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四章
書房門只是虛掩,泉源走到門口時猶豫了一下,就聽大伯在裡面說:「夢夢?」
雖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一切都是美好的,甚至對於泉源來說是種從來不敢想象的完滿,但她心裡仍舊十分忐忑。
在這個家裡,泉源感情最深並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是這位在自己生病之後一直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照看自己的大伯。
他是比父親更加像父親的角色。
一直以來泉源在這個家裡面對於自己性向唯一的踟躕就在於害怕大伯對自己失望。
被父親看穿,被繼母知曉都沒有什麼。被弟弟陳瑜猜測出來更加沒什麼了不得的……只有大伯,泉源猶豫不決,甚至想過要一直瞞下去……只有大伯,泉源在乎他的看法,在乎他會不會接納自己的選擇。
在大伯知曉一切之後這是第一次見面。
泉源有些了解劉雲在看見電視節目中被採訪的劉阿姨之後鼓起勇氣打電話的感覺了。
泉源推門進去,然後轉身關好門。
她從未在大伯面前這樣緊張過。
大伯並沒有坐在書桌前面,而是在一邊的沙發上。
「點心端來了?你半天不過來,我要坐在沙發上睡去了。」
泉源走過去:「阿伯。」
陳恩福看著這個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長大的女孩子:「你也過來坐。甜蛋吃過了?」
「嗯。」泉源走過去在另外一隻單人沙發坐好。
「如薇是個好女人,你小時候她照顧你雖然少一點,不過那時她也年輕。她自己養著一個瑜寶,自己剛做母親,也分不出心來照顧你。而且總是有一點芥蒂的。」
泉源點頭。
「瑜寶大一點之後,她也慢慢懂得怎麼做一個母親,懂得小孩子心裡想些什麼,因此也想照顧你,不過你對她不親,她也沒有辦法。人家是說繼母總是有錯。繼母無論做什麼,總比不上自己母親。所以她也不敢太關注你,總怕你嫌棄她指手畫腳。你以前吃的東西用的東西,阿伯老古董了,總是想不到如薇那樣周到,很多都是她準備給你的。」
泉源張了張嘴,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又嗯了一聲。
就像阿伯說的那樣,泉源對繼母一直都是抵觸的。
她無法忘記父親的第一任妻子對自己還有對母親的傷害……
她也沒有辦法理解父親怎麼能夠再娶一個別的女人回來。
並且,仍然像伯父說的,泉源小時候剛剛成為母親的周如薇其實也並不喜歡泉源。
泉源孤僻乖戾,她身上分走陳毓清太多的關注。
她是陳毓清錯過的、永遠無法忘記的女人的孩子,周如薇總是覺得陳毓清在看著這個女兒的時候不由自主就會想到她的母親,想到那段甜蜜的戀情。年輕的周如薇無法對這個已經可以懂得事理、會用仇恨眼光看自己的「女兒」敞開心扉,而泉源又太敏感,因此她們互相之間排斥又忌憚,關係並不融洽。
到後來,周如薇成為了一個母親。
一個女人真正成為一個懂得怎樣把滿腔的愛都無私奉獻給孩子的母親時,她總會變得更加敏銳,總會時時都充滿柔情。她在照顧自己幼小的嬰兒的同時也漸漸將視線轉移到泉源這個女兒身上了。她開始理解女兒的疏離、暴躁、陰鬱的視線,拒絕交談的心情……她能夠體會到在女兒的身上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情,能夠體會到失去真正母親的女兒有多麼地艱難無助以及害怕。
周如薇想,這個小小女孩子的每一種不討人喜歡的神情都彷彿是在求救。
因為這個女孩子太幼小,她不懂得怎樣走出困境,她就彷彿一隻受了傷的小野獸,既想要自由又不相信人類,只能在關押自己的籠子里橫衝直撞。
周如薇意識到,自己這個繼母,拋棄了她母親的丈夫都是她籠子的一部分。
周如薇可憐她,想要將身為母親的愛分給她一部分。周如薇小心翼翼,想要改善兩個人的關係。結果還是失敗了。
因為周如薇畢竟是個閱歷不足的太年輕的母親,而泉源是個受了太多傷害滿身尖銳的孩子。
在泉源小時候曾經發生這樣一件事情。
年幼的陳瑜叫嚷著要姐姐跑進平常不許人去的泉源的房間,泉源受到驚嚇,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砸向弟弟。陳瑜的額頭被砸出血來,直到現在還有一個淺淺傷疤。
這其實是周如薇萬分莽撞萬分後悔的一次嘗試。
陳瑜這樣的小孩子,並沒有怎麼同泉源接觸過,怎麼能夠知道自己的姐姐,又怎麼能夠想要親近她呢?
