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事情真相併非如此。老夫人切勿聽信小人謠傳，平白冤枉了三姑娘。」想也知道是誰在黃氏面前胡說八道，宋氏連忙出聲解釋。
「小人謠傳？六太太這是暗指我這個老夫人房裡的丫頭婆子都是小人？」打狗還需看主人，黃氏一聽當即怒了。
「老夫人這是哪的話？兒媳著實沒有這個意思。」心知一時口快說錯了話，宋氏換了語氣，面帶愧色的看著黃氏，「說來也是兒媳的錯。那一日三姑娘清早過來請安，五姑娘心善，送與了三姑娘一條綉帕。兒媳想著難得姐妹情深，也就沒有出言制止。哪想到就是這條綉帕害得三姑娘受了委屈、遭了罪。那女夫子居然說這條綉帕上不了檯面揚言教不了三姑娘，將綉帕踩在地上轉身就走人。」
「然後呢？」見宋氏說到此處就停了下來，黃氏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瞬間坐直。
「也怪兒媳大意，沒有督促三姑娘的綉活。女夫子斥責三姑娘的綉活比不上大房兩位姑娘的綉活，更比不上...」刻意又頓了一頓后，宋氏這才揚高了聲調說道，「更比不上皇家八姑娘莫綺琉的綉活。」
「放肆！」刻意不去回想的人一再被提及，黃氏怒而起身，狠狠的瞪著宋氏。
「兒媳知錯。」閑閑的給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宋氏繼續說道，「三姑娘的綉活確實比不上大房那兩位得進綉坊的姑娘，可也容不得那夫子此般羞辱不是？更何況女夫子還公然提及了八妹妹。八妹妹是誰？那可是太后親封的皇家八姑娘，是迄今為止皇家唯一一位將軍的正室夫人。雖說八妹妹如今遠在邊城，可司將軍頂著皇權壓力未有納妾收小。這等美名，何其光耀？可不就是羨煞人也。」
聽著宋氏一口一個「八妹妹」，黃氏握緊了拳頭，壓下到口的訓斥。
若是沒有老夫人的多管閑事，落月有豈能成為他們六房的二姨娘？早就憋著一口氣的宋氏待著如此良機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誇張的長嘆一口氣，惋惜道：「只可惜兒媳嫁進莫園的時候，八妹妹已經遠赴邊城。不然，也可多親近親近呢！」
黃氏聞言卻是忍不住的冷哼一聲，不屑道：「六太太要是真有本事能和八姑娘親近倒是能耐了。」
被黃氏明言諷刺，宋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卻仍是笑道：「說來說去都是那女夫子的錯。咱們房裡的三姑娘可是一點錯也沒有的。」
「六太太僅憑三姑娘一面之詞就趕走了女夫子，未免太過草率。」本就對莫菱裳不滿，又因著宋氏提及莫綺琉，黃氏的心情愈發的不爽，面含怒氣的坐回椅子上。
「兒媳確實是從三姑娘的口裡知曉的此事。倒不知老夫人是聽了誰所說？」見黃氏死咬著不放，宋氏也跟著不耐煩起來。不過是趕走一個女夫子，用得著此般小題大作？如今的莫園也就莫菱靈一個嫡女，為其請回一個像樣的夫子也不行？
宋氏說的坦蕩，黃氏則是被問的啞口無言。瞥了一眼身旁神色些微慌張的落霞，終是沒再多說。
「謠言嘛，都是那麼一回事。兒媳親自問過那女夫子，那女夫子是親口認了錯的。三姑娘頂撞女夫子這事純屬無稽之談。老夫人若是意欲追究，大可再將那位女夫子請回府問個究竟便是。」沒有放過黃氏望向落霞的那一眼，宋氏眼神一轉，眼裡帶上了慍怒，「說到這，前段日子府上一直謠傳二姨娘在兒媳的燕窩裡加了黑色葯汁。兒媳念著府上的安寧也就沒有追究。老夫人不如就一道幫忙查查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黃氏的臉面已經被落的無光了。厲眼一瞪，轉向了未曾開口的周若雪：「姨娘害正妻，莫園竟然還出了這等大逆不道的齷齪事？大太太可是莫園的當家主母，怎能坐視不管？」
