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夏爾番外

夏爾記得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冬日的夜晚,運往卡宴城的一批貨物出了點問題,由於對方主顧十分重要,父親不得不星夜出發，以期儘快趕到國都處理這件事。

母親為父親理好袖口，溫柔地叮囑父親路上注意安全。父親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但他很愛母親,在發生那起意外之前,他也很愛夏爾。不，直到現在他依然很愛夏爾。

他蹲下.身，摸了摸夏爾的小腦袋：「夏爾，乖乖的,爸爸過幾天就回來了。」

「爸爸，可不可以不要送我去叔父家。」夏爾可憐兮兮地扯著父親的衣袖,「我會很乖的，所以別送我去叔父家，好嗎？」

男人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有何嘗願意和幼子分離。但夏爾居然使出了黑魔法，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不僅薩特克里夫家族要遭殃。最重要的是夏爾，他會遭到怎樣的對待？男人根本不敢想象。沉重的事實壓在男人肩頭，此刻他還必須要離開家，敢往千裡外的另一個地方。

「夏爾，親愛的，我們以後再說這件事好嗎？爸爸現在要出門了，和他告別吧。」

「好吧。」夏爾堵了嘟嘴，不情願地放開男人的袖子，「再見，爸爸。」

半個月後，父親的死訊傳來。車隊在路上遇到了劫匪，父親趕著去卡宴城，並沒有帶上足夠的護衛。貨物全部被搶走了，而父親，連屍骨都沒有找到。

這一切僅僅是開始。

一年過後，母親因為思慮過重，終於承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溘然長逝。夏爾失去了雙親，此時他不過是個七歲的小男孩，索性家族還有許多忠心的僕從願意守護著年幼的家主。

夏爾並不清楚這些都意味著什麼，他知道爸爸和媽媽都不見了，而管家亞特先生說自己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

「為什麼？亞特先生，為什麼窩永遠也見不到他們了？」小男孩哽咽著，迷茫又懵懂地望著年老的管家。

「親愛的，他們去了摩爾那裡。」亞特心中酸楚難當，「摩爾眷顧了他們，所以他們離開了。」

這是摩爾的眷顧？不，沒有人明白，這是墨菲的眷顧。

厄運似乎籠罩在了薩特克里夫莊園，僅僅過了半年，老管家就被一場春季的流感奪去了生命。他的妻子，總是快快活活的亞特夫人一年後死在了睡夢中。

然後是夏爾的家庭教師，海倫小姐、琳達夫人、哈默爾先生……每一個和夏爾朝夕相處的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世，夏爾即使再遲鈍，也漸漸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是那股力量，他十分肯定這一點，逐漸長成的少年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到蘭努大陸的叔父家。黑魔法，這個讓韋斯特大陸人人聞之色變的名詞，成為了糾纏夏爾的可怖惡魔。

父親、母親、亞特先生……每一個死去的靈魂，奪走他們的，不是摩爾，而是夏爾身上的神秘力量。

夏爾開始瘋狂搜尋和黑魔法有關的東西，他辭退了莊園的所有僕佣，每天深居簡出，從不和人有過於深入的接觸。

一年年的尋找，一年年的探索，現實卻讓他越加絕望。

那股力量卻更加強大了，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它便在夏爾的體內鼓噪著，嘯叫著，似乎要破體而出。它像一把枷鎖，鎖住了夏爾通往快樂的全部路途。它折磨著單薄的少年，月亮升到中天時，夏爾就會疼痛難忍，渾身宛如刀割。

有許多次夏爾都絕望地想，就這樣疼死掉算了。生活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了任何可以祈盼的地方。

負罪感、瘋狂感，黑暗像藤蔓包圍著他。他甚至連自殺都做不到。

是的，夏爾發現自己似乎是不死之身。

刀割、火燒、或是重物的碾壓都無法讓他死去。即使受了再重的傷，不出一天，傷口就會恢復如初。

多麼可笑，我殺死了所有親密的人，卻無法殺死自己。

與此同時，夏爾的身體卻越來越衰弱。那股力量蠶食著夏爾的生命里，更鯨吞著他的靈魂。

在路上救下蘭斯的時候，夏爾曾有一瞬間的猶豫。他已經孤獨太久了，漫長的黑夜裡，只能對著空空的房間自言自語。但是最後，他還是出言讓蘭斯離開。

蘭斯拒絕了，他是個像塊石頭一樣的男人，沉默又固執。

自己其實是很高興的吧，有人願意守護如此可怕的靈魂。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夏爾放任蘭斯留在了自己身邊。他們日漸親密，既是主僕，更是好友。

可惜命運總是無情。

蘭斯死去了，就在夏爾眼前，被從天而降的山石砸的頭破血流。

那一瞬間，自己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夏爾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他冷靜地把蘭斯的屍首帶回莊園。然後，第一次用身體里的力量使用了黑魔法。

「我願意永遠守護著您，哪怕身死。」蘭斯跪在地上，堅定又決絕地說道。

呵，蘭斯，你的心愿我幫你完成了。即使是死掉了，你也可以待在我身邊。

從那一天起，夏爾立下了誓言。終其一生，無論用什麼手段，他也要殺死自己。

安靜的大廳里，泰勒已經離開很久了。夏爾坐在石椅上，全身也如同冰冷的石塊。就快要結束了，他抬起只剩下白骨的雙手。終於，一切就要結束了。

長久的追尋和痛苦裡，他已經快要忘記放鬆的感覺了。仔細想來，除了六歲以前，自己最快樂的時光，似乎就是和藍薇薇同行的時候了吧。

藍薇薇，他又想到了那個總是笑眯眯的少女。一開始的有目的的接近，但是到後來，夏爾已經弄不清楚自己真實的心情了。

自己到底喜歡她嗎？

如果喜歡，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打算犧牲掉她呢？泰勒願意為了藍薇薇放棄生命，而夏爾自己，卻不願意為了保住藍薇薇痛苦地活下來。

如果說不喜歡，究竟又是什麼，讓自己不斷地愧悔和悲傷呢？

愛情，大概是這世間最奇妙的東西了。夏爾不由輕輕笑了起來，我會再見到她嗎？見面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真面目揭露之時。若是再相見，心底卻又如此戀戀不捨。

這是身為人的怯弱和矛盾啊，夏爾高興地想，我至少還保有自己的靈魂。

如果可以，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

可是直到高台上最後的那一刻，夏爾也沒把這聲抱歉說出口。

「說再見吧，泰勒。」他笑著望向高台下正瘋狂掙扎的藍薇薇。

泰勒不願說那一聲再見，那就讓我來說吧。

再見。

他無聲地朝藍薇薇笑了笑，然後閉上眼睛，瞬間被撕成了碎片。

作者有話要說：悲情boss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