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聽陣名,光「絕殺」二字就讓人心中一悸。
再看陣紋部分,九個陣心,八十一個陣點,數不清的陣結,細細如同蛛網一樣密布的陣紋浮現,即使是有豐富煉陣知識的景琛也看得頭皮發麻。
絕殺陣不愧為絕陣,九個陣心環環相扣,一環連一環,不是熟知陣法的人進入其中,除非有強悍實力破開大陣,否則絕對九死無生。
好霸道的陣圖,景琛將視線從金色書頁上移開,意識開始刻錄這個九九絕殺陣。
先是陣骨,即大陣構架,將陣心,陣點,陣結理清勾畫出……
但是不行,沒多久,景琛感到一陣眩暈,剛將九個陣心刻錄出,陣點才布到了第三十六個,就迫不得已停下來。
這個陣圖陣紋繁多,不像凌奕的凝冰陣那麼簡單,甚至,陣里涉及的一些知識並不與煉陣相通,而是完全的符紋迴路。
以他現在的知識初備,刻錄下陣圖太過勉強,強行驅使,以大陣的威力必然第一個傷到自己。
景琛收了心思,合上小書。看來他要儘快熟悉符界的符紋體系,才能將這本《符紋寶鑒》收為己用。
再次將帛留下的神識信息回想一遍,景琛把寶鑒的事暫時擱置一旁,意識回歸識海,重拾對身體的控制權。
識海上,金色小書的存在給偌大虛無之海鍍上了金芒。
「這是什麼?」景琛心神歸位之際,心頭一突。
識海上方,不知從哪飛出的白光越來愈多,每一團都帶著血肉相連的氣息。
忽地,一團白光憑空消失不見。
「這……」景琛意識里多出了一些記憶片段。
有笑的,有哭的,有坐在巨鳥飛上翱翔的,也有在街上打鬧嬉戲的,但無一例外,身邊都陪有一人——凌奕。
所有的記憶片段都與凌奕有關,視角彷彿只一心圍著凌奕打轉,景琛能感應到片段融入自己意識中的喜怒哀樂,但更多則是處在一種懵懵懂懂的狀態。
這是,原主的記憶?
景琛心中莫名湧上一股悲傷,那不是屬於他的情緒,卻控制不住被這濃烈的情感感染,隨著片段中的人一起哭笑。
片段停留在一個畫面上。
當時十三歲的景琛和年近花甲的老僕人住在後院,這天的午飯又沒有準時送來,老僕人囑咐景琛在房裡不要亂走,自己出去尋食了。
年幼的景琛哪能坐得住,不過他雖然傻,也知道前院的人不喜歡他,有時還會打他,只敢在院子里蹦蹦,在雜草叢中捉蚱蜢玩。
今天的院子格外安靜,景琛繞了一圈什麼蟲子都沒發現,不禁有些氣餒。
突然的,他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是一個人,身上有好多傷口,好多血。
景琛瞪大眼睛,被嚇到了,嘴張大就要叫出來,下一刻被人捂住嚴實。
「嗚嗚。」景琛害怕得搖頭,眼淚不停流下來。
「噓。」少年眉目還沒長開,眉眼間卻能預見以後的丰神俊朗。他皺了皺眉,抬眼掃向四下院落,視線落在牆角那棵樹上,低聲道,「景家後院?」隨後低頭看著景琛,「你就是景至青抱回來的傻兒子?」
景琛眼淚落得更快了。不,他不是傻子,穆伯說那些喊他傻子的人,都是被鷹啄了眼。
可是這個人真好看,眼睛也好看,他也有被鷹啄過眼?
「哭什麼?」凌奕在景琛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真丑。」看景琛被嚇得大氣不敢出,哄道,「我把手拿開你別叫,就給你糖吃。」
景琛眼淚一下收住,弱弱點頭。
凌奕艱難坐起來,一隻手捂住流血的傷口,一隻手伸進口袋掏糖。
「是甜的嗎?」景琛舔了舔唇,緊緊盯著凌奕,剛才的害怕全拋到腦後了。
凌奕摸索半天,終於在懷裡摸出了一顆糖紙包裹的薄荷糖,只是身上傷口太多,糖紙上染了血沫。
「切,臟掉了。」凌奕看著景琛認真的神色,不自在把糖往後一丟,「不能吃了,下次補你。」
「不,能吃的。」景琛這個時候蹦躂得飛快,撿回糖剝開糖紙就往嘴裡塞。
淡淡的血腥味過後,糖的甘甜和薄荷的清香讓人很舒服,景琛享受地眯起眼。
「……」凌奕嘴角一抽,「真是傻子……嘶……」不好,血流太多,撐不住了。
最後關頭,凌奕只看到景琛在對著他叫些什麼,可意識模糊,聽不太清。
「喂,喂。」景琛推了推凌奕,隨後癟起嘴把糖吐出來,用染血的糖紙再包好,小心放進懷裡。
「你給我糖吃,我也不能白拿。」景琛歪了歪頭,「穆伯說過,別人送你東西是要還禮的。」
這麼說著,景琛探出手,按在凌奕傷口處,自他手心出現一個陣紋,金光流轉,傷口的血柱頓時止住了。
……
識海上白光球越來越少。
緊接著。躁動,不安,無可奈何,種種負面情緒湧來,壓得景琛有些喘不過氣。
走馬觀花地將記憶片段觀看一遍,直到最後一個光球消失,身體里彷彿有什麼東西剝離了。
景琛知道那是原主殘留的執念,現在消失了,這具身體算是原原本本屬於他了。
「別哭,真丑。」一道聲音響起。
景琛睜開眼,就看到凌奕站在面前,與剛才記憶回放中一般無二的人,說著初見時相同的話。
剎那,景琛有種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的錯覺,心境也隨著凌奕這句話出現了波動。
「啪。」景琛一下打開對方的手,自己胡亂地擦了擦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流出的眼淚。
「好好好,我不碰你。」凌奕帶著寵溺地笑,隨後挪揄眨眨眼,「不過是不是先把衣服穿起來比較好。」
景琛低頭,頓時黑線,他現在竟然光著泡在木桶里,這水清到令人髮指,什麼都被看光了。
「衣服。」景琛咬牙道。
凌奕笑著從儲物戒里拿了一套出來,裡衣外套一併俱全,並很細心送了擦身子的毛巾。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景琛一時間不知道甩對方什麼臉色了,更糟糕的是,剛才接受了記憶片段,他竟然對面前男人來感覺了?!這種小鹿亂撞的心跳科學嗎?!
