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我反應了五秒鐘都沒回過神,直到顧林昔又說了一遍:「下來,我在樓下。」

我迫不及待地就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著腳就跑到陽台邊上往下看。顧林昔的車果然停在樓底下,他站在車前,前車燈亮著,以至於我能清楚地看見他的樣子。他握著手機放在耳邊,仰起頭看著樓上,不知是不是看到了我,唇角邊彎出了一絲笑來。

甚至都來不及應一聲我就掛了電話,睡衣也沒換,拿上鑰匙趿拉個拖鞋就匆忙跑了下去。

我從樓道里飛奔出來,如果不是考慮到車燈大敞著,司機還坐在車裡圍觀,我真想撲上去擁抱他。我小跑到顧林昔面前,他上下看了看我,唇角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我小喘著說:「你怎麼這麼晚還過來啊……還是你來了好久了?」

「不算太久,八.九點吧。」他笑了笑,我卻完全呆住,驚訝地道:「你那麼早就來了怎麼都不告訴我?」

他彎著眼角看我:「也得等你開機。」

我又愣了愣:「哦,就算這樣,你也可以直接上來啊。」

「不知道你住哪一套,就算知道……」他頓了一下,挑長了聲調:「也不知道好不好上去打擾你們。」

我覺得他話里的意思很是耐人尋味,我尋味了幾秒鐘,舉起雙手拚命搖晃道:「沒有沒有,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麼緊張,看來是個男的了。」他又眯了眯眼睛,淡淡笑了笑:「是陸景城的兒子么,昨天非要替你喝酒那個?」

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口結舌好一陣,他卻又抿著唇角笑了,抬起左手把手裡的袋子遞給我:「拿著吧,給你打包了點吃的,如果要睡了,就先放冰箱里。我走了。」

說完他便不由分說地把袋子塞到我手裡,然後便轉身要走,我連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被我拉得頓了頓,側過臉來:「怎麼了?」

我有些擔心地道:「你生氣了嗎?」

「有這個必要?」他垂著眼睛看我,面色淡然,從始至終語氣也沒有半分慍怒的蹤跡可循。我想了一下,以我之前對他的狗腿程度來看,他的確不需要產生嫉妒一類的情緒。但我還是不願意他那麼快就走,搖了搖頭,抓著他的手又緊了緊:「你沒有生氣的話,能不能多陪我說幾句話再走啊?」

顧林昔又定了定步子,靜了幾秒,突然側身正對著我,被我握住的手腕靈活地一轉,反握住了我的手背。他低聲地道:「現在晚上還是有些涼的,睡褲要穿過膝蓋,就算是夏天,也要把頭髮徹底吹乾了再睡覺,睡覺的時候,手機不要放在床頭邊,拿遠一點。」

我愣住很久,沒想到他跟我說的竟是這種碎碎的念叨。他在車燈的浮光下笑得很溫柔,拇指指腹摸了摸我的手背:「上去吧,這裡蚊子多,明早我再來接你……明早他總該走了么?」

「嗯。」我憨憨地點頭,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除了晚安也再沒什麼好說的,我拎了拎手上的袋子:「那這個謝謝了……」但另一隻被他握住的手還是不肯撒手,又安靜地站了幾秒,他笑出聲來:「那就給你個謝我的機會吧。」

他把頭低下來一點,我愣了兩秒才會意,但又有幾分躊躇,主要是因為面前的車燈實在太閃亮太晃眼了,讓我有一種在片場拍電視劇的錯覺。看我頻頻地往旁邊張望,顧林昔似乎也明白過來。然而他只是點了點下巴,甚至都沒有打手勢,車燈就一下全部熄滅了。我震驚地道:「你的手下都是學過讀心術的么?」

他不說話了,靜靜含笑看著我,暗夜裡清澈的眼睛就像泛了一層漂亮的水光。我左右琢磨了一下角度,然後就踮起腳,閉上眼睛在他臉頰上輕觸了一下。然而剛要離開的時候,顧林昔忽然雙手攔腰把我摟了過去,手臂的力度出乎意料地大。還沒等我反應他的唇齒就反侵了進來,熾熱的氣息猛烈地輾轉。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這麼霸道,甚至沒有給我任何回應的空間。呼吸被他堵住,舌尖也被吮得生疼,我抓緊了他的衣襟,不由自主地悶哼起來,直到我快喘不過氣的時候他才漸漸停下,舌尖退出來,轉而在我唇角邊慢慢含了含。然後下巴抵住我眉心,放在我身後的手輕輕拍我的背。

我平復呼吸很久,抓著他的衣領小聲道:「其實你還是吃醋了,對么?」

他低下頭咬了咬我的鼻尖,恨恨地說:「沒錯。」

——

第二天早上我被雷動一般的聲音吵醒。

昨晚我很晚才睡著,此時太陽穴簡直疼得要裂開,我抓狂地從房間里跳出來,發現原來是隔壁陽台上洗衣機在甩乾衣服的聲音,陸恆裸著上身站在洗衣機前,看見我似乎也有幾分無奈,說:「你這洗衣機烘乾怎麼跟地震似的。」

