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冰火兩重天
洛天音尚未從那漫天火焰中脫離出來,身體四周似乎又一下子掉入了無邊的冰冷水域。
那水的冰冷比之深冬的碧水河有過之而無不及。
剛才被烈火一番的炙烤,極度缺水的身體突然被那冰冷的水包裹。
水中森冷的氣息一下子就從剛才被火炙烤的大開的關節中,毫不留地鑽了進去,無孔不入。
如同淬了毒的牛毛細針,在不留面地囂張的在四肢百骸上下遊走。
「唔……」睡榻上的洛天音突然放開朱雀鮮血淋漓的手,將四肢蜷縮在一起。
「嚇,」卓雅驚呼道:「好冰。」
洛天音蜷縮在一起的身子仍在抑制不住地顫抖,突然張開嘴向自己湊到嘴邊的胳膊咬去。
「快阻止她。」
徐太醫話音尚未落地,朱雀出手如電,已經將一塊軟木塞在她口中。
只聽得「咯咯吱吱」的細碎聲音從洛天音口中傳來,力量的確不小。
「好險,」徐太醫抬手擦擦頭上冷汗:「若不阻止她,她會在無意識狀態下把自己的肉一塊塊撕扯乾淨。」
朱雀微微皺眉:「這究竟是什麼病?」
「這不是病,」徐太醫仍在細心把著脈:「她脈象太過紊亂,時而急促如戰鼓,時而低沉如泥牛入海。」
徐太醫收回手指:「這況,倒像是中毒。」
「可是在碧水城中的毒?」朱雀一向溫柔的雙眸中突然就迸出點點冷冽的寒芒。
「不是,」徐太醫搖搖頭:「她這毒已經很有些日子了,應是,應是,自幼就有的。」
「自幼?」卓雅倒吸口冷氣:「她如今都尚未及笄,年齡本就不大。那她究竟是幾歲中的毒?又是什麼人能狠心給那麼小的孩子下毒?」
眾人眼神瞟向洛天音,這個問題,只怕只有她醒來才能知道答案。
「我們要怎麼幫她。」朱雀沉默良久,突然說道,聲音卻是一陣暗啞。
「什麼都做不了,」徐太醫搖搖頭:「這個毒極為霸道,老夫生平從未見過。只能等。」
等,只能等嗎?
朱雀寬大衣袖下的大掌緊握成拳,指節泛著可怖的蒼白。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否給她服些寧神的湯藥,叫她睡夢中不必這樣辛苦。」
「這個可以。」徐太醫點點頭,立刻寫了張方子遞給卓雅。
天色,漸漸黑了,屋裡卻沒有一個人離開過。
服了寧神湯的洛天音,仍然不斷掙扎在冰火兩重天的交替折磨當中。
在那樣綿長的疼痛當中,徐太醫霸道的寧神湯竟起了作用。
她終於不再嗚咽,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顰緊的眉頭間或的抽搐,能看出主人此刻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洛天音緩緩睜開眼。
她的雙眼不過一瞬間的迷茫,之後瞬間清明,仍是如往昔一般的悠遠,如同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彷彿剛才那樣一番痛苦的折磨,對於她來說不但不是一種磨難,反而是一種歷練,她此刻的雙眸中比平常更多了一分神彩,光華流轉。
「你終於醒了。」朱雀微微一笑,聲音仍然如春風般和煦。
手中溫度剛好的水杯立即便送到她手邊,一如他平時所為。
「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
洛天音點點頭,她對自己睡夢中的疼痛記憶猶新。連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撐了過來,竟然醒了。
「你可知自己是怎麼中的毒?」
「中毒嗎?」洛天音微微一愣,對睡夢中生在自己身邊的事只依稀有個大概的印象。
原來,她不是有痼疾,而是被人下了毒?
這個毒應該不是下在她身上的,至少不是針對後來的她。
多半是沖著這身子的本尊來的吧。
原來,她當初佔據這身子時所感覺到的那樣的疼痛就是毒。
當時的丑奴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根本無法忍受那樣的痛苦,應是直接就毒身亡了。
真是倒霉催的了,自己占著這具身子沒有帶來任何的好處,倒是背了不少的黑鍋。
不過,誰會對那樣小的孩子去下毒?阿奴不是個師父隨手撿來的孤女嗎?
難道,這中間還有這什麼不為人知的曲折?
師父每三月叫她服一次丹藥,應該就是這毒臨時性的解藥吧。
既然師父能有解藥給她,就說明她知道自己中毒的事。
那為什麼又從來沒在自己跟前提過?
