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威脅
「雁南,雁南——」扶疏一下衝到了路中間,小小的身子擋在路中間興奮得又蹦又跳。
馬兒很快行至眼前,楚雁南端坐馬上,居高臨下俯視下面仰著頭滿臉喜色瞧著自己的扶疏。
「快下來讓我看看——」扶疏一把攥住馬韁繩,神情急切,嘴裡還不住念叨著,「有沒有傷到哪裡?我聽說謨族人都是身高丈二,目似銅鈴,嘴如血盆……你這麼瘦……我都要擔心死了!你也不告訴我,是在誰的手下做事,我想打聽都沒個去處……」
楚雁南只覺得一直以來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如果說父母亡故讓楚雁南第一次體會到了失去至親的絕望,那姬扶疏的離去則帶走了他最後一點對人世間溫暖的感知。
這麼多年來,和二叔陸天麟相依為命,兩個同樣是被命運推至痛苦深淵的人,早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一個在無盡的的絕望中,只能靠瘋狂的練武才能讓自己的心得到片刻安寧;一個則是沉湎在沒有一點亮光的黑暗過去,一顆心早已是千瘡百孔……
原來這種新奇的體驗就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嗎?
沒有人能體會那種在戰場上廝殺,卻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戰的蒼涼,甚至很多時候,不明白這具*的存在,到底有何意義。
現在卻忽然覺得,自己回來了,而且完好無缺,好像,也不錯……
「給你——」楚雁南翻身下馬,解下一個褡褳遞給扶疏。
「啊——」扶疏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接過來,打開來往裡一看,長吁了一口氣,心終於放了下來——
竟是自己當初送給雁南的藥物,看著是一點兒都沒動,手一揚,就要把那裡面的藥物倒出去,卻被楚雁南一把握住:
「作甚?」
「倒掉啊。」扶疏理所當然道。
一來這些藥物都是當初自己臨時採摘的,因為沒經過處理,有些都已經爛了;二來沒病沒災的從戰場上回來多好,又隨身帶著些藥物回來多不吉利。
「不用。」卻被楚雁南劈手給奪了回來——從家破人亡那刻起,就再沒有人給自己準備過禮物,惟有扶疏……
沒想到楚雁南突然變臉,扶疏有些意外,卻也沒有放在心上,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嗎,偶爾有些傲嬌也是難免的!
當下拉著楚雁南的手興高采烈的進了小院:
「雁南,我們今天燉羊肉吃——」
可憐見的,在戰場是不定怎麼奔波呢,瞧瞧雁南瘦的兩腮都凹下去了。
「扶疏——」家寶正在院子里劈柴火,看到自家妹子和一個俊美無比卻是一臉冷色的少年人進了院子,不由一驚,難道是自家妹子又惹禍了?下意識的就想把妹妹扯到自己身後護起來。
「大哥——」扶疏一看家寶的臉色,就知道大哥八成是誤會了,忙擺手,「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楚雁南,剛從前線回來——」
家寶也聽扶疏提過楚雁南,只說是一個朋友,原以為是個和扶疏一般大的丫頭罷了,現在見對方竟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而且好看得不得了的男子,心裡忽然就有些不得勁——
妹子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陰沉沉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嚇人朋友?
只是關鍵時刻,素來秉承的「萬事以妹妹為先」的原則還是佔據了上風,沖楚雁南點了點頭,依舊接著砍柴了。
楚雁南也是自來不耐煩和人絮叨——當然,扶疏是個例外——只是瞟了一眼陸家寶,依舊一言不發冷冰冰的站在原地。
兩人之間隱隱的對峙,扶疏卻是渾然不覺,興高采烈的對家寶道:
「大哥,雁南剛從前線回來,待會兒咱們燉羊肉招待他怎麼樣?」
家寶應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眼楚雁南——好像這傢伙在妹子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啊!
皺了下眉,卻依舊放下手中的柴火去準備東西。
「不用——」楚雁南卻擺了擺手,「我來拿蘚芽,馬上要回去——」
看扶疏不解的神情,難得又解釋了一句:
「慶功宴。」
今天凱旋,營里肯定要殺豬宰羊慶祝一番,自己作為主帥,肯定是要到場的。
「這樣啊。」扶疏很是無奈,心疼的小聲嘟噥道,「可是那麼點子肉,輪到你們這些小兵嘴裡還能有多少?」
卻也知道,軍令如山,今日無論如何是留不下楚雁南了。
當下小聲囑咐道:「那明日你抽時間再過來,你來了我們再殺羊。」
楚雁南微微頓了一下:
「你們吃,無須等我——」
看陸家的家境,明顯不怎麼好,興許一年到頭,都不見得能吃上什麼葷腥,這傻丫頭,竟是一門心思的要等著自己……
扶疏已經轉身回屋,出來時一隻手裡拖了兩個大大的袋子出來,另一隻手裡則抱著當初楚雁南交代過的那盆蘚芽。
看到那盆蘚芽,楚雁南的神情頓時一怔——
和自己送給扶疏保管時幾近枯黃的模樣不同,現在這盆蘚芽竟是煥發出生命的氣息,一變而為濃郁的深綠色,而且枝椏上還發出了兩枚新葉!
這就是據說最難侍弄的蘚芽嗎?
