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相約
送走李家姐妹,黛玉剛往回走了幾步,就見寧冬從一側跳出來:「林姑娘,今天的事你怎麼謝我。」
黛玉故作無辜的道:「什麼事呀,你幫我什麼了。」寧冬忍不住嚷起來:「林姑娘,我可不相信你這麼個聰明人會不明白,不要過河拆橋,否則……哼哼。」
黛玉笑著道:「是這件事,我當然明白,不知七公子要什麼謝禮。」寧冬圓溜溜的眼珠轉了又轉,過了一會兒才撓著頭道:「我一時還想不起來,等我想起來再說,不過你可不許食言。」
「我雖然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但是也敢作敢當。」拿著剛才寧冬的話,黛玉聲音一沉,笑眯眯的道:「決不食言。」
看著黛玉目光流轉,淺笑嫣然的模樣,寧冬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其實娶你這麼個媳婦也不錯,至少不會發悶。」
黛玉臉色頓變,本來微微翹起的嘴角也抿起來,目光如冰,聲音清冷:「我們府里人低廟小,伺候不起殿下這樣高貴的人,請殿下移府,還有……」
雲袖一甩,黛玉背過身去,冷冷的道:「雖然殿□份高貴,但不管是主子還是奴婢,都有尊嚴,請不要拿我們這些人做賤。」說完,連紫鵑也沒有喚,徑自向前走去。
寧冬喊了一聲:「哎,我是說笑的……」黛玉的步子沒有一絲遲疑,轉眼就拐過花叢,反倒是紫鵑有些為難的回頭看了看寧冬。
恨恨的踢著腳下的花草,寧冬看著已經沒有影子的黛玉,低低的道:「哼,真小氣,我只是說句玩笑話,就生氣了,不玩就不玩,你以為我稀罕。」
大風見寧冬在那裡嘀嘀咕咕的,不由湊上來:「爺,咱們如今去哪兒玩。」寧冬想了想,忽然陰狠的道:「捉魚,我們去把水池裡的魚都捉上來,看她怎麼樣……」
吩咐了幾件事,黛玉剛剛端起茶,雪雁就走了進來:「姑娘,那個七公子正在指使著小廝們捉魚,弄得花園雞飛狗跳。」
淡淡笑了,黛玉低聲嗔道:「你這丫頭,連句話也說不對,什麼雞飛狗跳,那裡有雞有狗嗎。」雪雁道:「反正就是弄得那裡亂糟糟的,管家雖然過去,但也敢怒不敢言。」
黛玉抿了口茶,轉頭對紫鵑道:「紫鵑,你將匣子里的新茶給四姑送一包去,順便再……」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黛玉道:「都記住了嗎。」紫鵑點點頭:「記住了,姑娘真聰明,這下看那個七公子還囂張。」
「快去吧,若是再晚一些,說不定水池裡的魚真的都沒了。」
林海回來的時候,夜色已經暗下來,聽完黛玉說的白天的事,久久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站起來:「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黛玉道:「七公子和他的小廝,還有紫鵑。」嗯了一聲,林海望著黛玉:「玉兒,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
黛玉想了想:「是不是府里有人想陷害爹爹,故意讓七公子他們看到,而且他還知道七公子的身份,以為這樣會……」
林海沒有作聲,靜靜的向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玉兒,這件事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林海忽然抬頭看著黛玉:「當初伺候劉氏的下人還有沒有人在。」黛玉道:「當時都攆出府了,爹爹,你怎麼問起這個。」
吐了口氣,林海道:「我也是隨口問問,玉兒,這件事不要聲張,那些首飾你先收起來,我自有主意。」
黛玉走後,一直沒有離開的朱凌低低的道:「大人,看來果如姑娘所說,府里有人要害大人,而且手段陰狠,雙管齊下,前衙後院,招招都是要害……」
林海緩緩地站起來,背負著雙手,看著窗外:「想不到府里竟然還有這樣的能人,連我也敢算計。」