她心中突然湧上一陣酸澀,原來,她身邊的人她從來都沒有看懂過。
「白鳳,」朱雀雙眸中湧起淡淡的憐惜:「這世上沒有度樓查不到的事。」
洛天音微微一笑:「無妨,這都是小事。你看,沒有解藥我不是一樣還活著?這毒也許本就是毒不死人的。」
「至於疼痛嘛,忍忍也就過去了。」
「白鳳,」朱雀低下頭,叫人一時之間看不清他的緒:「該加快進度出去了。我不希望你再在這裡出現危險。」
「好。」
洛天音微微一笑,窗外北風呼嘯。
肆虐寒風中竟挾裹著片片晶瑩,如同鵝毛般從天而降。
天上地下,瞬間一片肅穆的白。
「下雪了,」洛天音眼中掠過絲驚喜:「太好了,也許我們有機會了?」
「什麼?」專心倒水的朱雀並沒有聽清楚她說的什麼。
「我本來在為橫渡水域沒有船而愁,如今老天爺可是幫了忙了。」
她雙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完全沒有大病初癒的樣子。
「卓雅,往年冬天,河水會結冰嗎?」
「當然會。」卓雅點點頭,卻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
「那就好。這裡本就是極北之地,氣候異常寒冷。等碧水河凍成了結實的冰坨子,我們就把它當平地來走,又有什麼不可以?」
卓雅微微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從沒人想到過這樣的法子,不過這也的確是個好法子。
成了冰坨子的碧水河,則完全失去了作為水域天險的優勢。
「朱雀,想個法子讓慕容靜兮和玄若歌出來一趟吧。」
她目光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大學:「快過年了,怎麼也得團員一下。」
「快過年了啊。」長孫元軼長挑鳳眸一眨不眨注視著紛紛揚揚的大雪。
手中溫熱的茶水裊裊的暖煙,叫落下的雪花瞬間就成了水。
他卻動也不動,任由雪水流入杯中,漸漸將自己也裹成了個雪人。
「主子。」納威低聲說道:「雪大了,回屋吧。」
「是啊,雪大了。」長孫元軼微微一笑:「你說,阿奴此刻可會覺得冷?」
「她若是冷了,知道我那麼舒服會生氣的。」
納威嘴角一抽,主子腦子不是一般的有問題。
既然那麼想念女主子,幹什麼不快馬加鞭地去把女主子搶回來?反而優哉游哉的,遊山玩水的貴公子一般,走走停停。
更是在那一岸之隔的大河邊上直接安營紮寨,停步不前了。完全搞不懂。
「主子,」流雲抱著膀子斜靠在被雪花染白了的樹榦上:「檀郎醒了。」
「哦。」長孫元軼點點頭:「那就去看看吧。」
納威眉頭一皺,欲又止。
「有話快說,憋著不嫌難受?」
「主子,那個,那個檀郎可信嗎?」
「你覺得哪裡不可信?」長孫元軼隨意坐在迴廊廊柱下,一臉的興味。
「屬下覺得那個人太狡猾。他既然給那些人都下了毒,只需要安安靜靜等毒就好了,完全沒有必要搞那麼多事出來。差點搞掉自己一條命。這樣演戲是不是演的過了一點。」
長孫元軼微微一笑,隨手接過外面紛飛的雪花,靜靜看著它們在自己手心化作一點最純凈的水:「檀郎腦袋又不是被門擠了,如果真的下了毒當然不會去送自己的命。」
納威一臉的不明所以。
「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看不出來嗎?他第一次攻擊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但還不至於氣絕。只是想要動新的攻擊卻需要一些時間調息。」
「你是說,他騙那些兔崽子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長孫元軼微笑著站了起來:「不錯,知道開始用腦子了。」
他頎長的身影,夾著一身的風雪,朝著院子里最裡面的房子走去。
屋中,檀郎肥碩的身軀死豬一樣攤在睡榻上,包子臉上的小眼睛爍爍地閃著光。臉蛋透著紅暈。
顯然,這陣子心和生活都是不錯的。
「醒了,」長孫元軼隨意地坐在他房中粗糙的椅子上。
他的姿態慵懶而魅惑,就彷彿他屁股下面坐的並不是隨處可見的粗糙木凳子。而是世間最豪華舒適的軟椅。
檀郎心中暗暗讚歎,這世界太尼瑪不公平了,有些人你並沒有看到他做什麼,卻能搶了所有人的光彩。
「可有什麼想說的?」
檀郎微微一咳,自打他內力透支昏倒后再醒來,這廝從沒來見過他。
他們之間的對話都是靠下人傳來傳去,那傢伙真的很能沉得住氣。
不過,他卻是對他越來越佩服。
他不來,不是看不起他,也不是不需要他。
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傷無法堅持到他從他嘴裡問出全部有價值的東西。
他在等,等他足夠有精神跟他長時間對話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他給自己留了足夠的時間,休養生息。
「主子,」檀郎朝他微微點點頭:「您答應我的事可還算術?」
「你若是不相信,」長孫元軼懶懶地看著自己的指尖:「我與你之間的交易便作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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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若若的大花花哦,太感動了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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