這洗衣機是房東留下的,二十年前的老款式了,一震起來的確有些嚇人,我無奈地道:「它馬力大不行啊?」

陸恆撇了撇嘴沒說話,我上下打量了他幾秒,然後捏著眉心把目光挪開,卻聽見他欠揍地笑起來:「幹嘛,不好意思看啊?」

我嗤笑道:「你再回去發育幾年吧,就那點雞骨頭還好意思說這種話。病還沒好全就光著膀子,你是不是想得肺炎啊?」

他說:「我病好了啊,出了一身汗,燒都退了。」說著走到我跟前,笑眯眯地:「不信你摸摸?」

我真想呼他一巴掌,我當然知道他燒退了,昨天他出了一夜的汗,被子蹬掉不知道多少次,還不都是我給他蓋回去的。我說:「你病好了怎麼不趕快回家啊?你家浴室跟花園那麼大,還要在我這小衛生間里洗澡?你現在洗衣服,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幹,我沒有合你穿的衣服給你換回去。」

「那就什麼時候幹了什麼時候再回去唄。」他一臉的無所謂,我卻感到很深地絕望,趕緊調頭就回房裡找了個吹風機。出來的時候看見陸恆又搗騰我的冰箱去了,我連忙警惕地跑過去:「你要幹嘛?」

「找點食材做早餐啊。」他低著頭在冰箱里翻找,突然頓了一下,從裡面拿出了什麼東西,斜著眼睛對我道:「看不出來啊琰琰,平時感覺你挺節省的,居然也會去吃這種高級食品,你還挺會享受生活的。」

我莫名其妙,抻著腦袋過去瞄了一眼,原來是顧林昔昨晚拿給我的餐盒,上面大概印了什麼飯店的商標,昨晚回來我沒敢開燈,就摸黑看了一眼,好像是一些壽司什麼的。

我不以為然地道:「不就是些飯糰子么?」又不是鬧災荒,什麼時候大米飯也變成高級食品了。

陸恆翻了個白眼:「你當我這聲少爺是白叫的啊,真以為我沒見識?這家店我又不是沒去過,說吧,你排了幾個月的號?下次你想吃找我帶你去啊,提前兩三天預約就行了。」

「哦,不用了謝謝啊。」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茫然地搖搖頭,不過正好有這個我就不用做早飯了,我把他手裡的餐盒接過來,拿去微波爐里稍微熱了一下,然後就跑去衛生間洗漱。

洗漱出來以後,我看見陸恆大喇喇地靠在沙發上,無聊地看著早間新聞。說句老實話,陸恆的身材比例本來就好,寬肩窄腰的。加上那麼年輕,胸肌腹肌都很結實,完全符合什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描述。我默默地觀賞了一會,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點精神出軌的苗頭了,趕緊回過神來,去廚房把熱好的壽司給他端到茶几上,又跑到陽台把洗衣機里甩乾的襯衫拿出來。回到客廳里,我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說:「你快點吃吧,吃完再吃點葯。我給你吹衣服,吹乾了你就回家,再好好休息一天。」

他卻側過臉來,看了我有一陣:「我不想那麼快回去。」

我把吹風機電源插上,隨口說道:「這可由不得你。你等了我一天,我也伺候了你一天了。我們扯平了,我不欠你人情了,你哪兒來的就給我回哪兒去。」

說完我就打開吹風機開始吹衣服,吹風機嗡嗡地響。陸恆看著我,靜了很久,嘴巴動了動,像是說了些什麼。我卻聽不清,只好大聲道:「啊?什麼?你說大聲點。」

他又看了我片刻,突然一把把我手裡的吹風機搶過去關掉,「我說我真是個傻逼!」

我愣了一下,說:「是就是唄,是也不用說那麼大聲啊……」

他卻咬著牙橫眉怒目地看著我,我看他的表情不知為何有點危險,就咽了咽口水,想要悄悄地往後挪個十厘米,可還沒等我動作他就已經傾身壓了過來,用力掐住我的手腕:「我他媽傻就傻在我對你太客氣了,你們女人都不喜歡君子喜歡小人是吧?那我今天就當一回小人!」

我有些恐懼地看著他,扭動雙手拚命地想要掙開,可他的力量實在強過我太多,年輕的力量猛烈而強勢。我像往常一樣抬起腿蹬了他一腳,卻反被他的膝蓋死死壓住,我才知道他不是在玩笑,驚慌失措地說道:「你幹什麼,你快放開我,你腦子燒壞了?!」

他卻笑了聲:「你說我幹什麼?你不是總嫌棄我小么,今天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是大還是小!」

