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重逢」

58 「重逢」

澹臺薰注視著他的笑意,面無表情道:「沒有。」

她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刺骨的寒風為這沉默的氛圍添上幾分肅殺。

因自幼習武,澹臺薰的感知是極為靈敏的,除錦王之外,她的對面似乎還有一人,在黑暗中藏匿了身形,約莫是錦王的貼身侍衛。

先前在秦州遇到錦王時,她便見過這個人,一身黑衣,手持長劍,總是隱蔽在一般人看不見的地方,像是蓄勢待發的猛獸。

「澹臺大人真是好令本王傷心啊。」錦王故作難受道,「府上已經備好了小酒,大人若是不來,可就太不給面子了罷?」

澹臺薰沉默了一會兒。

她想不明白,為何錦王要在這個時候約她出來見面;又或者,他究竟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東西。

「殿下的毒已經解了?」

許是沒想到她會提起這個,錦王笑道:「多謝澹臺大人關心,葉相給本王下的不過是些五石散,害不了性命。」

「不是葉池做的。」她一字一頓道。

錦王聳聳肩,攤手道:「刑部是這麼與本王說的。」

刑部?魏滸早就被送進了天牢,看來刑部還有些殘黨啊。

燈火明滅,暗淡的月光下澹臺薰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見那黑衣侍衛似乎並無出手的意思,愈發猜不透錦王的動機。

「本王倒是還沒問,澹臺大人為何會在這裡出現?」錦王緩緩開口,聲音帶笑,「這月黑風高的,一個姑娘家跑出來,不安全罷?」

澹臺薰捏緊手中的字條,並未說話。

「還是說——」他頓了頓,笑容愈發森冷,「你是來見葉相的?」

澹臺薰心裡咯噔了一下,腦海里多了諸多猜疑。

如果叫她出來的人並非錦王,而真是葉池,只是這消息被錦王截獲,那如今葉池在哪裡?

「下官不過是出來散散步。」她盡量保持平靜,「至於葉相,不是還在丞相府中么?」

見她絲毫沒有動搖,錦王負手背過身去,好似真的在賞月。這時不遠處卻亮起了十幾盞燈籠,將這紫竹林映得一片橙紅。

凝眸望去,林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隊官差打扮的人,正提著燈向他們走來。錦王見狀,回頭沖澹臺薰揚眉一笑,胸有成竹的樣子。

澹臺薰捏緊了拳,不知中了什麼圈套,倉促後退幾步想要逃離此地,而此時那隊官差已走到二人面前,在他們後邊跟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身著深色襟袍,氣質不凡。

當看清來人面目時,不止是澹臺薰,連錦王的臉色都是一變。

「王兄。」他扯著嘴角應了一聲。

廉王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因光線太暗,看不出神色,隨後轉向澹臺薰,「今夜邀澹臺大人來賞月,本王卻遲到了,實在失禮。」

澹臺薰愣了一下,將這句話揣摩幾番,又思及葉池對廉王的評價,於是順著他的話說:「廉王殿下不必介懷,下官剛剛才到。」

廉王的神色依舊沒什麼改變,又看向錦王,「正懷怎麼也在這裡?真是很巧啊。」

錦王蕭正懷從方才開始便未吱聲,面色凝重,絲毫不似方才的得意,沉默了半天才道:「我晚上睡不著便出來走走,正好遇見了澹臺大人,便閑聊了幾句,沒想到王兄竟與澹臺大人有約。」

四周的燈火將廉王的面龐映得額外嚴肅。他未再多言,命人將澹臺薰接回府邸,走前只是看了錦王一眼,卻連道別都沒說。

待他們走後,幽深的紫竹林又恢復了靜謐,黑衣侍衛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低頭道:「殿下,沒想到廉王他竟然會……」

「呵,你真相信?」錦王啐了一口,難得露出這般狠厲的神色,「葉清遠,我們的賬又多了一筆啊。」

***

這一路安靜得有些異常。

澹臺薰跟在廉王的轎子旁,聽不見裡面有什麼動靜,思緒卻愈發複雜起來。

在此之前,她與廉王的交集僅是幾個月前在霖州的那封密信,命她調查段琰的案子;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私下的交情。

即是說,無論如何,那張字條都不可能是廉王寫給她的。

可若不是廉王,他又怎會那麼碰巧出現在那裡?

