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082章 亂心成魘(二)
……
大門緊閉的穹涯殿內,寂靜而沉悶。
半個時辰前,半月與莫生被穹武臭著臉請去了喝茶,同去的當然還有面色不佳的穹羽仙尊,而茗淮師妹也帶著她兒子回去睡覺了,空蕩蕩的殿里就只剩自己和兮穹了。
清疏盯著他師尊整整半時辰未動過的背影,內心几絲不安。
師尊……
對於師妹的孩子既然成了師尊的骨肉,清疏自己還是驚訝不小的,但卻不覺得有多大不妥,只是…這同時間炸出來的事太多,猛的讓清疏始終不安著。
在清疏恭敬沉默的等候中,兮穹終於動了身子,而清疏卻比方才的不安多了幾分憂色,他看到——
一身艷紅的師尊眼瞳竟也染成了暗紅。
他幾乎立刻就能感到,他師尊現在很難受,很難受……
「師尊,您…沒事吧?」
兮穹擺擺手,嘴角牽起抹嘲弄,他不過為自己的自負付出些代價……
方才半時辰,血污、殘肢、內臟、枯木、破屋……包括唐門村在內的十多個村子的慘狀在他腦海中回映了一遍,沒有損失任何財物,卻似被洗掠一空的全都毀了……包括當年村長夫人唐氏細心為他和茗淮制的塑像!毀了,全毀了!
晏冥你到底是要做什麼,如此引起本尊注意的方式,如此殘忍!
「師尊……」清疏不放心,忍不住再次開口。他師尊從未有如此神色過啊。
而兮穹聞聲,暗紅慢慢褪去,他有意識的控制著自己的悲憤,將內心的自責和痛意壓下。如果沒有他自以為是的私心庇護,唐門一族便不會成為魔界殺戮的對象啊……而現在,不是他自怨的時候。
「清疏,」恢復一臉冷清的兮穹好似聞到了燕娘曾殘留於此的血腥味,他過問起眼下的正事,「燕娘如何?」
「今早弟子親自去藥房看過了,燕娘還是那樣,被天帝的仙氣吊著條命,卻…」
「卻也不會再站起來,不會有說話的能力,終於受**與精神的雙重痛苦。」兮穹沉聲補充道。
是啊,燕娘就是在等死,那天帝卻不讓她死的痛快。清疏神色跟著他師尊一同冷沉下來,真狠!
兮穹閉了閉眼:「隨我去藥房。」
兮穹的再次開口將清疏思緒拉回,他將殿門打開:「師尊。」
接著,兩人便一前一後消失於殿外柏林間。
……
半月這邊。
幾人客客氣氣的坐在穹武的外殿,相對無言的喝著越喝越寡淡的碧青葉,誰都沒心情熱絡交談一番。
「不是說兮穹獨自想想解決方法便來嗎?這茶都喝成了白湯,」半月沒心情維持溫潤的笑,將手裡黑瓷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他人還不來!貴宮便只得如此智慧?」
莫生看一眼情緒根本就是糟透了的好友,喝一口「白湯」,不置可否。
仙君直接找過去問他不是更好。穹武不能當著宮外人的面如此沒有品性,再說他師侄好歹還是一宮之主,他雖為長,方才的怒氣亦用得差不多了,故到底無力再說些什麼,只得內心稍稍憤然一句。
半月盯一眼從進這殿起便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霧央,嘴邊勾著意想不到與淡淡嘲諷。從前倒是沒看出來呢,呵,不過…若不是恆兒,他怕是踏入這裡的次數只手都數的過來,沒看出來也是當然。
半月思完這有的沒的,與莫生對視一眼。
——你說,還要不要等?
——事情告知完了,你卻留了下來,現下問我,有意義嗎?
——我這不是吃個定心丸嘛,莫生好友。
「如此,既給不出個答案,那半月便先回去…」
「半月你等等。」半月預告辭,茗淮卻毫無預兆的出現在穹武這同樣檀香濃重的外殿內。
「月爹爹。」恆兒很有眼力勁兒的在他娘親的眨眼示意下,興沖沖的喊了半月,且手腳並用的爬到了他身上,剛好攔住他月爹爹欲走的腳步。
「小包子一醒來就囔著找你,你不留下來陪陪他?」
現在想起我這個爹爹了?看著笑容柔媚的茗淮,半月暗嗤一句「這謊話說得倒一點不害臊」,卻還是如她的願抱起恆兒逗玩,留了下來。
見一大一小已自顧自的說著親近話,茗淮舒了口氣,稍收笑容,轉向去看自她進來起便臉色更差的穹武穹羽。
「茗淮知道小包子叫師父為爹你們不能接受,」她嘆口氣,「而現在,我卻無法與你們言清這緣由。」
「哼。」穹武沒心情從口出爆出憤怒和鄙夷。而穹羽仙尊乾脆不給反應,只低頭轉著茶杯,只是黑瓷杯有了幾不可見的裂痕。
如此,茗淮也不準備且無法再說什麼,面色沉默的轉身,望著殿外白雲一片的天外天,等她師父過來。
然後,一直到司光老仙的光色香燃盡,晝光被他徹底收了回去,幾人還是沒等到兮穹回來。
茗淮嘗試用心音聯繫師父,沒有回應,再試清疏,有所回應,卻不是什麼好的內容——
「燕娘…死了,準確來說,應該是仙身盡失,魂魄全散。」
她將清疏帶來的消息輕聲道出,聲音略帶傷感。
什麼!穹武猛蹬了雙眼,寬厚的唇一開一合,卻最終只黯然的道了四字:「也值得了。」
而莫生與半月更關心的是——
「她怎麼死的?」照先前得知的消息,燕娘雖身心痛苦,但命不是死不了嗎?