是周如薇總是跟兒子說起姐姐的事情,讓他慢慢對這個小姐姐產生依賴與期待。
陳瑜同母親口中那個虛幻的姐姐萬分親近,因此趁人不注意就自己跑去找人了。陳瑜本來應該在一個更加恰當的時候見到泉源的。
但巧合釀造不信。
泉源沒有對這個柔軟無害的小生命產生信任,陳瑜也被狂躁的姐姐嚇壞了,從此再也不肯接近她。
這樣童年的陰影一直在陳瑜的心中埋藏著。
他覺得姐姐給家庭帶來痛苦,因此他排斥她,厭惡她最終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情。
這樣的事是沒有辦法說清楚到底是誰對誰錯的。
陳恩福說:「對小孩子影響最多的還是當媽的那一個。你爸爸你也曉得,教養孩子上面實在拿不出手。瑜寶像現在這樣都是如薇一點點教出來的。」
從害怕她、討厭她變成一個會小心翼翼道歉,會崇拜自己的姐姐,會為了姐姐的朋友跟別人打架,會因為姐姐的事情煩惱,會堅定站在姐姐一邊的大男孩……都是周如薇一點點教導出來的。
「嗯。」
陳恩福說:「如薇啊,也不知要怎麼跟你相處,見到你的時候講起話來總是冒冒失失。她心裡覺得虧欠你,但她並不虧欠你。繼母做到她這樣,沒人能夠說她不好了。你也不好說。你定親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辦起來的。她能為了你去跟劉雲阿姨學甜湯,去討好劉雲……你的事情她都盡心儘力在做。這麼長時間,你有什麼心結也好解開了。看看身邊人,看看身邊事,不要總盯著過去不放。」
「嗯。」
陳恩福笑著看泉源,那是一種看見自己的女兒終於長大成人的欣慰。
他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孩子,從前總以為是老天因他做了太多錯事給他的懲罰。後來他明白,這是因為老天將泉源這個孩子帶到他身邊來,是因為他已經有了這樣好的一個孩子在身邊,因此才沒有給他更多。
他摸摸這個自己從小看大的女孩子的頭:「你媽媽,菀青,是我對不起她。是我沒有讓她跟毓清在一起。我同她說毓清總是要回家裡繼承家業的,她這樣性格她嫁給毓清以後自己也不會高興。我跟她說她一心一意喜歡毓清,但毓清沒有辦法一心一意喜歡她。毓清這樣的人總是要把家裡的事情放在頭一位的。我對她說你跟毓清在一起,你的事業,你喜歡的東西你最後都要放棄,你最後只能專心在家裡當一個太太,那時候你就不是你自己了。我曉得你媽媽有才氣,有才氣的人都驕傲衝動……我曉得你媽媽是這樣的人,就說著這種話讓你媽媽離開了。那時候我不知道她已經有你,毓清也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夢夢,你還沒有為人父母……我為什麼想你結婚?我是想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就能體諒……你媽媽是怎麼想的,毓清是怎麼想的,我是怎麼想的……我是想你知道這些以後能夠從過去走出來。不要記恨你媽媽,也不要記恨毓清……做父母的曉得自己有了孩子之後總是會不同的。我以為你媽媽害怕自己的理想在陳家被磨光才離開,她其實是看見了我,她以為陳家都是像我這樣的人,她害怕你在陳家過得不如意因此才帶你走。她性格剛強……她是好女人。我對不起她。」
泉源低著頭:「阿伯……」
