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凋零的百合花
我很高興生活又回到尋常的軌跡,不同的是,我刻意過起苦行僧的生活。不僅物質生活降到最低,往往一條法棍就能打發一整天,而且每天的行程就是三點一線,家—》學校—》打工餐廳,然後隔天一睜開眼睛,我又重複昨天的生活。
我想透過身體上的磨難來忘卻心裡上的疼痛,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自殘,因為心痛到麻木了,惟有透過身體上的疼痛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當老師說我的成績有明顯進步時,我一點兒感覺也沒有,真的,什麼興奮、失望、驚訝、忿怒、---通通都沒有,彷彿他說的是別人,不是我,張可可。
「可可,妳很不快樂。」李家興將一盆梔子花交給我,淡淡地對我說。
奧大明天有個義賣會,所得捐助非洲落後地區兒童,各系都提供了可供義賣的東西,譬如二手書,二手衣,愛心蛋糕,棉花糖,炒飯,炒麵等等,還有愛心音樂會,進場者需購買愛心音樂券,一張五元。
我們園藝系也提供了近五十盆盆栽響應,這本來是上課的課題,但既然適逢盛會,就拿出來愛心捐獻了。
「快樂跟不快樂怎麼定義呢?我覺得自己還好,你怎麼就覺得我不快樂了呢?」我把盆栽一一擺好,紫丁香被我擺在最不顯眼的地方,很奇怪,我再也不覺得它好看,濃郁的香味也挺讓人受不了的。
「可可~」李家興似乎有話要說。
「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leave/me/alone。just/leave/me/alone,please。」
我站起身想接住李家興給的另一盆盆栽,但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驚呆了,手停在半空中,忘了往前伸去,李家興也被我怪異的舉動給震住了,他一轉頭,追隨我的目光。
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久違的男人,就這麼大喇喇地走進了會場,他的身旁圍繞著五、六個女學生,各種膚色都有,正和他開心地說笑。他永遠都像個光源,吸引著四面八方撲面而來的飛蛾,連我也快被他勾了過去。
等我定下神來,趕緊背對著他蹲下身,把排好的盆栽又重新排一次,手忙腳亂中,弄翻了好幾盆,花都被壓得東倒西歪。
「可可,妳過來。」李家興粗魯地把我拉起來,抓住我的手腕,快步走向湯老師,儘管我一再試著掙脫,還是抵不住一個大男孩的力氣。
「tony,你來了。」李家興中氣十足的和他打招呼,然後在tony回首的那一煞那,及時放開我的手。
tony看到我,眼神中有一絲的驚訝,但很快就控制住,表現出為人師表的氣場。
「jerry,coco,你們來了,真是太好了,義賣會就是越多人參與越好,所謂眾志成城。」
「蛇門斯中知成稱?」一顆黑珍珠操著怪腔怪調的漢語,好學不倦地問她的老師。
「眾志成城就是---」tony正要解惑,被李家興搶了個先。
「讓我來解釋,眾志成城就是---」李家興順勢把女孩們帶開,留下我和湯老師。
「---妳好嗎?好久不見。」tony先開的囗。
「很好,好得不得了,吃得飽,睡得香,你好嗎?tony。」我逞強著。
」我也很好---聽說妳生病一段長時間了。」他說。
「人又不是鋼鐵,當然會生病,這次的確是比較嚴重一點兒,但我年輕,很快就恢復了,瞧,沒事的。」我繼續逞強。
「聽到妳沒事,我就放心了。」
他彷彿真的放心的樣子。
「----」突來的沉默讓我和我的古龍水先生都有些不適應。
「那---那我去忙了,工作還沒做完呢!」我打退堂鼓。
「可可,我很抱歉說了那句話---」就在我轉身的一刻,古龍水先生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句。
「哪句話?」我轉過身來,故意擺出非常無知的表情:「啊,真糟糕,生了一場病,記憶力差很多,現在都想不起來了,既然你說抱歉,那肯定不是好話,趕緊趁早忘了吧!」
我裝傻。
「那好,忘了吧---如果妳願意,我還是需要妳幫我校對文件。」他說。
我差點兒要喜悅地接受這份差事。
「不了,學校的功課滿重的,而且我還在外打工,沒那麼多時間,再說我也不是惟一的人選,奧大有很多中國來的學生,你一定很容易找到適合的人幫你。」我很艱難地拒絕了他。
「那好,不勉強,看到妳又生龍活虎,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他說。
我給了我的古龍水先生他想要的笑臉,但一轉身,我那天真可愛的笑臉便變形了,比哭還難看。
「我生龍活虎?哈,生龍活虎,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已經死過多少回了!」我在心中吶喊著,眼淚也不由自主地在眼框里打轉,趁著蹲下身之際,我匆匆地拭了眼淚。
我把打亂了秩序的花盆再一次排好,突然發現自己種的百合花在擠壓中早已奄奄一息,看此情景,我再也忍不住,踉蹌地衝進樓梯間,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上,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哭聲是那樣悲悽,彷彿死了最珍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