說著他便低下頭來,我本能地閉上眼睛偏過臉去,手上的濕襯衫用力地擋住他。他鬆開我一隻手去撥開衣服,我趁機把手抽出來一把甩在他臉上,陸恆卻恍若未覺,瞬間又重新縛住我:「扇我巴掌就這麼點力氣?我現在真的懷疑你是不是欲迎還拒了!」

我大罵起來:「我迎你媽個頭!你再不放開我,我讓你斷子絕孫!」

「讓我斷子絕孫?就怕一會試過你就捨不得了!」他又壓了下來,身上的熾熱的溫度透過睡衣傳到我身上。他的臉蹭在我脖頸里,我發著抖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說:「陸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那麼年輕,難道想當一個強.奸犯去坐牢嗎?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說,我們好好說!」

他卻已經像瘋魔了一樣,把我兩隻手腕握在一起,空出來的手往下游移,炙熱的手心貼在我腰上。腦海中只剩下最後一絲殘存的冷靜和理智,我卻恍然間想起了什麼,閉了閉眼睛,我咬緊牙關冷笑道:「陸恆,怎麼說你也是個身份金貴的紈絝子弟,沒想到竟然喜歡二手貨,穿別人穿過的破鞋。」

他的動作果然猛地頓住,我睜開眼睛,陸恆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我,我也抑住呼吸假裝很淡定地看著他。僵持很久,他咬緊齒關,像是恨不得咬死我:「是誰?!」

我淡淡地道:「這還用說么,你不是也知道我前天晚上跟誰走了么?我徹夜不歸,你覺得我還能去哪,去幹什麼?」

他又咬牙了很久,「……我不信。」

我一把推開他坐起來,冷靜地整了整衣服,毫不心虛地看著他:「誰在乎你信不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能想象出來我跟他到了什麼程度,那就是到了什麼程度。」

他看著我很久,眼睛憋得有些紅,語氣中帶著滿滿的訝然和痛心:「你為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

我笑出聲來:「跟他在一塊就是作踐自己,被你欺負才是應該?那你就當我賤好了,起碼我是心甘情願。」

「我不欺負你,琰琰,我不會再欺負你!」他有些慌亂地搖頭,又朝我靠過來一寸,我連忙踉蹌地站起來,退開有兩米的距離。陸恆抬頭看著我的反應,眼睛越發地紅了,慢慢地也站了起來:「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你缺錢嗎?你說,你跟他睡是不是為了錢?還是你真的喜歡他?就算你是真的喜歡他,難道你以為他不是在玩你?!你居然還說你心甘情願?你怎麼就那麼傻?!」

我啞了幾秒,嘆了口氣:「我沒辦法。」

他卻越說越激動:「我到底哪裡比不過他?你嫌我哪裡不好?!不夠成熟,年紀小?難道我年紀不大,感情就也是兒戲嗎,我還從來沒有對誰那麼上心過!還是你嫌我不像他那麼事業有成?這個不要說十年,五年,你給我五年就夠了,你就不能等我幾年?!」

我僵僵地站了很久,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向我表達過這樣真誠而熾烈的感情。我也從來都是個追逐者,太明白他此時的悲傷和不甘,我看著陸恆發紅的眼眶有一點心疼,還有許多感動。甚至有一瞬間我想,如果我答應他,或許我以後的生活會比現在輕鬆很多,世間不論是什麼樣的情感都終會被時間沖淡,而我也終會釋然。

然而,我卻還是說:「對不起,我沒辦法。」

靜了幾秒,陸恆撿起地上的衣服,再不發一言地摔門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陣,去把亂成一團糟的沙發重新鋪好,然後坐在凳子上乾巴巴地吞了兩塊壽司,接著回房間去收拾了一些衣物。沒過多久,手機響了起來,顧林昔說他已經到了樓下。我換好衣服,再去洗了把臉,然後就下樓去了。

司機出來幫我把行李放到後備箱,我自己開了後座的車門鑽進車裡,顧林昔看著我進來,春風化雨般地微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我也看了他一會,然後上前去環住他的脖子,感覺到他有瞬間的停滯,然後把手放到我背上,笑了笑:「有外人在還撒嬌,今天不知道要害羞了?」

我把下巴支在他肩上搖頭,靜了幾秒,他推開我一點,把我的頭抬起來,眼神是洞若觀火的明澈,他輕聲地說:「有人欺負你?」

我搖頭嘟囔道:「沒有,但我昨晚沒睡好,現在有點困,我能在你腿上睡一下么?」

顧林昔又看了我幾秒,再次勾著唇角笑了笑,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腿。我側身躺下來,閉上眼睛,他用手把我耳畔的頭髮撥了撥,指尖劃過的地方,我聞見類似於梅花的冷香,似乎有鎮痛安寧的作用,於是我把他的手抓過來放在身前,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橢圓的指甲乾淨又漂亮,握筆的地方有一層細細的薄繭。

然後不知什麼時候,我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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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讓你獨困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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