陳恩福又摸摸她的頭:「你到家裡來的時候只有小小的一點點。小瑾過世之後毓清心裡難過,我也高興他找到你,他還有你這樣一個女兒。是我疏忽,是我沒有注意到你在這個家裡過得這樣艱難。那時候你太小,很多事情可能記不清。毓清離婚以後是想過要跟你媽媽重新在一起的,是你媽媽不肯。她是對的……毓清如果沒有找到你們母女也許現在的事情會不一樣……」
「阿伯,」泉源不忍心看見大伯這個樣子。
如果父親沒有找到自己,那麼自己永遠作為一個沒有父親的女孩子被母親一個人辛苦養大。
有些幸福永遠不會失去,有些幸福也永遠不會來臨。
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如果。
一切已經發生的不會變回原狀。
陳恩福不再談那些了。
他拍拍泉源的手背:「是阿伯掃興。」
「阿伯……」
「之前一段時間你都沒有怎麼回家,問你也說公司里忙,你是怕阿伯不肯接受你的事情?」
泉源有點心虛地點頭。
陳恩福笑:「我看你長到這麼大,你有什麼事情是我不曉得的?你身上掉一根頭髮絲阿伯也曉得是怎麼掉的。」
「嗯……」
「阿伯早就知道了。你以前喜歡賀晨曦的事情阿伯也早就猜出來。阿伯不想再犯錯。你媽媽跟毓清的事情是我插手做了壞事,你的事情阿伯要你自己判斷。你真的喜歡她?你們總是要比常人辛苦一點。你要是確實喜歡她,也要對她一心一意。不能因為她讓你開心你就只知道依靠她,感情這種事,她給你多少,你也要還給她多少。阿伯講一句不好聽的話,你這個人看上去總是在為別人著想,但其實很自私……你不要對不起她。」
看起來總是在為別人著想,但其實很自私。
為別人做的一切都是在等待回報。
一味地用待人好這樣的事情把人家綁在身邊,但其實又不肯敞開心扉。
泉源說:「我知道的,她教給我了。」
「她也是個好孩子。我一開始總不能那麼快喜歡她,但我看你跟她在一起整個人都不同了。你好好珍惜她。」
「嗯。」
「不要怕阿伯這裡想不通。我比毓清曉得的都要早。不過你不要跟他講,他總以為是他幫你勸好了我,你讓他得意一下。」
泉源眼眶有些紅:「我知道。」
「你是好孩子。定了親,有自己的家,就是真正的大人。阿伯這個年紀,你爸爸也老了,這個家以後要托給你照顧。如薇大事上不太拿得定注意,瑜寶是你弟弟,你看好他。」
「阿伯……」
「我一輩子下來,如果不是老爺賞識我,我也不會過得這樣如意。你看你爺爺是個老古董,做了許多你不能理解的事,我心裡卻十分感激他。只是世上的事情不是好心就有好報。你的那些堂叔伯,老爺對他們好,肯把陳氏分給他們一份,是他們不知好歹,還想要把毓清擠下去。以前我站在毓清一邊,毓清手裡的股份加上我手裡的穩穩噹噹可以壓他們一頭,因此他們就聯合毓清丈人家在陳氏里動手腳。你那時候還小,毓清第一個老婆姓什麼你還記得嗎?」
泉源不記得了。
她只記得那是個很令人討厭的裝腔作勢的女人。
陳恩福道:「是姓季。季稷怎麼會同陳瑜成為朋友?因為兩家還算有交情。季家在你爺爺那個時候,兩家關係就很好,再網上推幾代,也結過親。你爸爸跟他家的女兒是在很小的時候定過娃娃親……朝代改了,但你爺爺還是要你爸爸去娶了季家女兒。那時候季家窮途末路,是你爺爺扶了一把。他家裡面從前做過走私,也有做得很大的煙酒行,後來國家改|革,他們擠進糧油市場加上以前的底子才又慢慢起來的。只是那家人……季稷這件事你曉得多少?他家裡摻和的生意是什麼你知道嗎?」
泉源點頭:「知道一些。」
季家暗地裡幫忙洗那些來路不明的錢,是那些貪腐官員身後的一條後勤線。
