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走眼(二)
「再來——」楚雁南氣定神閑,沖著四仰八叉躺倒在帳中的李春成招了招手。
李春成一張紫彤色的臉龐這會兒卻是幾乎成了醬黑色,趴在地上呼呼直喘粗氣,直恨不得鑽到地下才好。
「不想打了?」楚雁南眯了眯眼,轉身,慢悠悠的往帥位而去,哪知地上的李春成卻忽然一躍而起,朝著背對著自己的楚雁南就撲了過去——
不管了,拼著丟一回臉,從背後來個偷襲,好歹也要扳回一局!
眼看著已經撲到楚雁南近前,李春成眼中凶光大盛——一定要狠狠的把這小子撲倒一回。
哪知楚雁南身形倏地在眼前消失,李春成正自迷茫,后心的衣襟忽然被人抓住,碩大的身子一下被人舉了起來。
身子陡然懸空,李春成驚叫一聲,拚命的掙扎著,卻是無濟於事,想要張嘴喊,又旋即閉住嘴巴——這麼被摔下去,實在太丟人了有木有?可再怎麼樣也不能求饒啊,這外面可全是自己的手下,就是被打死,也沒臉喊一聲痛啊!
楚雁南單手舉著李春成,看著臉憋得通紅李春成,勾了下嘴角:
「再打?」
李春成嘴唇動了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看楚雁南作勢要往地上丟,嚇得忙舉起雙手:
「小——」
本想說「小子」的,到了嘴邊才覺出不對,慌忙改口:
「不打了,不打了!小,楚校尉,你把我放下來吧,春成服了!」
奶奶的,再有人跟自己說小白臉就跟娘們一樣,想怎麼揉搓就怎麼揉搓,自己非大耳巴抽他不可——
方才,比娘們兒還好看的小楚校尉生生把自己摔了足足十八個跟頭啊!
再打下去,真要自己老娘都不認識自己是誰了。
楚雁南手腕一抬,輕而易舉的把李春成放到地上。
看著腳下這片土地,李春成差點兒涕淚交流,不是躺著也不是趴著,而是直挺挺的在地上站著——不得不說,腳踏實地的感覺真他娘的好啊!
「喂,楚老大——」所謂願賭服輸,李春成也是個爽快人,這會兒早被揍得心服口服,連帶著對楚雁南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滿口老大老大的,那叫一個親熱。
「怎麼?」楚雁南捏了捏指關節。
「不要——」李春成嚇得忙不停擺手,果然人不可貌相,這會兒怎麼覺得這小楚校尉可是比自己還好鬥呢!
瞧他的樣子,明顯是沒打盡興的樣子。
就只是,再加兩個自己,怕是也不能讓這小祖宗盡興吧?
「服不?」依然是惜言如金的兩個字,擱往日,李春成非得又炸毛不可,這會兒卻是點頭如搗蒜,那神情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開玩笑,再不服,還真讓這小煞星把自己翻煎餅一般在地上撂過來再撂過去啊?
正想著起身告退,卻忽聽楚雁南道:
「回去準備下,吩咐三軍準備好明日的早飯,半個時辰后拔營,丑時前務必趕至金門!」
「啊?」李春成下意識的揪了揪耳朵,老大說什麼?要拔營起寨,連夜趕路?
「沒錯。」楚雁南點頭,拿出一張地圖,在一個標註箭頭的地方一點,「咱們從這條路過,雖是路途艱險些,卻是近了足有一半,丑時之前,完全可以趕到,然後等天亮——」
這會兒的楚雁南運籌帷幄,那般鄭重冷凝而又成竹在胸的神情,分明是一位沙場老帥,哪有半分稚弱之氣?
李春成完全被這種氣勢給震懾,半晌才咋舌,自己倒是有多愚蠢,竟妄想挑戰這樣一位天生的將星?這般風采,自己也就在現在的陸帥和當年的大齊戰神楚無傷身上領略過!
可是,不對呀!
據自己所知,這次謨族進犯,可是經過精心準備,雖然先鋒官是謨族第一勇士齊默鐸,可坐鎮中軍統籌指揮的卻是謨族最為狡詐多智同時也是謨族國君唯一的女兒葉漣公主。
而金門之所以告急,就是因為那女人委實太為奸詐,竟是虛虛實實琢磨不定,不止掠奪了大齊大量物資人口,更兼滑不溜丟,搶了財物就走,然後龜縮回謨族領域,任憑大齊將領如何叫罵,卻是堅閉城門不出。
而謨族雖是小國,偏是地形險峻易守難攻,一旦退回去,別說幾千人馬,就是幾萬大軍,怕也拿它莫可奈何。
「所以咱們才連夜趕路。」楚雁南瞄了一眼李春成,破例多解釋了一句。
「老大你的意思是,明天他們會出城犯我邊境?」李春成依舊一臉懵懂,「可是,老大,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楚雁南不說話,伸手要去拿茶壺,李春成眼疾手快,先一步拿在手裡,腆著笑臉給倒上:
「老大,說說——」
楚雁南接過茶杯,雲淡風輕的抿了一口,然後又緩緩放下,半晌才抬了下眼皮:
「很簡單,我們打了一架。」
什麼叫打了一架?李春成卻是不住叫屈,明明是自己一個人挨打好不好?
