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久不見

那封白色郵件就擱在案上，像團火球般炙熱著我的雙眼。這已是我第三次參加雅思考試，前兩次都差了臨門一腳，這一次如果再沒達標，那麼註定新的學期我得重回語言班一年。

我捧起猶如巨石般沉重的信封，顫抖而笨拙地撕開它。

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和數字，首先排山倒海地迎面襲來，摒除這些干撓，我很快找到total的位置～score6。5，按捺心中的雀躍，我趕緊再看明細：聽力6分，閱讀6。5分，寫作6。5分，囗語6分，總分6。5分，真是太感謝雅思的四捨五入，讓我勉強達到奧大的標準。

「&#13759；～過了，過了！」

我高興的手舞足蹈，腦門一熱，找來手機撥打了家裡的電話。

「---喂，」母親含糊不清的應著，也難怪，現在是中國的深夜。

「媽，是我，小可，我的雅思過了，過了！」我興奮地說。

「妳說什麼過了？」母親還在半夢半醒間。

「雅—思—，就是英語能力測試，我過了，剛剛拿到的成績。」

「雅思過了，雅思過了，」母親喃喃自語：「那是不是說妳正式成為奧大的學生了？」

「對，明年二月我就是奧大一年級的新生了。」（注，紐西蘭學校開學曰為每年二月份。）

「喂，起來了老頭子，小可雅思通過了，她要讀大學了，是大學生，我們家終於也出了個大學生，嗚嗚嗚---。」

母親竟然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我也觸景唏噓不已。

從小我就是個頭腦不太靈光的孩子，為了我的學業，母親竟然孟母三遷，硬把我塞進重點學校。可惜我的表現依舊平平，沒能讓父母臉上添光，一路走來，可說是跌跌撞撞，如今這個一無是處的我，終於也要讀大學了，我和母親怎能不激動？」

「小可，趕緊看看成績單上的名字是不是妳的？會不會寄錯了？」父親把話筒搶過去，緊張兮兮地問。

聽老爸一說，心裡的警報系統突然哇哇作響，我趕忙翻看成績單。

「---沒錯，是張可可，是張可可。」

我放下心來。

「老太婆，是可可沒錯，是可可，嗚嗚嗚---。」

現在換成父親老淚縱橫。

我這才明白，過去的我讓他們操了多大的心，以致於這小小的成功都能讓他們感激涙流，喔，我真是太不孝了。

我們仨人就這麼又哭又笑地折騰半天，直到母親發現這長途電話費得多少錢？我這才慌忙地掛斷。

掛了電話，我內心仍然激動不已，忽然很想和我的古龍水先生分享喜悅，於是撥打了他的手機，然而卻是處於關機狀態。

「也許他在上課吧！」我猜想著。

但怎麼辦呢，我又是如此想快點兒見到他，告訴他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

站在湯老師的辦公室外，透過門上的玻璃，我看見裡面空無一人。學校老師的辦公室都是每人獨立一間，約五、六平米大小，而且門都不上鎖，紐西蘭人真是信任人哪！

我轉了一下門把，走進湯老師的小天地。

空氣有些悶熱，我開了窗，突然發現窗台上有一抹灰塵，再回首環視屋內，雖然大致各就各位，但仔細一瞧還是有些凌亂。

「湯老師怎麼可以在這麼糟糕的環境里工作？」我兩手叉腰，兀自埋怨起來。

走到辦公室走廊的盡頭，我很快發現打掃工具，借用了這些工具，我掃了地，抹了桌子、椅子，撣了四處的灰塵，再把大大小小的書本歸類排好。桌上的《希區考克小說選》被湯老師翻看到一半，我拿了張小黃貼貼在86頁上，然後合上書，這樣他回來后可以很快找到那一頁。

當我直起勞累的身子，開始審視自己的勞動成果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的甜蜜，湯老師看到了肯定很高興。

我微笑著，眼光往下一掃，看到了他的抽屜。

「裡面會不會很亂？」我猜想著。

「不行，妳怎麼可以翻看別人的抽屜？」天使說。

「學校老師的辦公室向來都不鎖，這表示裡面不會有貴重物品，看看無妨。」魔鬼說

「不管貴不貴重，翻看別人的抽屜都是不禮貎的，別打開！」天使說。

最後魔鬼戰勝天使，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左邊的抽屜，發現裡面不外乎文具之類的東西。合上左邊的抽屜，我又打開右邊的抽屜，除了幾本筆記本散落其間，角落還有一個墨綠色的鐵盒子，我小心地掀開蓋子，裡面躺著一個相框，和毛先生書桌上的相框一模一樣。