想起今日午後的事,林海的臉色更見陰沉……
午後,林海在鹽政史剛要歇息,卻見朱凌神色異樣的走進來,遞上卷宗:「請大人看看。」
隨意的翻了幾頁,林海的神色頓時沉了下來,睿智的眸子靜靜的看著朱凌:「這是怎麼回事。」
朱凌道:「這是府衙里我們的人偶然截下的,當時遞這摺子的是個乞丐,已經問過了,他什麼也不知道。」
捻起一張紙箋,林海陰沉的道:「這一筆筆賬記得倒挺清楚,什麼時辰,何人、送過什麼東西,可真是細緻清楚,府里有這樣的高人,我們竟然都無察覺,子敬,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慚愧。」
朱凌低頭道:「請大人責罰。」哼了一聲,林海緩緩的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這件事你給我查清了。」
此時,夜風透過窗子,緩緩地吹進來,已近深秋,風清涼刺骨,讓本來疲倦的頭腦瞬時清醒起來。
林海沒有回頭:「子敬,依你之見,這事……」朱凌想了想:「剛才大人問姑娘劉姨娘的事忽然提醒了我,如果說這些首飾是劉姨娘的,那可以肯定的是,李管事一定脫不了干係,卷宗里記錄的東西也能說得過去,只是他已經失蹤,那府里一定有同謀。」
林海轉過身:「讓林耿去查一下,府里誰平日和李管事關係好,還有首飾是丫鬟埋的,那這個人可能是……」
抬眼看著朱凌,林海目光炯炯:「我記得有一次那個胡大夫說李管事的老家是蘇州的。」見朱凌不解,林海道:「看看府里有幾個是從老家跟來的,還有……」
林海向外望了一眼:「府里有兩位姨娘,劉氏看著聰明,其實不過是繡花枕頭,而毛氏……」「大人是說毛姨娘?」朱凌有點驚訝:「聽管家說,姨娘基本是不問世事的人。」
冷哼了一聲,林海緩緩的道:「越是深藏不露,就越是在掩飾什麼。」「大人……」朱凌不相信的看了一眼林海。
「子敬,你速速將李管事和毛氏的底細給我查清,還有,暫時不要打草驚蛇。」
「是,大人。」
眯上眼,林海陰沉的道:「想不到我身邊還有這等高手,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
夜風拂過來,帶著淡淡的暗香,黛玉從房裡走出來的時候,殘月已近中天。
紫鵑上前拽了拽長衣的帶子:「天越來越涼,姑娘又是畏冷的,還是小心些好。」見黛玉不做聲,紫鵑又道:「姑娘素常也不是計較的人,七公子只是淘氣脾氣,何苦和他慪氣呢。」
黛玉轉過臉,靜靜的看著紫娟:「紫鵑,你以為我是在和七公子治氣?」自嘲的笑了笑,黛玉道:「我和他生的哪門子氣,他飛揚跋扈慣了,若是真的和他計較,那豈不要氣死。」
紫鵑偷偷的看了看黛玉:「那姑娘怎麼……」「紫鵑,我是在想。」黛玉抬頭看著天上的鉤月,低低的道:「自從娘親走後,父親一個人自苦自傷,身邊也沒有個可心的人,雖然他不說,但是我想父親一定很寂寞,而姨娘們的情形你也看到了。」
嘆了口氣,黛玉接著道:「所以我要多陪陪他,這些天你跟著我也看了不少府里的事,以後若是小事,你自管看著吩咐就行。」
「姑娘。」紫鵑猶豫了一下:「紫鵑說句實話,其實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姑娘早晚都要嫁人,還不是留下老爺一個人,紫鵑說句不敬的話,趁著姑娘還沒嫁人,何不讓老爺……」
黛玉嗔了紫鵑一眼:「你以為我就那麼笨,沒有想過這件事,可爹爹卻說他年紀大了,不想再……若是我能有個兄弟或者姐妹該多好。」
「姑娘,你看。」紫鵑悄悄拽了拽黛玉的手臂,低聲道:「姑娘看那不是老爺嗎,那個是……」
「四姑。」黛玉望著花園紅亭里,林海和昭陽相對而坐,兩人似乎正在說著什麼,遠遠的,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看樣子,好像很愉快。
紫鵑低聲道:「原來老爺和長公主以前認識,而且還很熟的樣子。」黛玉點點頭:「可能是吧,你忘了上次翻車的時候,四姑還和我說過要我代她向爹爹問好呢。」
