼送一應……」雪影話還未完,劉夢然便低著可疑的紅暈臉,掙脫雪影的手。匆匆離去,臨到院門,回首,含情脈脈,揚聲叮囑「小白早些休息!」又在雪影越發肆意的抵嘴低笑中落荒而逃。
只可惜,依然錯過了雪影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以及鳳眸中不能掩去的堅定。
次日清晨,劉夢然算著雪影應該去複診並泡葯浴的時間,令比翼潛入雪影屋內,在他的東西里翻找。待比翼回來,手上捏著一個包袱,展開一看,是兩件觸目驚心的染血白衣。
比翼默默不語,劉夢然心底一片瞭然。雪影,她的小白,又瞞著她做這做那,他顧忌過她的想法嗎?或許顧忌太過,既不敢言實情讓她擔心,更不願透露他的計劃。
是的,時至今日,劉夢然太了解雪影了。雪影必然不是只為了隱瞞病情,若只是牽涉到他個人,耍賴般也會痴纏在她身邊的。加上如此嚴重的病症,洛宮兩位醫眾日日複診竟都只查出身體虛弱,此等蹊蹺,只能是和洛火有關,若是如此,洛火所謀甚大,雪影身在局中,更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攥緊手中的血衣,劉夢然的手隱隱發抖。到如今,她依然對目前的種種困局沒有什麼辦法,依然讓她所愛之人身在險境。垂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黑蓮手鏈,扯了它,能有何等神力呢?罷了,只能見機行事了。
劉夢然喚比翼把血衣放回原處,並叮囑她把衣服仔細弄亂些,雪影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塵,只不過對不同人對不同事而已。待比翼一走,劉夢然再次確定了梅姨與劉定淵目前的位置后,決定暫且按住此事,只作不知暗中關注雪影吧。
比翼回屋,見少宮主依然在沉思,走上前去,想拍拍少宮主的肩膀或寬慰她幾句,又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她的少宮主,其實一直是一個主意正,且堅持己見的主子。如此,她便只提了提請少宮主用膳之事,得劉夢然首肯,便安排開來。
「比翼,你派人把鮮筍灼鱔絲、紅燒牛腩給甫哥哥送去;再派人把山藥滑雞丁、五仁燉牛肚給小白送去。另把前不久乾爹著人送來的咱們洛宮的洛釀拿上十罈子送給甫哥哥,請他犒賞將士們;再把乾娘親自腌制的蘿蔔、青菜都給小白送上小半罈子,開開胃也好,總喝那些苦藥。」
比翼頷首,自去安排。不多時,比翼去而復返,臉上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劉夢然剛拿起筷子,見比翼臉上鬆快,便請她一併入席。如今比翼倒也不矯情,她也知道,少宮主待她如家人,這些事上扭捏,只會令她不快傷心。
比翼給少宮主夾了一碟子菜,見少宮主絲毫不動筷子,便把方才的見聞娓娓道來。
「立輝帶著人把酒菜給歐陽師兄送去,營里便炸了。一聽有好酒,都往歐陽師兄那裡擠兌,深怕自己得不上一口。少宮主是沒看立輝那繪聲繪色的表情,直說得……反正那營中的男人真是……粗礦豪邁。」比翼又給劉夢然盛了一碗湯,「他們得了好酒,也得給少宮主道個謝,便聽營里到處都是說歐陽師兄嫁了個好老婆的,聽說歐陽師兄一臉通紅,也不知是酒好……還是想著人好呀……」
劉夢然瞧比翼那促狹樣,給了她一個白眼,低頭喝了一口湯。
比翼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問問:「少宮主,我們存息樓早得了歐陽老將軍的家信中的意思,他……大抵是想歐陽師兄獨佔您的。我們都知道這不可能,可他言語間對歐陽師兄的逼迫……」
劉夢然看了比翼一眼,嘆了口氣:「他逼迫甫哥哥,何嘗不是在逼我?我們洛宮幾乎傾盡全宮之力來此地,力求助天麟徹底拿下此戰,那麼,存息樓來沒來?你更是與我幾乎形影不離,他那幾封不過家將送達的家信我能不知?」劉夢然慢條斯理地夾起一筷子菜,塞進嘴裡,卻覺得沒什麼胃口,「我能理解他,他也知道我的難處,不過是,為日後的利益和立場擺擺架勢罷了……畢竟,老將軍知道,我如何他不能預知,他的兒子,可是認我這個死理認了這麼些年,痴愚不嫌、生死不棄的。」
痴愚不嫌、生死不棄……一路走來,無情中生情,是呀,如今,她又怎麼會放棄歐陽甫呢?
