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騎士與選擇
她從深重的黑暗中醒來,後頸被擊打的地方依然隱隱作痛，但那不是最主要的。意識好像漂浮在雲端，身體中有什麼東西在急速流失。四肢發軟,神經的抽痛一陣一陣襲來,卻又奇異的並不太真切。
藍薇薇努力地想睜開眼睛，眼皮沉重極了，被掩蔽的眼球滯澀地轉動,試圖掙開未知的束縛,看看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
叮咚,藍薇薇聽到了金石相擊的聲音。
誰？她嘗試著發問,但喉嚨里除了發出發出荷荷的聲音，連一個小小的音節都無法說出來。
那個時候,自己一定是被人偷襲了。不知道落到了哪個敵人的手中，現在看來，情況十分不容樂觀。藍薇薇一面試著睜開眼，一面打起精神思考著。最讓她擔心的是泰勒，她或許已經昏迷很久了，泰勒呢？難道被帶走了？還是……
有什麼東西流失的感覺更強烈了，藍薇薇甚至還聽到了咕嚕嚕的輕響，就像煮開的沸水，冒出不停滾動的氣泡。
她咬著牙，十指深陷進掌心，雙眼上彷彿放置了千斤重的石頭。加油，藍薇薇！終於，眼瞼輕輕地眨動了一下，昏黃的光亮映照上眼球，模糊又刺眼。
藍薇薇一鼓作氣，等到她完全掙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其上雕刻著複雜的花紋，蜿蜒虯結，乍眼望去，像是一頭長滿詭異斑紋的巨獸。
這是哪？
藍薇薇試圖撐起上半身，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完全固定在了地上。手腕上縛著黑色的絲帶，上面繪滿了扭曲的文字和圖案，藍薇薇掙動一下，那些文字就會發出微微的紅光。
是魔法，藍薇薇雖然對魔法免疫，但這些魔法是加持在絲帶上的。絲帶被法術賦予堅不可摧的屬性，從而綁縛住了藍薇薇，將她牢牢地困在了地上。
不，不僅僅只是這樣。
隨著絲帶上的紅光明明滅滅，藍薇薇發現，身體那種漂浮的感覺更明顯了。紅光每閃動一次，自己體內就好像被吸走了一些什麼。
等等！她突然驚恐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一直在快速流失的，莫非是自己的血？！
大量失血的確會讓人感到意識模糊，四肢酸軟。絲帶上的光芒，這種粘稠而凝滯的紅色……
藍薇薇猛地掙紮起來，她用盡全身力氣扭動身體，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還是不能挪動分毫。而在這激烈的動作間，那些符咒樣的文字就像一張張利口，貪婪地吸取著藍薇薇體內的生命之源。
紅光愈加濃郁了，那種血液的黏膩感覺妖異又詭譎，在絲帶上扭曲成一條條可怖的紋路。藍薇薇看著看著，一陣噁心的感覺湧上喉頭。
泰勒！泰勒！你在哪兒？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藍薇薇如此的無助和恐懼。她拚命壓抑著胸腔中的反胃感，心跳得越來越快，但這鼓噪的跳動聲，似乎只是少女生命逝去前最後的喧囂和吶喊。
我要死了嗎？藍薇薇絕望地想，就這樣被人抽干全身的血，一個人死在陌生的地方。
不！這樣的結果我絕不接受！還有泰勒，還有他，哪怕是流下最後一滴血，我也要見到他！
重新燃燒起來的鬥志鼓舞了藍薇薇，少女再一次掙紮起來。即使只有微小的希望也好，不能放棄，千萬不能放棄。那傢伙說不定正在等著我呢，藍薇薇鼻頭髮酸，說好了要跟緊他的，我不能夠在這裡走丟。
叮鈴鈴，不遠處傳來鎖鏈滑動的聲音。有人來了？藍薇薇慌忙閉上眼睛，假裝自己還處在昏迷之中。
輕輕的腳步聲隨即響起，應該只有一個人。那個神秘的傢伙慢慢走向藍薇薇，在少女的右手邊停下腳步。
藍薇薇感覺那人正凝視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種目光熟悉極了，就像曾經千百次注視著自己那樣。
這不可能，腦海中隱約的念頭被藍薇薇一把按回原處。她集中精神，屏住呼吸，以免流露出一點自己已經清醒的跡象。
過了許久，那人終於移開了視線。他應該是打算離開了，走出兩三步后，卻又再一次折返了回來。
怎麼回事？藍薇薇疑惑又恐懼，難道他發現我醒了？
「唉……」神秘人輕聲嘆息，這原本是極輕極輕的一點聲響，聽在藍薇薇耳中，頓時讓她如遭雷殛。
怎麼會？！這，這是泰勒的聲音！
