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情理相悖
春本來打算一見到龍就告訴他為啥自己早回上海的原因,並且,還要解釋一下為什麼不事先告訴龍,由於龍的放棄招工一事突如其來,打亂了春的計劃和情緒。從內心講,春對龍的高風亮節根本不贊成,懷疑龍的腦子是否有問題,甚至,還懷疑龍是否在農村有了新的相好,所以,不管龍怎麼解釋,春就是聽不進,一甩手賭氣回了自己的家。
龍放棄招工,不僅遭到親人的不理解,還遭到鄰居的奚落,有的當面恭維龍是活雷鋒,有的背後譏笑龍在扎台型(俚語:即自我標榜),更有陰損的,說龍在撈政治資本,妄想和朱克家②一樣出名。為此,龍想不通,明明是自己做了好事,偏偏得不到世俗的認同,當然,閑人說三道四可以不理睬,自己可以當阿Q,但是,春的不高興,自己可不能當墨索里尼③,但是,龍又是一根筋,認死理不回頭的人,所以,龍成了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又成了長蟲爬進酒瓶里——進退兩難。
龍躲在家裡抽悶煙,「咦——,今天的煙怎麼特別香,吸進肺里,特別舒暢。」龍覺得抽煙跟情緒肯定有關係,否則,電影里的失戀男女為何都把煙當道具,而且,還把堆滿煙屁股的煙缸拍成近景特寫,龍一口氣連抽3支,突然,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春卻賴在自家床上看《安娜卡列尼娜》,感覺小頭像文中的於連,自己成了安娜,有男人在身邊轉的滋味還是蠻不錯的,只是這個小頭缺乏紳士的氣派和風度。龍雖然不像紳士,但是,龍有氣質,自己喜歡的就是這一點。想到龍,內心好像有一根弦被撥動了一下,春渴望龍的到來。
春生氣,龍慪氣,兩家大人當和事佬,那天,龍的父親從湖州帶年貨回家,吩咐龍送一條青魚給春家,父命難違,龍只好硬著頭皮熱臉去貼冷屁股。
進到春家,春母正在推水磨粉,春在旁邊當下手,用湯匙把浸泡的糯米倒入小孔,龍家每年的水磨粉都是問春家借的石磨。
「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替換我媽。」春難得有一次孝心。
「哎喲——,大力士來了。」春母邊說邊起身離座,邊旋轉手臂敲了敲僵直的腰,「年紀大了,不中用了,將來老了,春不在身邊,這日子怎麼過?人民政府做缺德事,養兒防老成了一句空話。」說完,春母連連唉聲嘆氣。
見到龍,春本來想說的話也不想提了,免得又要不高興,除非龍自己提出來,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龍偏偏提起了這壺溫吞水。
「我媽說,你有話要跟我講,是嗎?」
春白了龍一眼,心想,今天這話題是你自己提起的,說好說壞不要怪我,反正,我是明人不做暗事,自己心裡的委屈,不向你道向誰道:「明天,你幫我去教訓教訓小頭,叫他不要再糾纏我,要不是他,我也不會怎麼早回上海。」
「怎麼教訓法?去揍他一頓,還是殺了他?」
「誰讓你去殺人呀!斗他一個皮蛋(俚語:即教訓)就可以了。」
龍從小打架是出了名的,而且,分文打和武打,文打比摔跤,只失面子不傷和氣,武打比拳頭,打死不求饒。還在幼兒園的時候,龍就把一個小孩的頭砸破,但是,自從龍愛上了學畫之後,龍的江湖義氣像長了翅膀飛走了,龍不想再做只長身體不長腦袋的人了,而且,龍也知道,插隊知青幾乎成了亡命之徒的代名詞,龍所在的縣裡就有一座勞改農場,每年都會發生勞改犯和插隊知青群毆群傷的事件。
小牛打群架被拘傳過,在上海犯偷盜被拘留過,頭皮上有寬寬的一道疤,見人就炫耀「老子這條疤是光榮疤,你有嗎?」小牛和龍在同一個大隊。
龍擔心,假如小頭和小牛是一票貨,那麼,春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小不忍則亂大謀,龍想起鐵哥們銅頭,銅頭也在淮北插隊,讓銅頭去充當福爾摩斯兼義務保鏢,想到此,龍推磨的速度加快了,把春折騰的手忙腳亂。
「發神經啊——!」春的口頭禪是當年女孩的通用語,發嗲時用,發怒時也可用,所以,龍聽了很受用,知道該說的話可以說了。
「小頭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辦法,不過……。」
「不過什麼?」春還是很敏感,知道龍想說什麼話,所以,搶在前面,「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龍被春噎了一句,本來想說的忠告之類的話也知趣地嘎然而止,倒是春還不罷休,甩出一句讓龍哭笑不得的話:「你下次再放棄招工,就不要回來了,就跟你的另一伴去結婚吧。」
②朱克家是上海知青,要求到最艱苦的生產隊去安家落戶,為老鄉做了許多好事。他的事迹見報后,成了全國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被突擊入黨,相繼被選為**十大中央候補委員和四屆人大代表。最後,成了「四人幫」的犧牲品。
③阿爾巴尼亞電影《寧死不屈》中的一句台詞「墨索里尼總是有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