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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覃嘉樹應妻子的要求,沒有去書房工作,而是早早回卧室陪她說話。施念晴把兒子小樹交給保姆帶著,哄他睡著了才回到房裡。
夫妻倆在床上談起女兒的事,施念晴把果果的話轉告給丈夫,覃嘉樹也是驚愕不已,「這麼說,她又要和小誠結婚了?」
施念晴本是滿心擔憂,聽到丈夫這句可笑的感嘆,忍不住哧的一笑,「什麼話,什麼叫又要跟他結婚?」
覃嘉樹摟著妻子,無奈道:「幾年前她不是鬧著要跟小誠結婚嗎,說非他不嫁,後來兩人鬧僵了,她又說再也不見他,跑去美國不回來,回來以後她又跟傅桐好,說傅桐是她男朋友,怎麼去了一趟北港,又要跟小誠好了?」
施念晴輕拍他一下,嗔道:「你這個當爸爸的,怎麼一點也不懂女兒的心,果果心裡何曾忘記過他,當年不過是賭氣,後來一個忙學業一個忙事業,沒有再聯繫,但是他倆互相都是愛著對方的,這回去北港,自然是故地重逢、舊情復燃了。」
「那不是跟咱倆一樣?」覃嘉樹忍住笑。施念晴又拍他一下,「誰像你呢,一點也沒有心,七八年間,我回國好多次,你一次也沒有去看過我。」
覃嘉樹默不作聲,他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陸家和顧家的婚約作罷了,不代表陸家人就能坦然接受果果,萬一和自己家當年一樣,哪怕是結了婚,陸家人也不接受果果這個兒媳婦怎麼辦,自己能忍心看著女兒去人家受苦?
施念晴見他沉默,以為是自己無心的玩笑話惹他不高興,安撫道:「嘉樹,你怎麼了,生我的氣了?怎麼不說話?」
覃嘉樹道:「我是擔心果果,她現在嫁給陸誠睿並不是時候,陸逸東兩口子能不能接受她還不好說。」
他的話正說到施念晴心坎上,施念晴道:「是啊,我正想說這話,下午我跟果果也是這麼說的,要是陸家人不接受她,那他倆這個婚結得勉強,以後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大部分男人耳根子都軟,聽自己父母的。」
覃嘉樹低頭看她,皺眉:「你還真是抓准了一切機會挖苦我。」施念晴搖頭,「我挖苦你幹什麼,就事論事而已,咱倆當年的事就是教訓,難道眼睜睜看著果果重蹈覆轍?」
「我也怕這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怎麼會跟咱倆當年的情況一模一樣,照幾年前那情形,陸家人只怕更喜歡顧炎濱的女兒,果果就算嫁到他家,他家也不疼。」覃嘉樹愛女心切,一想到女兒有可能會受委屈,心裡就不好受。
施念晴往丈夫懷裡靠靠,緊緊的依偎著他:「誰說不是呢,之前她跟傅桐好,我還鬆了口氣,以為她終究是想通了,哪知道你又叫她去北港,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存心哪?」
對她的疑問,覃嘉樹並沒有隱瞞,同時也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要說我沒一點私心,那是騙你,我總覺得傅桐那小子有點讓我不安的地方,心太深了,不像小誠那麼敦厚純良,但果果真要是選了傅桐,他當了我女婿,我也還是喜歡他的。」
「我看你對傅桐,哪怕是喜歡,總歸不甘心,他不是你最看重的。我跟小誠沒有接觸,不知道你到底看重他什麼,首先他是陸逸東的兒子,我就不喜歡。」施念晴對傅桐印象很好,覺得他是學醫的,家庭條件好、長得英俊又斯文得體,對果果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歸宿。
覃嘉樹笑一聲:「難道你信不過我的眼光?我觀察小誠也不是一年兩年,各方面對他的評價我都很留意過,除了工作上的表現,還有他的人品,之前我心裡的人選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但到了最後,比較下來還是他最優秀。他是陸逸東的兒子,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我更看重的是他這個人本身,有前途、人品又靠得住,果果需要找一個這樣的人來愛護她,不會讓她吃虧。」