「奇怪，湯先生怎麼也會有同樣的照片？」

我凝視了照片片刻，突然靈光一閃，那個半張臉的男子就是湯老師，難怪有些面熟。

我又看了照片許久，仍然看不出端倪，直到我聽到湯老師快速而有力的腳步聲，趕緊把照片放回原處，蓋上蓋子，然後合上抽屜。

********************

「是哪個小天使把我的辦公室打掃得這麼干浄？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湯老師幾乎是在走進辦公室的第一時間內嚷嚷起來。

我脹紅了臉，心裡喜滋滋的。

隨後，他把上課用的書本往桌上一扔，然後氣喘吁吁地從背包里掏出一瓶可樂，大口地喝起來。

「外面真熱，渴死我了，學校也不安個冷氣。」

我看見湯老師的額頭冒出斗大的汗珠，真是的，老師上課多辛苦，學校真不體諒人！

「抱歉，不知道妳會來，所以只買了一瓶，要不，我現在到tuckshop給妳買一瓶。」他體貼地說。

「不，不用了，我不渴。」我趕緊拒絕。

「今天怎麼來了？」他又喝了一口可樂說。

哎！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今天收到成績單，我的雅思考了6。5分，所以我即將成為奧大正式的學生了。」我興奮地說。

「congratulations！這真是個大大的好消息，我可以抱妳一下嗎？」

在我還沒來得及驚喜，他匆匆擁抱了我三秒鐘，而這三秒鐘卻長得讓我用一輩子去記住它。

「有沒有想過讀哪方面專業？」

他倚靠在桌沿，一雙長腿交叉著，我看到他穿了一雙英倫風味的黃褐色皮鞋。

「我想讀園藝，從小我就喜歡花花草草。」

「好選擇，我也喜歡花草，我最喜歡紫丁香。」

「我也是，有人說紫丁香太香，但我就喜歡它濃郁的味道。」

「我記住了，可可喜歡紫丁香，下次有機會，我一定會買來送給她。」他承諾著。

「謝謝。」

我又看了一眼他的新鞋。

「你的皮鞋很適合你。」我誠心地說。

他抖動了一下腳上的鞋：「朋友送的生日禮物。」

「是---是很好看。」我說。

還好，差點問是誰送的，雖然我挺想知道的。

「喔，謝謝。」他不太在意地說。

********************

會送湯老師皮鞋的人，有以下特徵：一知道他的生日日期，二知道他的腳大小，三知道他的品味，綜合以上三項，這個人肯定和湯老師關係不一般，我突然有了微微的醋意。

不行，我不能被比下去，我也得送湯老師生日禮物，但送什麼好呢？我想到湯老師的古龍水。

********************

pharmacy的售貨員讓我聞了好幾款的古龍水，但都不是那熟悉的味道。

「sorry。thosearenotwhatiamlookingfor。」我歉然地說。

「wait。」那個女售貨員到收費台拿了鑰匙，然後打開展示櫥窗。裡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拿出那瓶佔據最顯明位置的亮黑色瓶子，然後把瓶口噴頭噴洒在一張小紙片上讓我聞。

「嗯，就是它。」我臉上有了笑意。

「howmuchisit？」我問。

「it's600dollars。」女售貨員驕傲地說。

我很快心算了一下，那就是三千多元人民幣，是我一個月的生活開支。

********************

我揣著包裝精美的禮品袋離開pharmacy，一路上天人交戰，一會兒責罵自己豬腦袋，花那麼多錢買了一小瓶古龍水，接下來的一個月註定得餐餐就速食麵；一會兒又因買到了一份絕佳禮物而開心地飛上九重天。

過了馬路，我走到queenstreet廣場，那裡停了一輛冰淇淋車，有我最喜歡的萊姆酒口味。

冰淇淋車發出叮叮噹噹的音樂聲，我的心情也跟著愉快起來，但不知何時快樂的音樂聲逐漸變調了，當我看到李家興正迎面走來---

他就在我前方約五大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我們對看了許久。

「好久不見。」那個瘦了很多，滿臉鬍渣，神情哀傷的李家興緩緩地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