陳恩福說:「那家人根底就不太乾淨,以前的時候還算有一腔豪氣,戰場上也死了不少人,誰知活下來的這些一點骨氣都沒有了。你母親發生那樣的事情時我跟毓清都沒有發現……實在是陳氏里亂成一團,毓清就忽視了你們母女。季家想要陳氏也摻和進那種生意里去,毓清不肯,季家就勾結上陳氏里那些白眼狼一起打壓毓清,想方設法要把毓清拉下水。那段時候真是一團亂……等我們回過神來,事情已經變成那樣了。季家為了保自己女兒,願意把對陳氏動的手腳撤回去。毓清最後沒有將那個女人告上法庭,允許季家送她去療養院。毓清選了陳氏……這件事情是陳氏對不起你媽媽。是我跟你爸爸對不起你。你媽媽想的對,陳氏這樣的地方,毓清要是不肯放手,她跟毓清就不會幸福,你也不會幸福……只是她雖然想到,事情卻還是走到那一步。」
因為怕刺激泉源,因此這些事情無論是陳恩福也好、陳毓清也好都沒有跟泉源說過。
那個時候泉源太年幼,才是小學年紀,因此發生的許多事情也是半知半曉……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這件事情之後季家撤出去,陳氏里也安分許多。只是我年紀漸漸大了卻一直沒有孩子,他們又動起歪腦筋。你爺爺的遺囑你也曉得,不是陳家的人不能插手陳氏的股份,但只有我是例外。老爺子把我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看,也讓我在家裡排了序上了族譜,後來又怕我自己家裡香火斷掉,跟我講我的孩子以後好認祖歸宗。誰知我到了這個年紀也沒有自己的孩子,我手上那份股份就成了燙手山芋。幾位堂兄要家裡小輩討好我,想要拿我的東西。又看我疼你,就怕我把手裡東西給你。他們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最後家陳氏還是要毓清這一脈做主,於是就把主意又打到你身上來。你那個時候病情不穩定總是反反覆復,也是因為總是受到刺激……我實在放心不下你,又加上季家流毒太深,堂兄弟們上癮一樣,其實已經站在季家的船上下不去。你曉得,這次高架橋的事情是當時有個工程師偷工減料,他一個人怎麼敢做這樣的事情呢?陳氏里參與的也不少,最後工程完工時檢測合格是因為當時的檢測單位放水。這樣的政府工程……只能說上面拿的回扣更多。那個工程後面是季家在牽線搭橋。這樣的事情還有不少。
「我看他們這個樣子就曉得陳氏以後恐怕不能善終,因此我就跟他們妥協了。看起來是被捏住死穴逼得沒辦法,其實是我已經想要放開陳氏。這些事我同毓清也沒有講過,他一直以為我為了陳氏為了你犧牲很多……不過我想他現在也該知道了。人總是要變的,他過去無論如何都放不開陳氏,如今也想通,繼續綁在陳氏上絕對沒有出路,為了你同瑜寶,他也放手了。」
陳恩福講到這裡,笑了笑:「人老了,太多感概。」他拿起之前的點心來吃。
泉源道:「點心涼了……我去換一碗。」
陳恩福道:「你定親,規矩上女方準備點心,男方來的人一人一碗都是要吃完的。現在點心是如薇同劉雲阿姨一起準備,吃也是大家一起吃。不過也還是要吃完的。」
泉源拿過勺子:「阿伯吃一半我吃一半好了。」
陳恩福忽然覺得視線有點渾濁。
是淚水。
長久以來一些話他無法說給泉源聽。
他怕這個孩子知曉當年的事,知曉自己並不是一心一意待這個孩子好,因此十分忐忑。
然而人的一生總不能只專註在一件事情上。彷彿忠孝不能兩全……有時候待家人好跟討生活之間總是會互相矛盾。更何況他疼愛泉源,也無法放開老爺託付給他的弟弟陳毓清。