外人不知道,楚雁南卻清楚,這蘚芽乃是神農氏姬家所獨有。據說姬家人有一種神奇的能力,能令天地間最貧瘠的土地煥發出生機。只是要保持這種能力,就必須經常食用一種名叫蘚芽的植物。
只是這蘚芽最難侍弄,饒是神農族人,也無法讓它大面積生長,即便是神農山莊,也不過僅能種出小小的一畦罷了。
從神農山莊帶出這蘚芽到現在已經整整八年了,因想著是姬扶疏小姐愛吃的東西,自己一直精心侍弄著,可饒是如此,這蘚芽也頂多保持半死不活的狀態罷了,想要奢望它煥發生機,卻是再無可能。怎麼交到扶疏手裡這幾日,變化卻是如此之大?
有些深思的抬頭,卻被眼前的一幕情景弄得哭笑不得——
卻是自己那匹馬兒這會兒傲嬌的緊,扶疏的小身子跑到左邊,馬兒就把身子轉到右邊,扶疏顛顛的跟著跑到右邊,馬兒打了個響鼻,直接就把屁股對了過去,竟是無論如何不肯讓扶疏靠近。
楚雁南大踏步上前,沉聲道:「黑寶——」
「黑寶——」扶疏呆了一下,登時就樂不可支——該,看你這畜生還囂張!不是很威風嗎,結果卻和自己曾養的狗兒一個名字!
這樣一想,方才被欺負的鬱悶瞬間煙消雲散。
看到不停沖著馬兒撅嘴瞪眼做出種種威脅模樣的扶疏,楚雁南臉上的神情更溫和,拉著扶疏的手摸了下黑寶的頭:
「黑寶,她是,扶疏——」
頓了一下,續道:
「記住,不許欺負扶疏,要聽她的話。」
黑寶又打了個響鼻,黑溜溜的眼睛似是有些不屑的瞟了一眼扶疏,終究低下頭,強忍著任扶疏的手在自己腦袋上又摸了一下,終究一扭頭,一副「大爺不伺候你」的模樣。
「哇,這隻黑寶的性子真是——」扶疏簡直笑不可抑,怪不得叫黑寶,就是同自己以前養的黑寶一樣可愛呢。
只不過自己的黑寶是一條狗,倒也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不過是自己一次偶然外出,在街角上看到的一隻小小的流浪狗,當時狗兒被不知什麼人打折了一條腿,伏在街角的樣子可憐極了,看到自己靠近,就掙扎著抬起頭,水潤潤的眼睛怯怯的瞧著自己,嗓子里還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我要走了。」楚雁南已經飛身上馬,小心的把扶疏放在上面的兩個裝滿果子的袋子擺好。
「啊?」扶疏一下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雁南,能不能想法子帶我去軍營看看?」
自從知道那位公爺應該就是阿箏后,扶疏又偷偷一個人跑去軍營前,卻再也沒見過阿箏。
哪想到楚雁南卻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不行——」
軍營里可全是男人……
「雁南,幫我,我真的想去看一下,不然,我穿上男裝——」扶疏神情中頓時就有些焦灼。雖是明白雁南現在的處境,要幫自己混入軍營肯定很難,可除了雁南,自己又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求助的人了。
連州距京城上千里,若是阿箏真的離開,再想見面,定然是遙遙無期。無論如何,自己要在阿箏離開前見他一面。
楚雁南卻是一抖韁繩,調轉馬頭就疾馳而去。
這是,不答應了?
扶疏愣了半晌,沮喪的抱著頭,蹲在地上。
已經行至遠處的楚雁南忽然回頭,正好看到縮在地上的那小小的一團影子,心瞬時抽了一下。
回至大營,整個營地一片喜氣洋洋,楚雁南翻身下馬,正好碰見李春成。
「老大——」李春成這句「老大」現在叫的可是順溜的緊,只是沒等他說完,就被楚雁南給打斷,「葉漣在哪裡?」
「葉漣?」李春成迷瞪了半天,才想起來,擠了擠眼嘿嘿一笑,「老大您是說那個謨族公主,呶,那個營帳——」
所謂「當兵有三年,老母豬賽貂蟬」,更何況是那麼個長相美艷誘人的公主?別看老大一副冷冰冰、生人勿進的模樣,現在瞧著八成也是春心蕩漾了!
而且今日那個公主可是當眾撂下話了,明眼人一聽就能明白,分明是看上了自家老大!
瞧現在的情形,是妾有意、郎有情?
還要再說,楚雁南已經丟下他,大踏步往帥帳左邊的葉漣營帳而去。
「楚雁南?」聽說楚雁南來見,葉漣明顯愣了一下,半晌冷笑一聲,拿出公主的譜大喇喇道,「叫、進。」
從表示臣服,葉漣渾身上下便展現出一國儲君的凜然威勢,卻沒想到,竟是被這小小的校尉當眾打臉,至今想到楚雁南看都不願看自己一眼就絕塵而去的情景,葉漣就氣的肝疼。
「明日你和我出去,接一個人過來。」楚雁南站在大帳中,竟是和葉漣相對而立,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
「你——」葉漣頓時大怒,這人怎麼這般狂妄!自己好歹也是一國公主,這人不行禮拜見也就罷了,竟還敢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聲音頓時轉為森然,「接一個人?你的人?把本宮今日的話當成了兒戲嗎?信不信本宮在談判合約上再加上一條,讓你們大齊皇上處死——」
楚雁南卻是絲毫不懼,冷冰冰彷彿看透一切的眼神直刺葉漣心底:「永遠也不要有這個念頭,否則,我會讓你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不止是你,你們整個謨族都會為她陪葬!」
從父母雙雙離去到姬扶疏噩耗傳來,自己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從那時就發誓,一定會讓自己成為最強的人,然後護住每一個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信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挖空心思想要設計的一切全都成空——」楚雁南神情諷刺的拋下最後一句話,掀開大帳徑自離開。
挖空心思想要設計的一切全都成空?
葉漣臉色一白,憤怒而又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