「我們只裝作不知,不令他兩為難吧。」
比翼知道,少宮主不僅指的是歐陽師兄,還有雪影。想到立誠送菜回來告訴她雪影收到少宮主心意時,那淺淺的笑意,比翼還是不提為好。少宮主每日,內心都在煎熬。即為他們二人,也為他們三人的未來,更有這牽動全國人心的大戰在即。
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用完這頓飯,便見立誠匆匆行來。「稟少宮主,貪狼族幾位首領在邊境露了蹤跡。」
「哦?可有他們的動向?」劉夢然注視著立誠,心裡也在暗自盤算:雪影必有大動作。可貪狼族幾位首領都來了,他最在意貪狼族的未來,想必不會是過於險惡的計劃。
「我們也只是探得幾位首領在邊境外出沒了兩回,並沒有發現他們與雪族長接觸過。」
「貪狼族綿延多年,必然有不為人知的聯絡方式。立誠,你穩重些,切不可驚動了他們,只暗中觀察他們的動向,若他們有往地恕去的,立刻報我。」劉夢然遣了立誠出去,心裡還是不踏實。
歐陽甫好不容易回到劉夢然身邊,而且兩人情誼日漸深厚,他必不會輕易行險招;雪影則相反,若他的身子……那他回到劉夢然身邊就是完成了夙願,極有可能以死相博,方向只能是地恕,只不知具體目標和計劃……
比翼揣測少宮主臉色,也只得再下去安排一番。如今歐陽師兄武功恢復,他身邊不好貿然近身探聽什麼;但雪影那邊,因著他身體的原因,想必要好接近一些。不過少宮主如今最擔心是他,還是讓立誠親自去吧。
無論邊境還是這鎮守將軍府邸,都過了幾日貌似太平的日子。劉夢然和歐陽甫、雪影似乎都有意避諱著對方,三人幾乎沒有碰過面。歐陽甫、雪影也都沒有在言行上給劉夢然增添一絲壓力。可他們越是體諒隱忍,劉夢然卻內心越發不安,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戚戚感。
又是一個陰沉沉的日子,劉夢然思量著梅姨最多兩日便到,心底稍安。剛舉杯飲了一口清茶,就見比翼帶著立輝匆匆趕來。
「稟少宮主,地恕異動。地恕大軍今日上午調動頻繁,中午更是大鍋造飯、煮肉湯。另據探子回報,地恕國君也已三日不曾上朝。」
「好,非常好!」劉夢然把茶杯捏得「咯咯」響,大戰在即,地恕那王八蛋也趕來一起送死,真是太好了!她和歐陽甫、雪影所受的欺辱,天麟百姓和劉定淵所受的折磨,這帳海了去了,不把他挫骨揚灰,還真對不起自己聖宮主之名了!
「比翼,都安排下去。只要地恕國君一露面,立刻想盡辦法給我弄過來!」思及此,劉夢然又想到還在和立軒死磨硬泡的劉定淵,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把我們天麟的好國君務必看好了、看牢了!人不肯回去,也絕不叫他來邊境。別咱們大計未成,到給敵人釜底抽薪了!」
比翼頷首,立刻召喚她的百靈鳥聯繫立軒。立輝也退了下去,安排一應事宜。
劉夢然正打算請歐陽甫來合計合計,又想著歐陽甫必然會杜絕一切可能讓她遇險的情況,幾乎就不太可能從歐陽甫嘴裡聽到什麼實際的作戰安排了。心裡一陣憋氣,也不想請歐陽甫來。
這裡剛坐下,一直盯著這幾日神神秘秘的雪影的立誠一臉焦急地沖了進屋。緊跟其後的比翼一巴掌呼在立誠後背上,瞪了立誠一眼:「沒規矩!進少宮主屋子也不請示!」
立誠剛想齜牙咧嘴抗議,便被豁然站起的劉夢然大喝一聲「說!他怎麼了?!」
立誠深吸口氣,低頭抬眼,堅定地道:「回稟少宮主,雪族長今早失蹤了。」
「今早?為何你們此時才來報?!」今天早上就走了,算算最快的腳程,那他豈不是有可能已經潛入敵方大營或大營後方?!
「雪族長屋中一直沒動靜,自昨夜我們多次聽聞雪族長咳嗽之聲后,最後一次聽到他咳嗽是今早。可早膳送進去的人過不久又拿了空食盒與食器出來,我們以為雪族長還在屋內休息。直到方才在後院雜物房裡發現了本該給雪族長送膳食的僕人,我們才知道……」立誠有些心虛,人他們沒有盯牢。
「不對,他昨晚就走了。」劉夢然一陣氣血上涌,這個死小白,專門和她對著干!「罷了,他有心離去,你也攔不住。立誠,我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無論如何,找到雪影,把他……給我帶回來!」
死小白,你千萬別死,千萬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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