「殿下。」她低低喚了一聲。

轎子內仍無動靜。

她頓了一會兒,正在猶豫是不是該喊第二聲,裡面的人說話了。

「你想問字條是誰給你的?」

廉王的聲音比先前還要低沉許多,似是有些疲憊。

澹臺薰點頭:「是。」

「是我派人交給你的。」

她有些不解,腳步也不自覺地放慢了。

「確切地說,是葉池讓我寫這樣一張字條交給你。」

「……!」澹臺薰猛地抬頭,追問道,「葉池他……他……」

想問的事情太多,她一瞬間不知從何說起,結巴了好一陣。

廉王徐徐揭開帘子,看了一眼這個激動得面頰發紅的少女,暗自嘆了一口氣。

葉池的確是被軟禁在丞相府,自始至終都沒有出來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每天要去丞相府「拜訪」一次的孫余,都不相信他會老老實實呆在府里。

廉王曾去拜訪過他一次,交代他莫要擔心,刑部的魏滸已經倒台,查出真相是遲早的事。

葉池卻似乎對此不感興趣,只問了一句:「殿下認為真相是怎樣的?」

從封州回京的隊伍中,有錦王和懷王的親衛,還有葉池帶去迎接他們的人,能做此手腳的必然早早混在他們之中,故意將此事栽贓到葉池身上。

廉王思索片刻,「我不認為孫將軍能安排得這麼巧妙,假若是懷王那邊的人……倒也合乎情理了。」

葉池淡然一笑,「懷王殿下素來在藩地與人無爭,動機何在?」

此話雖未言明,但矛頭直指錦王。廉王知曉這個弟弟天性頑劣,但畢竟一母同胞,葉池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不至於做此損人不利己之事。

見他陷入沉思,葉池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絲毫不在意被軟禁之事,「殿下不必亂想,不如我們下個賭注如何?」

廉王抬眸望他,「賭什麼?」

葉池走到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小字,遞給他道:「殿下只需將這行字書寫一遍,秘密交給御史台的澹臺大人,自會明白我的用意。」

廉王猜不透他的用意,只是照做了,親自寫了一張字條,派最信任的手下秘密交給澹臺薰,卻在當天晚上看到錦王出現在了紫竹林。

字條上的內容,本該只有四個人知曉。

他在看到錦王的那一刻,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鬱結像是打了個死扣。

葉池想證明什麼呢?

不,他早就知道葉池想證明什麼給他看,他早就該知道了。

轎中的廉王收回思緒,嘆了口氣,幽幽道:「葉池讓我告訴你,他好得很,你不必擔心。」

澹臺薰聞言,心中一直綳著的一根弦鬆了一些,正想繼續問什麼,又聽廉王道:「天色不早了,本王就不請澹臺大人去府中了,早些回去休息罷。」

這時一行人已走到岔路,右邊即是皇城方向。見廉王無意與她多說,她便恭敬地目送對方離去,回到家時已是更深露重,她卻睡意全無,在床上輾轉反側,最終還是穿上了夜行衣。

夜色深沉,寒風凜冽,丞相府外的官兵早已呵欠連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終於等來了換班,其中一個官兵迫不及待便要回家,轉頭卻看見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揉了揉眼睛,卻什麼也沒瞧見,晃了晃腦袋邊走了。

澹臺薰趁著換班輕鬆溜進了丞相府,在高處望了望,正思尋著該如何找到葉池,卻發覺整座府邸只有一間屋子亮著燈,在黑夜之中像是一盞指明燈。

她猶豫了片刻。

葉池的身體不好,一般睡得很早,這個點應該早就睡了罷?

思及方才發生的事,她不由聯想到這是什麼陷阱,可轉念又一想,雖然孫余控制了丞相府,但葉池到底不是階下囚,裡面是沒人敢闖的。

思緒尚未理清,她的身體便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直覺告訴她今晚一定能見到葉池。她相信這個直覺。

澹臺薰輕手輕腳地湊近那間屋子,愈是靠近,心跳便愈快。待走到屋前時,她的心幾乎要提到嗓子眼。

屋中安安靜靜的,也看不見人影,不知裡面有沒有人。澹臺薰安靜聽了片刻,內心愈發焦灼起來,甚至伸出手想要叩門。

「……阿薰?」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澹臺薰驚了一下,腦子裡一片空白,正要去推門,門卻突然從裡邊打開了。

屋子裡飄著淡淡的葯香,葉池只著了件月白中衣,頭髮鬆散地束著,清俊的眉眼中含著笑,像是等了她許久。

幾日不見,他似乎並無變化,只是又清瘦了幾分。

「進來吧,外面冷。」

葉池將她拉近屋子裡關上門,然後給她倒了一杯熱茶暖手,見她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淡笑道:「不認得我了?」

澹臺薰直勾勾地注視他:「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在等你啊。」葉池笑若春風,「我想你見到廉王殿下后,一定有很多話想問。」

澹臺薰依舊看著他,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掙扎了片刻,放下茶杯猛地站了起來,抑制不住地抱住了他。

鼻間全是她淡淡的香味,葉池受寵若驚,正欲抬手將她環住,忽然吃痛地低呼一聲。

澹臺薰乾脆利落地錘了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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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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