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同情之罪

當我氣喘吁吁地趕到皇后醫院時，正好迎向一群剛探完病的學弟學妹們，我迅速躲到醫院的大柱子後面。

「江彩雲---」那條粉紅色泡泡裙，像個特寫般，刺激著我的視神經，我趕緊叫嚷起來。

江彩雲左顧右盼---

「here。here。八點鐘方向。」小蘿莉繞了個圈，終於看到我了。

她慢吞呑地走過來，一靠近我，就被我刷地拉到角落。

「這是怎麼回事？」我神色緊張地問。

「什麼怎麼回事？」

「趙—大—同—」

「噢，就那麼回事，人有旦夕禍福，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這麼說是真的---」我喃喃地說道。

一陣悲哀突然迎面襲擊而來，雖然和趙大同只有短暫的幾天交集，但他是那樣單純、內向而敏感，符合一個作弟弟的形象，只是這種想保護他的情感不好拿揑，尤其他的臉上有缺陷，太冷漠似是瞧不起他；太熱情反而容易被他誤解為愛情或同情，以致於進退兩難。

「什麼真的假的？」江彩雲一臉茫然。

「何麗說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江彩雲聽了不但沒有一絲哀傷，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到差點兒岔了氣。

「呵呵呵，真是笑死我了，何麗姐姐真會加油添醋，趙大同不過是雙手二度燙傷，不能說是小傷，但也沒嚴重到見閻羅王的程度。」

「---原來是這樣啊，」我鬆了一口氣：「可是他的雙手怎麼會燙傷了呢？」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聽他的室友說，一個月前趙大同突然很缺錢的樣子，一個人打三份工，除了在學校圖書館當助理管理員外，又當油漆工，還有火鍋店的服務員，這次燙傷就是因為身體過度勞累，在火鍋店收拾餐桌時，迷迷糊糊地捧起還熱著的鍋子，以至於---」

「他為什麼打三份工？他真的那麼缺錢嗎？」我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妳可以自己去問他，他在a102房，現在還是會客時間，快去！」江彩雲用力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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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a102房，裡面有六張床位，彼此用簾幕隔開，由於現在是會客時間，所以大部分的帘子都被打開了，我很快發現穿著白色病號服的趙大同，他正躺坐在床上，望著窗外出神。

我悄悄地走到房間的盡頭，這是個好床位，採光充足。

「hi，」我微笑著和他打招呼。

「---hi，」趙大同沒料到我會來，打完招呼，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你好嗎？我聽說你---病了。」

「嗯，----坐吧。」他想下床幫我拿把椅子，突然憶起自己雙手正被白色繃帶纏繞著，可說是力不從心，我趕緊拉把椅子自己坐下，免得他尷尬。

「你的手還好吧？」

「嗯，沒那麼疼了。」

「那就好。」我說。

「妳的功課忙嗎？」他問。

「一般。這裡的伙食怎麼樣？」

「還可以。」

「要不，下次我帶點兒水果給你。」

「不用了，這裡提供水果。」

該問的問，該答的答，很快我們就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

「可可----」沉默了一刻鐘，趙大同先開的口。

「什麼？」

「沒事。」他搖搖頭。

「沒關係，你說，我聽著。」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臉上的胎記沒了，妳是不是願意---願意給我一次機會？」

「---這就是你一次打三份工的原因？」我的心揪了起來。

沉默半晌，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想證明什麼似的：「我問過醫生，醫生說可以去除百分之九十的印記。」

停了一會兒，他認為似乎有說明的必要，說：「以前我總以為人的外貌不那麼重要，只要讀好書，找份好工作，尋找另一半不會是個問題，但現在我發現外貌還是挺重要的，尤其我喜歡的對象是個美女，彼此落差就更不能太大，否則人言可畏，女孩子會受不了的。」

趙大同竟然以為我是太在乎別人的眼光，所以拒絕了他。

「simon，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得不趕緊扼止他的希望。

「妳喜歡的人也同樣喜歡妳嗎？」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這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相信他也同樣喜歡我，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我如實回答。

「那麼在他知道之前，妳可以給妳自己一個機會去知道喜不喜歡我嗎？」

「這---」

「只要三個月，」他給了個期限：「三個月後如果妳還是無法喜歡上我，我會默默走開。」

我搖搖頭說：「simon，這行不通的，我知道我喜歡什麼類型的男孩子，你很好，真的，但不是我的菜。」

「---好的，我知道了，」他點點頭：「即使我再做任何努力，妳也看不上我---好吧，就這樣，不會比這個更糟糕了。」

他的眼光失焦，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很抱歉，那麼我走了，有空再來看你。」我站起身，剛後退一步，他突然賭氣地低下頭用嘴巴撕咬他手上的繃帶---

「趙大同，你幹什麼？」我驚叫一聲。

「不用妳管！」

他努力了幾次，仍然撕咬不開繃帶，竟轉而舉起受傷的手捶打身後的牆壁，那可是錐心的疼啊！

我過去制止他毫無理性的幼稚行為，喝道：「你別自殘了！」

「妳有過心痛的感覺嗎？現在的我心痛到麻木，只有透過身體上的疼痛，我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啊，這不是一年前我也曾有過的想法嗎？看著趙大同，我憶起那個曾經心痛欲絕的我。

「哎！他要求的不過只是一個機會，給他三個月的時間不過分吧？！」我想。

軟弱的我再一次無奈地在同情面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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