陳恩福道:「我答應他們將我的股份拆開,毓清保留一部分,剩下的賣給他們。當時的價錢算是不錯,但因為陳氏一年比一年做得好,所以怎麼看都是我虧了。其實我拿著這些錢很滿意……再過一段時間,我手上沒了股份,在陳氏也就沒有我說話的地方。他們處處排擠我,我也正好有借口離開陳氏。那個時候也不知是誰教唆瑜寶你是私生女這樣的話……瑜寶跟他堂兄弟關係好你也曉得的,他生日那天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又病了。我帶你回老家照顧你,一邊在外面組建自己的公司。陳氏的底細我一清二楚,於是便同陳氏搶資源,毓清也察覺一些,我只好將公司移去國外,然後為了掩人耳目,就說服毓清一起合資開了新興。陳氏出事前毓清已經將他在新興的股份賣給我。」
「夢夢,」陳恩福道:「我手上有兩個公司,一個你曉得,是新興,還有一個是建築公司。都在國外,我老了,精力有限,攤子沒有陳氏那樣大但也不算小。我手上沒有樓盤,接過幾個社區的活。這些是我給你準備的嫁妝,都留給你。當然,你跟劉雲之間不說娶嫁,就當做阿伯給的紅包吧。」
泉源大驚失色,她沒有想到大伯一直以來說的嫁妝竟然是這樣。
陳恩福看她的神情就明白她要說什麼。
「你先不要拒絕。聽我講。建築方面你不懂行,不過新興的事情你應該懂。新興是做什麼的你曉得嗎?」
泉源搖頭。她只知道新興也是搞軟體開發的,在國外有個研究室,並且跟赫哲手裡的榮光在合作開發軟體。這個軟體的理念跟開元開發出來的系統有些相似。據說是想要做出一款家用管家那樣的東西來。
陳恩福笑:「毓清以前想要你去新興,你不肯,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也不會去查新興到底是做什麼的。新興在開發一樣家用管家程序,想要事先家庭生活可控,在家裡的電腦,手機還有車子上聯網,這樣無論人在哪裡對家裡的事都不會一無所知。這個東西國外也有很多公司在做。只是這樣的東西要同時裝在手機電腦還有車子上適應性就很成問題。總之知道開元在開發的東西之後,我就知道新興要的就是開元的系統。咬尾蛇盯上你們也是因為新興在外面的合作公司是咬尾蛇的對頭公司。n記會肯跟開元合作也是新興在背後推動。只是不想這次棋差一招,不過還好我有後手。具體的東西之後我會叫人來跟你彙報,新興是我準備給你的,你不要推辭,好好拿去發展。我只有一個要求,這個公司你要自己握在手裡,不要因為想開元發展就將新興跟開元合併。」
「……好。」
「至於那個建築工司,我有一些股份留給瑜寶,你倒時也可以再分給他一些。只是他在經營上沒什麼興趣也沒什麼才幹,所以你要拿大頭。這份股你不要推辭,我是要你幫瑜寶守住他的那一份東西。你的手段雖然也還欠一點,但最近這麼多事也鍛煉一些出來了瑜寶那邊,他既然喜歡設計,你就讓他開開心心去搞建築設計。」
「好。」
雖然這樣說,泉源卻有點不安。
陳恩福說:「毓清重感情,被陳氏拖累這麼多年,你也重感情,我希望記住毓清的例子,不要重蹈覆轍。開元這次發生這種事,一個是被人盯上,還有一個是你自己的問題。你好好想想,你看不起陳氏這樣的家族企業,但你的開元其實也差不多。開元里的人你都無條件信任,在身邊的都是你親近的人。你是要把開元打造成另外一個陳氏,你是要將身邊的人都要養得接你的東西是理所當然,你一旦不給就心生怨恨。」
陳恩福的話將泉源點醒。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確實是這樣。她把開元當成家,忽略一切不安的因素……
陳恩福說:「我還幫你留了一些人,都是我這麼長久帶出來的,可以相信。當然你也要留一點心眼,人總是要變。血緣關係都靠不牢,何況是外人。但也不要從此之後就疑神疑鬼。」