「所以你一心想提拔他,也是有目的的。」施念晴笑道。覃嘉樹道:「誰說不是呢,關係到兒女之事,難道不為自己孩子打算,天下父母心本都如此,我就不信誰能例外。」
「好吧,既然你也這麼說了,那我得趕快跟果果說說,讓陸誠睿儘快跟家裡提這件事,看陸家人如何表態,我們再作計較。」施念晴明白丈夫的心,他心裡喜歡小誠這個准女婿,更是出於對女兒的愛。
父女情總是讓她動容,只因透過這份情意她也看到了他對自己的感情,父親愛孩子固然是一方面,深愛著孩子的媽媽只怕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也正因為這樣,才讓她有信心跟他第二次走進婚姻。
在果果的精心照顧下,陸誠睿的傷好得很快,已經能下地走動,只是用力的時候腿還是有點疼。
幾天來,他陷在溫柔鄉里,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果果的溫柔體貼。白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夜晚則幸福的把臉埋在果果小小的懷抱里,甜蜜的享受著心愛的人給他的撫愛。
看到果果蜷曲著身體睡在沙發上,睡意沉沉像是很疲憊,陸誠睿在她身畔坐下,端詳著她,輕撫她頭髮。
果果醒過來,看到他,高興地摟著他脖子,跟他親熱了一會兒。陸誠睿依戀的用手指梳理著她的頭髮,正色道:「果果,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見果果整好了助聽器,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陸誠睿有意放慢了語速,「我剛剛給紀康打了電話,他說還沒有找到綉雲嫂下落,已經好幾天過去了,我估計她是凶多吉少,東東現在跟著救援隊住在帳篷里,那個可憐的孩子,才七歲。」
「你想收養他?」果果已經猜到陸誠睿的意思。陸誠睿點點頭:「他已經成了孤兒,爺爺奶奶又上了年紀,我想把他送到北京去,讓我父母照看他,資助他上學。」
「哦,我還以為,你要認他當兒子呢。」果果笑了笑。陸誠睿道:「這倒不是,東東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很懂事了,他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環境,能讓他不必孤苦伶仃。」
兩人正商量著,陸誠睿的手機忽然響了。拿著手機,他一邊說話,一邊走向窗口,果果聽不清他說什麼,卻見他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高興。
「太好了,我這就去,對了,我要先去接東東。」陸誠睿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告訴果果一個好消息,綉雲嫂並沒有死,她被附近一個村子的村民救了,因為洪水沖斷了通訊線路,她才一直沒有辦法跟他們聯繫上。
「真的?那太好了,這下子東東不是孤兒了,太好了!」果果一聽說綉雲嫂幸免於難,也很高興。
陸誠睿激動的把果果抱起來轉了一圈,只顧著興奮,卻沒注意到果果的臉色變了,強烈的耳鳴讓她腦袋裡嗡嗡作響。
「果果,你跟我去,我們這就去救援隊的駐地接東東,我要帶他去看他媽媽。」陸誠睿這就要帶著果果出門。果果本想在宿舍里休息休息,不想掃了他的興,只得跟著他。
帳篷里,東東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看到小誠叔叔忽然來了,還帶著個漂亮的阿姨,以為他帶來了什麼不幸的消息,站起來跑向他。
「小誠叔叔……」可憐的孩子髒兮兮的小臉上掛著大顆大顆的淚珠,眼睛里又是驚恐又是難過,似乎對自己的處境已經有所了解。
陸誠睿蹲下來,拿紙巾替他擦了擦臉,「拿好你的小書包,叔叔帶你去一個地方。」東東的眼淚湧出來更多,哭道:「叔叔,是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是不是死了?他們都說,找不到她。」