該死,簡直不能更糟心!
景琛迅速換好衣服,這才有空打量周圍環境。
一個很大的房間,家居擺設頗為眼熟,好像跟他小破院里的是同一款。
屏風對過去的牆上掛了一幅畫,兩個少年走在鬧市街頭,走前面一點的滿臉好奇張望,笑得有點傻,後面少年則是被拉著,一臉不情願,目光卻始終柔和地注視前面少年。
這是凌奕的房間?
景琛看著畫,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畫上應該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那會兒穆伯離世,凌奕為了哄景琛開心就帶他去逛夜市,後來景琛喜歡上了逛夜市,每天睡覺前都要去走一走,凌奕那時也才十六,正忙著修鍊,天天被拉著逛夜市自然不爽。
景琛抽了抽嘴,目光移開。
他這是中「凌奕」的毒了,看到什麼都會想起跟對方有關的記憶,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小琛餓不餓?」凌奕被景琛勒令轉過身,等人換好衣服才轉過來。
景琛卻答非所問,望著那桶「洗澡水」問道,「煉體.液?」伸手掬了小捧,真元灌入其中,掌心的水蒸發后析出粉末,「金剛骨,煞妖竹,白鶴散,還有什麼?」
「了不得,了不得,憑這個就能猜到老朽特製煉體.液的主要成分。」凌奕識海中,劍老無不驚嘆道,「他的人魂丹藥造詣不低啊。」
但凌奕卻沒有半分欣喜,這樣的景琛太讓他陌生了,「小琛,不說這個,你剛醒來……」
「鏗。」
景琛手上多了一把冰刃,尖端直接抵上凌奕喉頭,與當日在掛月山上施展的是同一個凝冰陣,變換了形態,鋒芒更銳,刃尖更利。
房間里的空氣似因冰刃出現而凝固了。
凌奕頭一偏,目光閃了閃,注視著景琛,「小琛,你……」
「你不是知道了嗎?」景琛打斷他,修神訣突破到第三層,身體湧現出的力量讓他有了叫板的底氣,「身體里換了一個人的靈魂,我不信你沒有感覺到。」
「哦!攤牌了!攤牌了!你的小情人不陪你玩傻子遊戲咯!」劍老唯恐天下不亂叫道。
「所以?」凌奕望著景琛,絲毫不在意此刻正被利刃所指,臉色一肅,輕描淡寫道,「那又如何,我不可能放你離開。」
景琛眼微眯,「我知道。」是的,他知道,從凌奕裝糊塗陪他兜兜轉轉三天就可以看出對方態度了。
「婚期是明天?」景琛問道。
凌奕一愣,不知是因為對方前面那句「我知道」,還是後面天馬行空問出的那句。沉默了一下,應道,「是。」
景琛注視凌奕半響,歪頭笑道,「實話告訴你,就在剛剛,我融合了與你們以前有關的所有記憶。」
凌奕一驚,霍然抬眼,眼中的神采令人無法正視,「你。」
「好吧,我承認。」景琛聳聳肩,不緊不慢道,「我確實對你有點好感……別亂動。」晃了晃手裡冰刃,「刀劍可無眼。」
凌奕身子一頓,無奈道,「好,不動,你繼續。」
景琛挑眉,這好不容易給自己擺了個存在感強的出場,出了三天來裝傻的那口惡氣,為毛卻有種逼良為娼的趕腳?
看著凌奕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樣,景琛覺得無趣了,直切主題,「當然有點感覺也可能是記憶融合后的錯覺,但我還是樂意給你個機會。我們比一場,三招之內敗我,明天我二話不說娶你。不然,我現在的實力,要走你也攔不住。」
景琛一向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兩輩子難得來一次感覺,那就處著試試好了,至少凌奕這個人他還看著順眼……他絕不承認這是融合了那段記憶的緣故!
「哦!哦!哦!他要給你個機會,還要娶你?」劍老不著調地放聲大笑,「這絕對是我四百年中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凌奕嘴角也是一勾,看著景琛,溫柔直達眼底,「可以,午飯後練武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