「身為莫園當家主母，府上的大小事務，兒媳從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為人處事，兒媳自認不偏不倚，盡職盡責。哪怕是莫氏綉坊，兒媳也將大房的兩位姑娘送了進去。至於六房，因著有六弟妹這位正妻嫡母坐鎮，兒媳向來不曾逾矩插手。若是老夫人覺得長嫂理當將小叔房裡的事情也理順，兒媳自當盡心儘力。」宋氏不好惹，她周若雪就是好欺負的？被黃氏遷怒的周若雪撇撇嘴，淡淡的回道。莫絡泊雖然沒有分出府，可也是有正房有姨娘的官家老爺，何曾輪到她這個長嫂管其後院之事了？
「大嫂說笑了。弟妹雖然不才，自認還是能管好六房的。不敢勞大嫂動手。」黃氏老糊塗了吧？當著她這個六房正室的面訓斥長嫂沒管好六房的後院？宋氏心中惱極，對黃氏愈發的不滿起來。
「六弟妹無需緊張。大嫂平日里事雖不多，可也不少。總歸還是騰不出功夫來插手你們房裡的事的。若是老夫人有心，倒不如請老夫人出馬為六弟妹做個主，順道幫忙解決一下二姨娘下藥之事。」周若雪面色溫和，語氣淡然，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將麻煩踢回到黃氏的身上。
「那就多謝老夫人的恩典了。」根本不給黃氏拒絕的機會，宋氏接過話就站起身行禮道。落霞是落月的親姐姐，落月又是黃氏弄進六房的。此事交給誰處理都不如交給黃氏來的妥當。
看著周若雪和宋氏一搭一唱的將她推到明面上來，黃氏剛想回絕就被宋氏堵了回來。面色一陰，冷聲道：「六房的事六太太做主就好。」
「可是...」稍顯為難的看了一眼落霞，宋氏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瞞老夫人說，此事兒媳也有找二姨娘對峙。只是二姨娘一口咬定不管她的事，還不準兒媳找她屋裡的丫頭過來回話。兒媳也是礙於情面，不好做的太過難看。最後也就只得不了了之，選擇了息事寧人。」
宋氏口中的「礙於情面」固然隱晦，黃氏卻也能夠聽出其中的深意。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落霞，輕哼道：「若是二姨娘真犯了錯，六太太儘管責罰，無需給誰情面。」
「是。兒媳知曉。」得到黃氏的此般許可，宋氏的心裡頓時舒坦不少，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沒成想算計到最後竟被宋氏給圈了進去，偷雞不著蝕把米的落霞揪著手中的帕子，心中混亂一片。宋氏對莫菱裳倒是一心維護，還拿出落月下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實在有夠陰險。大太太更是明裡暗裡的給宋氏幫腔，將老夫人氣得亂了分寸，著實有夠可惡。不行，她必須另想法子。再這樣下去，落月和妙兒定會吃虧。
「老夫人若是沒有其他吩咐，兒媳就先回去了。府上還有些內務需得兒媳親自監督。」見黃氏不欲再開口，周若雪起身告辭。她是莫園當家主母，沒那麼多閑工夫陪黃氏在這消磨時間。
「兒媳也該回去了，不擾著老夫人的清凈了。」宋氏跟著起身，笑著說道。四奶奶這個親婆婆都未開口指責她的不是，不搭邊的老夫人未免也管的太多了點。說句不厚道的話，老夫人若是真有本事就該自己生個兒子，再找個兒媳回來訓斥，別沒事閑的發慌，將手伸到旁的院子里去了。
被周若雪和宋氏的語氣激的有怒生不得，冷下臉的黃氏只能擺擺手：「都回去吧！」
看著周若雪和宋氏一前一後的離去，落霞憤憤不平：「老夫人，她們也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裡了。」
「住嘴！你還嫌你惹得事不夠多？下藥的事你怎麼沒有稟報？這等明晃晃的把柄都被宋氏給拿捏住了，你那妹妹也真夠蠢的！」她就在想為什麼宋氏會一反常態的站在莫菱裳那邊，原來中間還有這麼一回事。最可惡的是，落霞居然還一直瞞著不說，將她蒙在鼓裡。若是事先知道還有這麼一出，她怎會如此被動的任周若雪和宋氏聯合起來嘲笑？
「老夫人息怒。此事奴婢也不甚明了。」落月說這事不是她乾的，可是落霞怎麼也不相信。未免老夫人追究，落霞便私自瞞了下來。哪想到宋氏會突然當著老夫人的面將此事抖出來，害得她們落了下風。
