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第三十九回保齡侯亡遺腹子
徐慧接到賈母暈過去的消息時正準備給下人發放這個月的月錢,聽到翩然的稟報后趕緊停下手中的事情,匆匆就趕去了榮慶堂。王氏已經讓了拿了帖子去請太醫過府診脈,得出的結果卻是急氣攻心,一時承受不住所以才暈厥過去。徐慧注意到一邊的賴嬤嬤也是一臉著急悲慟的樣子,便問道:「方才老太太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賴嬤嬤擦了擦眼角,道:「方才西北來信,說保齡侯跟別人賽馬時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如今昏迷不醒。老太太聽了之後一時刺激過度,才會暈了過去。」
保齡侯墜馬?!徐慧倒吸了一口氣,怪不得老太太承受不住這樣的消息昏過去,便追問道:「那保齡侯可還好?」
「傳信的人沒說別的,只說皇上已經派了太醫去醫治,可是情況一直不見好。」等著太醫開好了藥方,賴嬤嬤趕緊給拿去抓藥,又親自看著煎藥熬藥的人。
王氏道:「西北出了這樣的事兒,咱們府總得盡點心意才是,老太太如今也受驚過度昏過去了,這裡也沒個能話事的爺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徐慧點點頭。賈史王薛四家向來連氣同枝,要是保齡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又是沒有個兒子的,指不定將來史鼐跟史鼎會不會為著保齡侯這個爵位爭得你死我活。為了避免這樣的狀況,還是得先打探清楚西北的消息再做定奪。
「老太太也是急氣攻心惦記著保齡侯的事兒。」王氏道,「先派人去打聽一下情況吧,來回稟的人走得急,只怕後邊的情況也不大了解;再有就是保齡侯夫人了,到底是親戚一場,總得派人幫襯著,別叫她一個人在西北獨木難支。」
此時賈母悠悠轉醒過來,抓著西北來的人細細詢問,只說原來保齡侯是跟西北將軍還有當地官員一起賽馬打獵時馬匹突然受驚狂奔,保齡侯因著控制不住才從馬上跌了下來,腦袋撞到了石頭上以致昏厥不醒。賈母拿著帕子抹了抹眼淚,道:「他怎麼這麼不小心,都幾十歲的人了還這樣咋咋呼呼的,現在還傷了腦袋,萬一……」
「老太太別想這些不好的,皇上都派了太醫去給保齡侯治療了,想必能好起來的。」王氏勸道,「倒不如咱們派人先去探探情況,順道帶些藥材過去以表心意。」
徐慧也跟著勸道:「媳婦已經叫人拿了庫里最好的幾支人蔘出來了,再加上太醫院太醫們的精心治療,保齡侯肯定會吉人自有天相的。老太太且放寬心,要是為了此事而寢食難安,豈不是叫保齡侯擔心嗎?」
「趕緊準備,叫賴大趕緊出發!」賈母拭去眼淚,吩咐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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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過賈母又吩咐她身邊服侍的人好生照料之後,徐慧才慢慢踱回自己院子。她對保齡侯認識不深,唯一記得的就是他被外派多年,當年在東府喝到的貢酒玫瑰醉還是過了他的路子買回來的。不知不覺都過去這麼多年,保齡侯爺也有不中用的一天了。
「太太先喝杯水吧,今兒都忙活大半天了。」翩然端來溫白開,「翠兒,去絞了帕子給太太擦了擦臉;錦棉,給拿一套衣服來叫太太換一身。」
徐慧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忙著照看賈母,自己已經渾身是汗了。換過一身衣裳后她才坐下來,吃幾塊點心墊了墊肚子,等一下還得用午膳。好在賈母今天心情不好,也不必她們到她跟前立規矩伺候用膳,否則這樣大熱天的來回跑幾趟,只怕人都要熱壞了。她看了一眼青花缸里的冰,道:「天兒熱我也不想吃什麼油膩的東西,清粥小菜就行了。另外,讓廚房的人制碗酸梅湯來,璉兒跟姐兒那邊也送去消暑的綠豆湯。」
「已經吩咐人去做了,怕太太熱得受不了,奴婢讓翠兒又去給您拿了碗冰奶丨子來。」話音剛落,便見翠兒端著托盤進來了。翩然淺淺一笑,「說曹操曹操到呢。」
「這是廚子們新做的奶丨子,太太嘗嘗。」翠兒道,「太太今兒也忙壞了,吃完東西后該好好歇一歇才是。」保齡侯的事情片刻就傳遍了整個榮國府,不少人都在背地裡議論到底保齡侯爺能不能熬過來。
「算著時間老爺也該回來了,先叫人擺膳吧。」話音剛落,就見賈赦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徐慧見狀也顧不得吃什麼冰奶丨子了,用眼神示意屋裡的人都退到外邊守著,自己則起身倒了一杯茶遞到賈赦手邊,「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大好看,可是身體不舒服?」