「沒有,你媽媽沒死,叔叔現在就是要帶你去找她。」陸誠睿安慰著他。一聽說媽媽沒死,東東頓時高興起來,很快收拾起自己那幾樣文具裝進書包里,跑上前牽著陸誠睿的手。
一手摟著果果,一手牽著東東,陸誠睿帶他倆上了一輛吉普車,按著紀康說的地址,驅車前往那個村莊。
那個村子離碧水灣有十幾里路,車開到以後,三人下車。果果打量四周,這裡雖然也有房屋倒塌,但大部分建築物還是完好的,可見受災情況不是很嚴重。
村裡的小孩看到他們幾個人從吉普車裡下來,陸誠睿還穿著軍裝,好奇的跟在他們身後,陸誠睿向他們打聽救了綉雲嫂的那個木匠家,孩子們熱心的把他們帶到那一戶人家門前。
王木匠正在自家院子里做木工活,老遠就聽到一群小孩嘰嘰喳喳,好奇的伸頭去看,卻見那群孩子簇擁著兩個大人一個小孩進來,心知這幾個人應該是來看綉雲嫂的,趕忙放下活站起來迎接。
「媽媽,媽媽——」東東一聽說媽媽就在屋裡,大聲叫起來。綉雲嫂正用夾板吊著受傷的胳膊坐在床上休息,聽到兒子的聲音,激動不已,一瘸一拐的下床迎到門口。
母子劫后重逢,親熱無比,綉雲嫂用沒骨折的那隻手臂緊緊的摟著兒子,眼淚嘩嘩的流淌。王木匠在一旁看著,見她體力不支,想扶她,當著外人的面又沒好意思。
陸誠睿見這王木匠約莫四十歲年紀,待人很客氣,便和他交談起來,原來他們村子也受了災,但災情不是很嚴重,颱風過後,他幾乎每天都會外出幫忙救人,綉雲嫂就是他救回來的。
王木匠看到綉雲嫂的時候,綉雲嫂已經被齊腰深的大水沖泡地奄奄一息,雙臂卻還緊緊地抱著一棵樹,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拖上木桶。
指了指放在牆角的木桶,王木匠道:「就是那個桶,我自己做的,特別結實,我靠著它救了好幾個人,但誰也沒有她傷得重,我幾乎要掰不開她胳膊,她看到我時,雖然說不出話,但是眼睛里那種求生的渴望,讓我很感動,所以我拼了力氣,把她拖到桶裡帶了回來,可是她的胳膊也骨折了。」
「能活著就很好了。」陸誠睿帶著果果跟王木匠一起進屋,打量著他的家。
這個樸素的家,雖然不算富裕,但比綉雲嫂的家就強多了,各種電器俱全不說,房間也有好幾間,甚至還有個像樣的水沖式廁所。
王木匠見陸誠睿打量著廁所,憨笑道:「我在城裡幫人打傢具的時候,看到城裡人都用抽水馬桶,我研究了一下構造,回來就自己做了一個,通了下水管道,做得粗陋,讓你們見笑了。」
他倆說話的時候,果果在一旁看著綉雲嫂和東東,東東這些天受了驚嚇,在媽媽懷裡撒嬌不肯鬆手,綉雲嫂一邊拿米花糖給他吃,一邊哄著他。
看到果果跟著小誠一起來,綉雲嫂起初還有些意外,但見他倆親密的神情,便也猜到了什麼,聰明的沒有多問,只跟果果說些家常話。
綉雲嫂說話的聲音本就輕柔,再加上傷勢未愈,聲音更輕了,果果聽不清她說什麼,只能尷尬的陪著笑,卻是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綉雲嫂見她不怎麼說話,只當她是在鄉下地方待不慣,也不介意,只管跟她說話。
在王木匠家裡一直待到太陽快下山,婉拒了對方留他們吃飯的邀請,陸誠睿帶果果離開,王木匠和綉雲嫂一直把他們送到村口。
「他們不回去嗎?」果果問。陸誠睿道:「你看他們還有回去的必要嗎,房子被水沖壞了,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建好。我問過王木匠了,他老婆四五年前就跟鄰村的二流子跑了,他現在是單身。」
果果道:「那正好呀,綉雲嫂一個人帶著兒子不容易,要是跟王木匠重新組織家庭,母子倆就有人照顧了。」「我看那個王木匠還挺老實的,應該可靠。」陸誠睿也期望綉雲嫂能有個好歸宿。
陸誠睿終於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果果總是偏著腦袋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自己看,不解的問:「果果你怎麼了,這幾天你總是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