靜靜的看著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黛玉情不自禁的湧上一股莫名的溫馨:「若四姑不是皇家人就好了。」
紫鵑想了想:「皇家人也是人,當初那邊府里娘娘進宮的時候,才是個女史,誰能想到以後竟然做了娘娘,再說以老爺和姑娘的身份,就是……」
「你這蹄子越說越來勁了,你難道沒聽雷嬤嬤說過宮裡的事嗎,你以為什麼事都像你想的那麼簡單。」黛玉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看紫鵑:「別以為皇宮是好獃的,一不留神,說不定連命都會丟了,別看了,我們回去吧。」
紅亭里,昭陽平靜的道:「林御史看得真透徹,的確,當初茜香國內憂外患,元初皇帝卻一意孤行,東征西戰,弄得民不聊生,怨聲四起,身為皇上,他剛愎自用,置百姓於水深火熱,身為兒子,他拂逆太后,殘害手足,身為夫君,他貪戀美色,罔顧前朝,以致……」
「為君,當以民為本,為子,當以孝為先,為夫,當以責為重,這三者他皆不取,也難怪最後落個眾叛親離。」
昭陽靜靜地看了林海一眼,隨後站起來,爽朗一笑:「不愧是林探花,這份胸襟當得起宰輔,來,我以茶代酒,為你這三句真正男人的話敬一杯,若人人都有你這份擔當,那這世上再無怨聲。」
滿族女子爽朗大方,而昭陽的性格與之頗為相像,看在胤禛的眼裡,不覺生出幾分熟悉和親切:「既然長公主有意,如海恭敬不如從命,不過如海有一句話要說。」
昭陽若有興趣的望著:「林御史請說。」林海坦然的道:「身為皇家人,當年長公主的大義之舉,讓萬千百姓免於戰患,才讓人欽佩,這一杯茶,應該是如海敬長公主才是。」
前世身為帝王,胤禛深知一國之君的艱難,聯姻,制衡,犧牲了多少女子的幸福,所以對於昭陽當初和親的大義和孤身一人周旋於茜香國的聰慧,胤禛從心底由衷的欣賞。
昭陽落落大方,毫無□□女子的忸捏:「林御史客氣,當初的那篇《玉帛賦》可是把我好好的誇了一通,至今我還記得其中幾句。」
抬起頭,昭陽負手而立,幽幽的道:「有許孤高,有許芬芳……林探花的文采果真是字字珠璣,當初這首賦幾乎傳遍京城,頗有洛陽紙貴的情景,時光過得真快,轉眼已經二十年了,想不到二十年後,我才見到長賦的主人,你說這是不是有些造化能人。」
轉回頭,昭陽風韻猶存的面容在夜色中別樣的秀麗,一雙眸子靜若夜星:「佛云:緣不可求,緣如風,風不定。雲聚是緣,雲散也是緣。」
「世間萬物皆因緣而生,因緣聚則物在;因緣散則物滅。一切皆為虛幻。」見林海也用佛語相對,昭陽豪爽的笑道:「我們兩人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
誰也沒有作聲,兩人只是相視一笑,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就連沉沉的夜色,也因為兩人的默契,而多了幾分不言而明的溫馨。
林海站起來:「長公主後日回京,渡頭邊上,如海不便相送,在這裡如海先祝長公主一路順風,這次揚州水渠之事,若不是長公主通情達理,也不會如此順利。」
昭陽擎著杯,靜靜的看了林海一眼:「林御史胸襟若谷,一心為民,昭陽也很佩服,佛家有句話說得好,種什麼樣的因,就會結什麼樣的果,說不定以後我們會在京城相見。」
林海淡淡一笑:「天下風光在揚州,此處甚好。」昭陽沒有氣餒,明眸流轉:「林御史是個聰明人,不過剛才的那幾句話林御史似乎漏掉了一句。」
林海道:「請長公主指教。」「為臣,當以國為重。」昭陽目光堅定,聲音清晰:「林御史,我說的對不對。」
目光相對,昭陽並沒有如平常女子那樣去刻意迴避,而是坦然的看著林海。
昭陽的話讓林海想起與寧楚的兩年之約,更激起前世指點江山的豪情萬丈,冷眼旁觀異世的朝代更迭,或許在異世不會寂寞:「好,但願借長公主吉言。」
見林海答應,昭陽微微笑了:「林御史,我們京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