「皇上今兒早朝的時候發了一通脾氣,把西北諸省總督的官職都擼了下來,我上朝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天子之威吶。」賈赦抿了一口半溫的茶水,「皇上很少會發這麼大脾氣的,可見這幾個總督都是犯下了大錯了。」
「皇上可有說請是因為什麼事兒嗎?」徐慧記得西北那幾位總督都是老臣子了,從前都是皇帝一手提攜的。她抿了抿唇,能叫皇上將自己一手提拔的臣子一擼殆盡,肯定是犯了不可寬恕的大罪了。
「皇上說他們貪污受賄,將前幾年西北大旱時撥下去賑災的銀錢都收到自己口袋裡了。」賈赦嘆道,「保齡侯也在西北,得寫信叫他好生注意一些才是。」
徐慧心中一驚,保齡侯?受賄?想到了那些千金難得的貢酒玫瑰醉,想到了保齡侯意外墜馬,想到了皇帝今天早上的突然發作……這一切會不會有什麼聯繫?水至清則無魚,從前聽她父親說有些事情皇帝不是不知道,只是隻眼開隻眼閉不願意追究而已,現在看來似乎皇帝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了。她輕聲道:「今兒西北傳來消息,說保齡侯意外墜馬,如今正昏迷不醒。老太太為著這件事方才還暈了過去,還是請太醫過府診治后才醒過來的。」
「墜馬?!」賈赦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只說是驚了馬所以從馬上掉了下來摔著腦袋了。」徐慧道,「皇上還派了太醫趕去西北為保齡侯治療了。」
「……此事必有深意,咱們府可有派人去看?」賈赦問道。
「老太太吩咐了賴大出門了。」徐慧絞著帕子,「可是有什麼問題?」
「咱們還是暫時先不做別的,等賴大傳話回來再說。」玫瑰醉的事情賈赦也知道,就是不知道此事跟皇上罷免西北總督有沒有關係了。
看來保齡侯墜馬也有可能是人為了。徐慧嘆了口氣,如今只能默默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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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保齡侯好轉的消息尚未傳回來,但是先傳出保齡侯夫人被診出有兩個月身孕的消息。原本以為這是個好兆頭,保齡侯也隱隱有蘇醒的跡象,卻沒人想到那不過是迴光返照,保齡侯醒過來不到一天就因為傷勢過重去世,連半句遺言都沒來得及留下。感念保齡侯這麼多年一直為皇家效命,賜謚恪敦公,其爵位由史鼐不降而襲,又冊封史鼎為忠靖侯。
因著怕恪敦公夫人傷心過度以致不能好好安胎,皇帝又派了一個擅長婦嬰科的太醫守在保齡侯府中日夜為恪敦公夫人養身,直到她平安誕下孩子。
「去看過文氏了吧,她現在如何了?」賈母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那般,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
「一切都好,媳婦見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天天以淚洗臉了。」徐慧一身月白色素凈的衣裙,輕聲回道,「媳婦臨走前也問過太醫,她的身子還有些虧虛,這段時間是必須好生靜養,也不宜出來見客了。」
「唉,她傷心是肯定的。」文氏跟恪敦公夫妻情深,就算一直沒有生育恪敦公也沒有要納妾的意思,如今文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他卻就這麼去了。賈母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行了,你們都回去吧,我累了。」
「老太太注意保重身子才是。」王氏體貼地給她倒了一杯茶,「媳婦告退了。」
回到榮禧堂時已是華燈初上,徐慧沐浴過後換了一套衣裳,打濕的長發散在腦後,翩然拿著布給她擦拭著長發,道:「眼看著就要入秋了,換季的衣裳還得太太過目呢。什麼時候太太得空了就針線房的姑姑來一趟吧。」
「明兒就叫她們過來吧,省得拖下去府里的人心生怨言。」之前為著恪敦公的事情推遲了兩天發放月錢,就有下人暗地裡議論說她拖欠月錢不肯給,徐慧閉著眼睛感受著翩然的動作,「璉兒琬兒那裡的布料不必用公中的,我叫人從南邊帶回來不少綢緞,用那些料子就好,你看著別讓針線房的人手頭上不幹凈就行了。」
「奴婢知道的。」翩然道,「太太今兒也累了,老爺說今晚跟同僚應酬不回來用膳,不如太太早些用過膳食早點歇下吧。奴婢瞅著,這段時間為了恪敦公的事兒老太太都把您指揮得到處奔走,眼下人都瘦了一圈兒了。」
「左右現在都忙完了,養一養就好。」徐慧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確實是瘦了一點。如今恪敦公已經入土為安,只等著文氏誕下麟兒罷了。這一胎,大概就是那個失怙失恃的跟賈寶玉青梅竹馬的史湘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