看泉源因為自己幾句話皺著眉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陳恩福又笑了:「你公司里,有個你們叫他毛毛的小傢伙。」
「嗯。」
「是我放進去的。這個孩子很有才氣,原本是公司里的管理,你要培養他做技術也好……不要埋沒她。」
泉源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父親說阿伯年輕時候外號是半仙。
果然是這樣。
彷彿一切事情都在阿伯掌握里。
陳恩福說:「時間不早,也不好要劉雲等太久,不過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告訴你。」
「嗯。」
「毓清他已經確診是阿茲海默早期,有時候脾氣不好,你多讓著他。還有,你跟劉雲早點決定結婚。到時在外面領養個孩子來,也好讓你爸爸同我放寬心。趁他沒有老糊塗,多回來陪陪他。」
今天聽了這麼多消息,這一個最令泉源震驚。
她完全說不出話來,最終勉強問:「阿茲海默,是……」
陳恩福說:「就是老年痴獃。毓清要面子,嫌棄這樣不好聽,非要講什麼ad或者阿茲的……」
泉源抿著嘴唇。
父親的病也並不是沒有預兆。
她一瞬間想到了許多細節。
父親最近性格改變的事情,總是發脾氣的事情,忙著要幫她找男朋友的事情,最終將陳氏丟開的事情,跟阿伯一起做數獨練習頭腦的事情……
泉源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一種什麼滋味。
好不容易……同父親親近起來。
她懊惱悔恨,又有種恐懼慢慢攀爬。
陳恩福把她拉起來:「人老了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阿伯今天跟你講這些是想,你定親了就是大人了,這些事你要好好承擔起來。把你這個表情收收好,給你爸爸看見他也要不高興。」
泉源心情複雜,但還是聽從大伯的話笑了笑。
然而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大伯為什麼這樣迫不及待地講了這麼多?
這個預感十分不詳。
她想起來父親說過大伯身體不好要她先瞞著跟劉雲的事情,不要刺激大伯。
泉源控制不住地問道:「阿伯的身體……沒事嗎?」
「我明天要住院觀察準備動個手術。」
「阿伯!」
「這麼老了,心臟有點問題。聯繫到一個國外來交流的好醫生,大概一個月以後他來主刀。」
「阿伯……」
陳恩福牽住泉源的手:「這麼多年,我一點點地,終於把你看大了。我自己的女兒有了歸宿,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
泉源紅了眼眶:「不要這樣講。」
陳恩福說:「習俗就是這樣,定親時要找個長輩來講講生活里的各種事情,不如意的也要講幾件,好讓要成親的後輩能夠立得起來。」
「阿伯!」
「我跟你講的事情,交代你去做的事情你都好好答應我。」
「嗯。」
「出去吧。」陳恩福牽著泉源的手,他的手掌早已因為年邁萎縮,沒有從前寬大。
泉源卻覺得一切仍舊好像從前,自己拉住阿伯的手,便會有短暫的安心,便不會再害怕這個家。
她不想失去父親,更加不想失去大伯。
「阿伯會好,這個月我陪你在醫院。」
「好,阿伯會好,我的夢夢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