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死纏爛打
李談鋒一瘸一拐地朝師三爺走去,最後就穩穩噹噹地停在床前。
他撐著手杖彎下腰,對師三爺笑道:「這個房間,是我的秘密花園,三爺,您喜歡嗎?」
「啪!」他被師三爺一巴掌摑得偏了臉。師三爺氣得手都發了顫。
伸出舌頭舔了舔口腔中泛開的腥甜,他慢動作似的轉回臉,對師三爺的憤怒熟視無睹,依然只是笑。
「我真高興,總算把您攥在手心裡頭了!以後,這裡就是屬於我們的二人世界了。誰敢來打擾,我要他的命!」
然後他屈膝跪下,雙手環住師三爺的腰肢,像孩子一般親昵地依偎在師三爺胸口。他滿懷柔情和憂傷,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滿腔愛慕之情。
師三爺冷冷地注視著他,終於忍無可忍,抓住他的衣領將他遠遠扔開!
師三爺重重地抻了自己的腿,把鎖鏈撞得「嘩啦啦」作響!「混小子!你是鐵了心要跟我結仇了是嗎?還不快給我解開!」
李談鋒細蹙了眉宇,白皙的臉上籠罩了愁雲。他兩手撐在身後,孤零零地坐在地磚上,遺憾地搖了頭,拒絕道:「不,我不想跟您結仇。說實在的,我只希望您愛我,哪怕只有我愛您的一半。可是沒辦法。一解開,您就想跑。」然後他撩眼,從散落的劉海罅隙中射出目光看師三爺,「如果您跑了,我就活不了。」
「嗬!」師三爺冷笑,「這世界誰沒了誰就活不了?過去你沒有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不要演戲哄我開心,你有什麼目的,直說便是!能滿足你,我就滿足你。滿足不得的,你便是把刀子架到我脖子底下,我也不會屈從!」
「那如果我說我要您,您給嗎?」李談鋒深情款款,眼都不錯一下地注視他。
面對李談鋒的冥頑不化,師三爺的回答是拽起手邊的枕頭丟向他:「那你就可以滾了!」
李談鋒不躲不閃,全盤受了他這不具威脅的一擊。然後他抬頭,沖師三爺甜蜜一笑。
曲腿,兩手抱膝,額頭抵住膝蓋。他朝前一翻,果真就兩下滾到師三爺跟前。
他汽車人變身似的舒展四肢,挺直上身,一下將整個師三爺囫圇抱了個滿懷。
他仰起頭臉朝心上人討好地笑道:「我滾過了,三爺,您別再趕我走了,好嗎?」
師三爺一臉晴天霹靂。
豈有此理,又在戲弄他!豎子欺人太甚啊!
他強行壓抑了怒火,顫抖著手指了大門,再次說道:「滾——滾出去!」
李談鋒悶悶不樂地撇了下嘴,卻不敢糾纏。他鬆開對他的轄制並彎下腰。
他果真滾了,而且這次是一直線朝門口圓潤而去。
師三爺坐在床上目送他「離開」,心底一時解氣非常,一時又覺得自己過分了。
要說戲弄,恐怕也沒有這麼個戲弄法吧!哪個華國人不知道「滾」的意思?那是真叫你翻滾嗎?這混小子怎麼就這麼聽話!
然而不待他反思完畢,本該消失的人又一直線滾回他跟前了。
「咦!又見面了!」
李談鋒像孩子嚇唬大人似的,猛地破「殼」而出!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對師三爺迎面來了個投懷送抱!
他勾著眼梢笑嘻嘻地跟師三爺親熱道:「沒想到吧!撞到門框,我又滾回來啦!」
師三爺艱難地,不忍直視地撇開臉,閉了眼睛。
李談鋒的世界他理解不了。他真的無法跟他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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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談鋒的思維迥異於常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師三爺每次想對他發脾氣的時候,心底就會生出絲莫名的難過情緒。他森森地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跟年輕人的世界脫了軌,他是在跟一個外星人較真啊!
外星人找來了一大堆奇珍異寶,棋盤宣紙。抓周似的擺了一地后,外星人揎拳擄袖,表示要跟他這個地球人心平氣和好好過日子。就在地下室。
他用博大精深的華夏文化跟他講道理,他聽了半天後,只兩手托腮,花痴似的陶醉道:「您說得真好,可以再說一遍嗎?」
罵他,他就「對不起我錯了」;
揍他,他挨完了又不死心地粘上來;
叫他滾,他就在他身旁滾來滾去;
偶爾他看書,發獃,他就孤魂野鬼似的在他旁邊遊盪,時刻等待來自人間界的召喚;
要求「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呆會兒好嗎」,他就面朝牆壁,表示自己施展了隱身術,師三爺可以當他不存在。
三四天折騰下來,師三爺精疲力盡,連脾氣也發不出來了。他對李談鋒的長輩真是高山仰止,自愧弗如。這二十幾年,大家究竟是怎麼過來的啊!