少女再也沉不住氣了，她不顧一切地睜開雙眼，那正滿臉複雜地望著她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泰勒。
「薇薇？！」剎時間，泰勒全身僵冷。
藍薇薇的嘴唇顫抖著，好大一會兒，她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這是怎麼回事？泰勒。」
「我……我……」泰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臉上是藍薇薇從未見過的狼狽神情，就像是他做了天大的錯事，然後被藍薇薇抓了個正著。
「怎麼回事？泰勒。」藍薇薇發現自己忍不住哭腔了，她命令自己平靜下來，不要把事情朝最壞的方向推去，「你先放開我好嗎？」
泰勒囁嚅著：「不，我不能……」
他拒絕了，拒絕了放開正被抽走生命的自己。巨大的痛苦潮水般湧來，藍薇薇應該憤怒的，她甚至可以歇斯底里，心底還殘留的信任和期盼驅使她開口乞求：「放開我好嗎？泰勒。」淚水終於滑出了眼眶，少女的話音已經不成調子了，「不是你做的，是嗎？這些不是你做的……」
但是泰勒沒有回應她，少年臉色發白，她似乎根本不敢看藍薇薇的眼睛，只能竭力挺直背脊，從這個讓他窒息的地方逃跑。
「我求求你，放開我。我不怪你泰勒，我們離開這裡。你是被逼的，是嗎？你其實不願意的，放開我，我們立刻就走……」少女的低泣聲斷斷續續，她語無倫次地乞求著。或許並不能算是乞求，她只是在說服自己，固執地不願意相信眼前的真相。
「我是自願的。」泰勒忽然開口了，低低的話音回蕩在整間大廳內，「沒有人逼我，是我打暈了你，然後用法術把你困在了這。」他停了會兒，似乎要鼓起勇氣才說的出接下來的話，「就像你看到的，這是為了抽出你的血。」
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地望著獃滯的藍薇薇：「恨我吧，這都是我做的。」
「……為什麼？」少女無力地發問，簡單的三個字，卻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為了勝利，為了韋斯特的和平，或者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隨便你怎麼想，只有犧牲掉你，才能夠成功。」泰勒平靜地回答，像是在說著無關痛癢的話，連語氣的停頓都沒有。
「你一早就知道了嗎？必須要犧牲我……才能獲得成功。」
所以，那些喜歡的話，那些甜蜜的吻，都是假的嗎？
藍薇薇無論如何也不敢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她害怕聽到讓自己失望的答案。就連等待泰勒回答的時候，她也是祈盼地看著他，求他不要如此殘忍。
「不，我之前並不知道。」泰勒垂下眼睫，每等藍薇薇稍稍高興一點，他又接著說道，「但是那些都不重要，不是嗎？我喜歡你，是的，我從不說謊。可惜，神明要求我在你和韋斯特大陸間做出選擇。」他復又凝望著藍薇薇，「我想，說不定我想錯了。也許我並沒有那麼喜歡你，我選擇了韋斯特，只能放棄你。」
那一瞬間，藍薇薇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眼前陣陣發黑，大腦像是要爆炸。
「恨我吧。」泰勒波瀾不驚地說，「對不起。」
「我不信，我不信……」藍薇薇的意識開始模糊，她喃喃念著，想要哭，但是淚水似乎都流不出來了。
「睡吧……」泰勒的聲音恍如在天邊飄蕩，「你不會立刻死去，醒來后，就離開這裡。我為你準備了傳送法陣，至少，你不必死在異國他鄉。」
不，求你，別走……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藍薇薇在心底大聲吶喊著，但是她已經說不出話了。雙眼越來越沉重，大腦越來越混沌。
泰勒，回來……別丟下我，求求你……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藍薇薇悲哀地想，即使是泰勒親口說出了那些話，自己也還是沒有恨他的念頭啊。
泰勒他，不會這樣對我的。少女執拗地想著，在愈加疲憊地潮水裡，黯然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再說一次，本文he【頂鍋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