「不甚明了？你們怎麼就不學學那莫菱裳？小小年紀便心思縝密，手段高明。為了一個四公子，鬧得莫園雞犬不寧不說，連周若雪都請動了。你們這些人倒好，把柄都落在宋氏的手上了，還不知死活的四處蹦達。白活了這麼些年，早晚連你們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活了大半輩子，臨到老本是想著給落霞個方便，全了落月那點小心思。反正莫絡泊也不過是個庶子，與她這個嫡母無甚牽扯。沒想到後續麻煩如此諸多，連帶她的日子也不得安生。時至今日，黃氏不禁有些後悔當年替莫絡泊納了落月為二姨娘的舉動。
「老夫人也說了三姑娘手段多，心機深。說不定這下藥一事就是三姑娘所為呢？奴婢就瞧著這位三姑娘很像當年的八姑娘，一樣的居心叵測，一樣的狼子野心。」眼見黃氏要放棄她們姐妹，落霞連忙往黃氏的致命處猛下刀子。四公子還未搶到手，絕對不能讓黃氏抽身放手。
果然，說到莫綺琉這個親生女兒，黃氏心底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要說她這一輩子，最虧待的是莫綺琉，最仇恨的也是莫綺琉。
起先那些年，因著只有莫綺韻和莫綺袖兩位嫡女，黃氏這個當家主母的日子雖說不好過，倒也算不得煎熬。懷莫綺琉的時候，她是欣喜若狂的。特別是在兩位庶子莫絡言和莫絡泊出生后，黃氏更是萬般期待生一位嫡子傍身來鞏固她在莫園的地位。
黃氏抱著極大的希望以為會生一位嫡子，甚至將其所有的心血和精力傾注在肚中的孩子身上。哪知，到最後偏偏只生下一位不受待見的八姑娘莫綺琉。知曉生的是位姑娘的那一刻，她氣得差點沒把莫綺琉掐死。直到後來，她對莫綺琉向來也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的。
誰能想到那樣不受重視的莫綺琉竟能好命的攀上二王府的小公子司輒離？誰能想到司輒離這位備受寵愛的皇家大將軍竟會將莫綺琉疼之若寶？
如果說沒掐死莫綺琉是黃氏的失誤，冷眼旁觀的不理會莫綺琉在莫園的困苦日子是黃氏的失策，那麼時至今日沒有攀附上莫綺琉便是黃氏悔恨後半輩子的遺憾。
倒不是黃氏沒有想過討好莫綺琉，實在是莫綺琉軟硬不吃的根本不欲搭理黃氏。再加上司輒離的維護，莫園和皇家的關係一度陷入僵局。直到老太爺去世，大老爺莫絡庭主掌莫園，莫園才重現生機。
說到大老爺莫絡庭，黃氏更是一肚子的窩火。莫絡庭的生母是老太爺的原配，乃曾經的太師府嫡女。只可惜紅顏薄命過世的早，這才輪到她這位嫡母的過門。如今雖然太師早已過世，可齊氏那位迎娶靜安公主為妻的兄長卻是官運亨通，位居宰相之位。加上其嫡子齊陌的蒙受聖寵，顯然有繼任下任宰相之先兆，齊家的顯赫絲毫不比當年遜色。
正是有著齊家撐腰，周若雪才愈發的張狂，不把她這個老夫人放在眼裡。就連宋氏，明明只是庶子之妻，也敢跟她這個老夫人對著干，絲毫不給她半分顏面。但凡莫綺琉有半點表示，她在莫園哪會被人輕視至此？所以，如今的她只要一想到莫綺琉，比之以往恨之愈勝！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拿我跟八姑姑比？老夫人倒是看得起我這個庶女。」莫菱裳漫不經心的玩著手指頭。
「你自是比不得莫綺琉。她再怎麼不受寵，也是莫園堂堂正正的嫡女。而你，不過是個庶女，還是庶子生的庶女。」冷冷的看著莫菱裳，黃氏的眼神忽然陰狠下來，「不過，你們有一點倒是一模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狼。」
「我說母親，你怎麼老是拿我說事，煩不煩啊？小心我家小離聽見了，治你個大不敬之罪！」實在是受不了黃氏的一再污衊，莫綺琉忽然跳了出來。
「你怎麼會在庶女？你不是在嫡女嗎？」滿臉驚駭的看著莫綺琉，黃氏嚇得渾身發抖。
「在庶女你就敢此般大不敬？」冷冷的聲音乍起，一身盔甲的司輒離站在黃氏的面前。
「我...司將軍饒命，我什麼也沒說，真的什麼也沒說...」黃氏一個哆嗦，直接躲在了莫菱裳的身後。
莫菱裳：「...」
莫綺琉：「...」
司輒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