師三爺知道自己已經回國了,目前正處於c市郊區某片地域。葛岳峙自然安然無恙,他前幾天才在電視上看到他。西裝筆挺,面容嚴峻,整體精神抖擻。他在開一個新聞發布會,正式宣布與徐林兩家勢力的強強聯合,並對「某些人」發出最後通牒。
師三爺坐在床鋪上看得心花怒放,知道徐博雅當真信守承諾護住師家,而他自己身陷囹圄的苦日子也不會長久。
他攥著遙控器朝旁邊的李談鋒炫耀道:「瞧,這小子是我教養大的!了不起吧!」儼然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比你這歪瓜裂棗厲害多了的得意模樣。
李談鋒欺身上前,湊近他耳邊低聲調笑道:「要不,您也教教我?」
師三爺將遙控器往床褥重重一按,吹鬍子瞪眼道:「才疏學淺,教不了!」
李談鋒一言不發地坐回他的藤製三角椅上去。半響,他又期期艾艾地挪了屁股,挨到師三爺身邊。他睜著清清亮亮的眸子,很是認真地仰望師三爺:「要不,您教教我吧?只要您一視同仁,您說的,我就聽。」
「跟誰一視同仁?」
「葛岳峙。」
「好!」師三爺大腿一抻,將銀鏈子摜到他懷裡:「第一個,尊敬長輩,開鎖!」
李談鋒笑微微地捧了他的赤足,俯首虔誠地親吻了他的足背:「愛護長輩,視如珍寶,不敢片刻怠慢。」
師三爺猛地將腳縮回去,嫌棄地在被褥上蹭乾淨足背:「珍寶?我看你是視長輩如砧板上的肉!就想著大快朵頤!」
「我這輩子就嘴饞您這口肉。紅燒也好,清蒸也罷。不吃到口,死不瞑目。」李談鋒溫柔道。
師三爺當機立斷轉移話題:「這地下室陰暗潮濕,氣流不通,我要得風濕病關節炎了,哎呦!我這把老骨頭!」
李談鋒急忙抱住他,心疼地吹吹摸摸:「您哪裡疼,我給您揉揉!」
師三爺一把搡開他:「假仁假義!我要換房間!」
李談鋒憐愛地扶住他的胳膊:「要不到我房間里去吧?我那也是雙人床,還有我們的結婚照呢!如果我們一起住在那裡,那裡便是我們的新房。」
師三爺面紅耳赤地抽回胳膊:「我習慣一個人睡!」
「我打地鋪,給您守夜。天冷給您加被,熱了給您扇風,渴了給您倒茶,累了給您捶肩……」
師三爺大手一擺:「不必!又不是舊社會的財主!我有空調和按摩器,我家設備一應俱全,比你這純人工的高效率得多!你讓我回去,大家皆大歡喜!」
李談鋒笑了笑:「三爺,機器哪裡有人工服務盡心?我也有我的好處啊,比如某些樂趣方面。只要您願意給我個表現的機會!三爺,給我機會,讓我愛您吧!」
師三爺不屑一顧:「不給機會!人工是比機器靈活,可惜你的行為令人髮指!」
「……談鋒知道。」李談鋒手按膝蓋坐直背脊,他雙手捧起文明杖,當訓子杖奉在師三爺面前,「您不要髮指了,儘管教訓我便是。」
師三爺不以為然地甩了袖子:「可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要教訓也是你父母自個兒教訓,我一個外人瞎操什麼心!」
李談鋒笑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已經是您的人了,自然要服您的管束。」然後他偏頭朝師三爺笑出梨渦,「如果您不喜歡杖子,那我去跪搓衣板?我那還有蠟燭,鞭子,您也可以嘗試一下,一些嶄新的(?)教育方法……」
師三爺一手捂住心臟,一手指了牆壁:「夠了,我今天拒絕跟你說話!你給我面壁思過去!」
李談鋒戀戀不捨地覷了他一眼,當真四肢走路面壁思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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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自己即將獲救了之後,師三爺也便不那麼鬱悶了。臉上漸漸恢復了點笑模樣。
雖然他如今已然成了李談鋒的階下囚,但他本人卻一點自覺都沒有。
他素日的生活,不外乎練字作畫,修修花草養養魚罷了。現在鎮日待在李談鋒布置的大籠子里,李談鋒為他準備了各種書籍,宣紙狼毫,甚至還搜來各種稀奇玩意大開他的眼界。他心性豁達,知道自己一時是出不去了,也不懂自怨自艾,每日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而李談鋒每日鞍前馬後,端茶倒水地伺候他。他剛開始還想表現出點革命烈士面對敵人威逼利誘卻不屈不撓的骨氣,有天練書法時端硯墨盡,李談鋒恰好一臉期待地望著他,他也便不跟他客氣,順手把他使喚上了。一回生二回熟,如今李大少已經徹底淪落為他的打雜聽差。李談鋒自己也高興,雖然他現在的作用相當於一根拖把,但至少也算家居必備。
今日師三爺無所事事,無端又起了開導李談鋒的興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