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眼睛一下睜大,怪叫一聲:
「您這是——」
卻被一個茶杯一下堵住嘴巴,聲音忙又低了下來:
「老大的意思是,這附近有敵人的斥候?」
說道最後,卻是幾乎要哭出來了——
合著自己就是用來演戲的?虧自己還自詡熟悉金門地形,還滿想著到時候一定讓楚雁南自己求到面前來,到了到了自己不過是個引蛇出洞的誘餌罷了!早知道如此,也和老大一塊兒享受生活了,現在倒好,吃了這麼多天干饅頭不說,還被狠狠的削了一頓。
奶奶的,等明天到了戰場,不多殺幾個謨族混蛋就出不了胸中這口惡氣——不是他們,自己能好端端的遭這份罪?!
兩人計議停當,李春成本待要走,來至門前,卻又站住,忸怩半晌,終於還是乍著膽子問道:
「那個楚老大,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力氣到底有多大?」
「想知道?」楚雁南緩緩靠在椅子上。
「嗯,想,想。」李春成眼睛一亮,這想要打敗人家,總得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兒吧?這以後也好有個奔頭不是?
「抓我——」楚雁南淡然道。
「抓你?」李春成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還抓?真當自己蠢呀?再抓自己屁股就不是兩瓣,要變成三十瓣四十瓣了。
楚雁南嘴角微微上挑:「不是想知道我力氣多大?」
「老大你的意思是,不會再把我摔出去?」李春成大喜,摩拳擦掌的就沖了過去,一把揪住楚雁南的衣襟,卻是方才被揍慘了,唯恐會惹惱了楚雁南,李春成只敢用了八分力氣。
哪知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力大如牛這會兒卻彷彿泥牛入海,別說提起來楚雁南了,對方竟是連眼睫毛都沒動一下。
李春成真有些懵了,雙腿一沉,臉憋得通紅,使出吃奶的力氣猛地往上一提,哪知楚雁南卻彷彿焊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李春成非但沒把楚雁南提起來,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竟然一頭朝著安坐椅上的楚雁南的懷裡就扎了過去。
楚雁南眉頭輕蹙,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連人帶椅子一起往後滑去,恰恰避開李春成的投懷送抱。
只聽「噗通」一聲響,李春成再次結結實實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吻,半晌才艱難的抬頭,抖著手指指向楚雁南,神情充滿控訴:
「老,老大,你騙人——」
明明說好不再摔自己的,那現在這麼狼狽凄慘的趴在地上的又是哪個?
楚雁南卻恍如未聞——開玩笑,從小到大,自己就和三個女人有過這般親密的舉動,一個是已然辭世的娘親,一個是——眼前如此清晰的現出姬扶疏那張不過清秀的容顏,那麼簡單的一個把自己抱在懷裡的舉動,卻是這一生再沒有過的溫暖!
至於自己主動抱過的,楚雁南眉梢眼角閃過一絲悠然的笑意,好像又看到那個叉著腰騎著黑羊一身泥一身土兇巴巴的小丫頭……
「阿嚏——」扶疏大大的打了個噴嚏,疑惑的抬頭望天。
「冷了嗎?」家寶愣了一下,忙把自己的袍子脫下來,把扶疏從頭到尾給包了起來。
扶疏甩了甩衣袖,這也太長了吧?剛要說話,卻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兩人回頭,正看見爹爹陸清源還有二叔公陸丙辰正陪著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漢子並幾個兵士快步而來。
「大哥——」看家寶還在發愣,扶疏忙拉了下家寶的衣襟。
家寶這才反應過來,趕緊疾步上前,沖著來人憨憨一笑:
「爹,二叔公,幾位官爺好。」
陸清源尚且沒說什麼,陸丙辰卻先皺起了眉頭——方才清源可和自己打包票,說是家寶有辦法解決屯田的事,自己還以為多日不見,家寶有出息了呢,可現在再看看家寶這個樣子——
短褂上有一個補丁不說,瞧那條褲子,下面的褲腿明顯已經短了一截,就那樣吊在腳脖上,再配上木訥的神情,哎呀,怎麼瞧著比先前還要傻上幾分啊?
那滿臉虯須的漢子也皺了下眉頭,神情明顯有些不滿——自己也是看這陸清源家可憐,才勉強答應跟他來看看,倒好,給自己弄了這麼個傻子來!這不明擺著是耍自己玩嗎!
現在前線軍情緊急,據聞戰爭已經在今早打響,可軍營里庫存的草藥卻已是非常之少,特別是那能止血的蘚芽,更是難尋的很,這幾個村夫倒好,竟然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弄個傻子來糊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