茗淮搖頭:「清疏師兄沒說。」而她還想再問,師兄卻先切斷了心音。
聞言,殿內幾日皆沉默片刻。而後,半月親親恆兒額頭將其放下地,首先開口:「我和莫生先回去,有需要幫忙的告訴我們。」看在恆兒面上,他還是會出些力的。卻不知…掃過對面仍舊沉默著的穹羽仙尊,再劃過失了沉穩淡定的穹武仙尊,半月唇角微彎溫潤,此時的碧穹是否還有那個能力解決一切。
……
目送人出殿離開,茗淮一個眼神,召回小包子,再喚了小魚虺現身,沒怎麼走心的拍了兩下求撫慰的魚虺的小腦袋,略微思索,留下句「茗淮回寢殿等師父」,便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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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之心,斗冥宮。
受了傷的小魔兵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魔界外的入魔亭聚了好多九重天的仙神!」
哦?動作還算迅速。硯冥滿意的眯眼,習慣性梳發的手下移,紅骨梳齒順暢的劃出發尾,撐於鏡台前的身子立起:「本帝君便去會會。」會會我親好的好友兮穹。
……
魔界外的四角亭周圍站了一排排天兵天將,為首的蒙峰將軍威嚴的冷眉抿唇,手握的兵器冷厲,周身仙光刺目。
硯冥不置可否的輕嘲一聲,目光移開,掃視一圈,本就冷厲的眉眼瞬間深沉且可怖。
他啊,不是因為那些本纏於亭柱的膿血蛇全都去了信子被切落了地,一段段暗紅混著粘稠紅水令他這個魔都反胃,更不是地上那些看似普通的枯枝皆成了粉末,而是——來的人竟沒有兮穹!
他以為,他的所作所為,那慈悲清冷、高高在上的仙尊定會前來好好收拾他,他本是料定了,毀的那些村子中,有兮穹私心庇護的唐門一族,兮穹定會失了冷靜,前來找他。可是,可是……那天帝都像模像樣的派手下造勢來了,真正該來的人卻沒來!
黑袍一甩,入魔亭斜著斷成了兩半,瞬間成粉末。硯冥看著他魔界第一道屏障被自己親身毀掉,心中快意稍起:「你們尊敬的碧穹宮主呢?」
蒙峰身後的兵將後面面相覷,雖然整個天界暗地裡已是鬧得沸沸揚揚,碧穹被他們陛下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但…他們這些小角色卻絲毫不敢造次,而他們的頭——蒙峰將軍卻不輕不重開了口:「仙尊此時怕是煩事纏身,自是來不了的。」
話說的還算客氣,蒙峰向來對強大且有威望的仙神尊重,兮穹自是他最敬佩的對象,是以曾經很多大事他都會不顧陛下臉色找上兮穹聞上一二。
但心性聰明如硯冥,加之他探查到的兮穹與其徒弟明顯…誒,用他們這些仙神的話來說,明顯不正當的關係,心裡亦有了些結論。而他一個魔也不懂得柔和為何物,牽起冷笑,道:「煩事?怕是醜事吧,你們高貴宮主與他徒弟的醜事,哈哈哈……哈哈哈……」
什麼!眾兵將被打了個怔愣,驚得一時失了戒備,而早早被吩咐隱於四周的勿鴉勿鳴兄妹,各自負責兩個方位,快速而狠辣的偷襲了這些只能拿來練手的小角色。
很快,兵將們都倒了下來,唯有蒙峰穩穩站在原地,手握冷厲長槍,驚訝猶存的憤憤盯著硯冥。
「呵呵呵,」硯冥的笑聲換成和著陰冷的低沉,「將軍別這麼盯著本帝君。我要等兮穹前來,也不會因此失了準備。而你們穹融仙尊的醜事啊,看來你們還不知呢。你們堂堂仙尊和他徒弟,可是非常非常相愛的一對哦……」
說著,他纖長的手握緊,枯瘦的手骨被他自己捏的咯咯作響,對上蒙峰「怎麼可能」的眼神時,突兀收笑,高喝:「果然是迂腐守條的天界,夠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