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鵬+骨女(九)
陸小鳳的朋友若是現在再見到了陸小鳳,說不得已經認不出他了。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如今已經成了禿毛的鳳凰,嘴上的毛比剛出生的嬰兒的嘴上還要乾淨,還要滑溜。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是一件十分讓人惋惜的事。」花滿樓打開了手中的一柄白色的摺扇,在胸前緩緩地搖晃著,嘴角噙著幾分倒是難得玩味的笑意。
花滿樓道:「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常見,只剩下兩條眉毛的陸小鳳卻不是常能見到的,若不能親眼一見,豈非是件十分讓人覺得惋惜的事情。」
陸小鳳下意識的想要摸著自己嘴上兩撇修剪的整整齊齊的寶貝小鬍子,然而卻只摸到了一片光潔溜溜的肌膚,隨後便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陸小鳳道:「有沒有人和你說過,花兄你竟也會有這般讓人覺得可惡的時候?」
花滿樓緩緩搖著自己胸前白色的扇面,笑道:「陸兄卻是我的朋友之中,第一個覺得我是個可惡的壞心的人的朋友。」
陸小鳳道:「也許那只是因為能讓你在面前露出壞心的一面的朋友其實本就不多,而我恰巧卻正是你這樣的朋友其中的一個。」
花滿樓笑著頷首道:「你說的似乎很有一番的道理。」
陸小鳳嘆道:「我覺得我日後少不得要挑剔一些自己交朋友的眼光了。」
「我的一個朋友迫著我颳了我最寶貝的兩撇小鬍子,而我的另一個朋友現在卻在為了我少了的那兩條眉毛正在取笑於我,這兩個朋友豈非都是我的朋友之中十分不夠意思的兩個朋友?」陸小鳳嘆了一聲,隨即又道,「我決定日後的一年裡我都絕不再踏足萬梅山莊了。」
花滿樓笑道:「為了你的兩撇鬍子?」
陸小鳳道:「為了我的兩撇鬍子,為了我不會一再變成一隻禿毛的鳳凰。」
……
冷月,無風。
這是老林子里一間看上去十分破舊的客棧。陸小鳳正坐在這間客棧的大廳里,他正拿著手上的兩根竹筷子敲打著自己面前白瓷碗的邊沿,唱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調子拐得七轉八轉的,像公驢一般的嗓子,唱完這一句,他歇了歇,又繼續唱道,唱的卻還是這一句,他也只會唱著這一句。
花滿樓在一旁無奈的勸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唱了。」
陸小鳳道:「我唱得不夠好聽嗎?」
花滿樓沒有應上,一個脆生生的像銀鈴一般的女人的聲音已經在客棧門外笑嘻嘻地說道:「何止是不夠好聽,簡直比公驢叫著的還要難聽。」
「他唱的真難聽。」「真難聽。」「真難聽!」「為什麼不割了他的舌頭,這樣他就唱不出這難聽的像驢叫一樣的聲音了。」「那女人說的不對,公驢的叫聲比他的聲音也要好聽上好幾倍。」「我覺得鬼鷹叫得是不是還要比這個人好聽。」「……」
客棧里很快又走進了一路人,先走進客棧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像天上的雲彩一樣的女人,這個女人不僅很美,舉手投足間更自有一番十分迷人醉人的氣度,這顯然是個出生極為不凡的女人。
那女人彎著嘴角不過淺淺一笑,那笑意又春風一樣的軟,一樣的醉人。
那女人微微啟唇,柔聲喚道:「金鵬王朝亡國之女上官丹鳳,見過陸大俠,花公子。」
「那女人真臭。」「臭死了!」「要臭死鬼了!」「要臭死妖了!」「會被臭死的,絕對會被臭死的!」「救命!不要讓這個女人過來!臭死了臭死了!」「為什麼會有這麼臭的女人。」「小畫皮最近的品味真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這麼臭的女人……」
而走在那女人身後的是一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十分精緻的五官,若是日後張開了,少不得又是個十分漂亮並且迷人的女人。小女孩掩著嘴在一旁嗤嗤地笑著,黑漆漆的眼珠子打著溜兒的四處亂轉著,瞧上去是個十分精靈古怪的女娃娃。
而隨在那女人身後最後進來的卻是三個看上去似乎對著那女人十分恭敬的男人。刺面郎君柳余恨,斷腸劍客蕭秋雨,獨孤方,這三人在江湖上莫非都是有頭有臉的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如今卻也甘願隨在一個看似柔弱無力,早年便已亡國的金鵬王朝的亡國公主的手下任聽調令?
那女人盈盈含笑的妙目瞧上了陸小鳳坐著的那一桌。女人的眼睛瞧上去又柔軟又醉人,若有有著一雙眼睛的一個女人瞧著一個男人的時候,豈非成了這世上大多數的男人都心甘情願醉入的一片溫柔鄉。
那女人見了陸小鳳,忽而掩唇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你沒有鬍子的時候看起來比有著鬍子的時候……要可愛上不少。」
女人向著這一桌的幾人盈盈的欠身一拜,大大方方地笑著又柔聲喚了一聲,「陸公子,花公子。」
「或許你該去向你的朋友打上幾聲的招呼?」一聲輕輕柔柔的宛若仙樂一般美妙動聽的笑聲在他的耳邊倏忽地響了起來,卻是一隻不過百年之齡的魅鬼。
「不不不不……那女人太臭了。」「太臭了太臭了。」「我覺得我們可以等著那個女人走遠了再過去打上幾聲的招呼。」「等那女人走遠了,走遠了再去打招呼。」兩聲頑劣如孩童一般脆如銀鈴般清亮的的聲音一人一句地介面道,卻正是兩個身似人形,卻僅有拇指大小的瞳人。
未及耳邊嘈雜的鬼怪之語散盡,陸小鳳卻已一眼瞧見了那早一步在那漂亮的女人一行人之前踏入這客棧之中的一人,一身乾淨利落的青衣,一根於眼前探路的青竹杖,閉目不見,一個溫文俊秀的溫潤好看的書生。
陸小鳳見過的瞎子也許不少,而能讓他見過幾面卻忘不掉的瞎子卻想必不多。
這豈非正是一個讓人想忘卻忘不了的一個瞎子?
「他看過來了。」「那個唱得比公驢還要難聽的男人。」「如果他唱的歌不是那麼難聽的話,我說不定會覺得這算是一個不錯的人。」「在很多人面前,他還算是一個聞上去氣味不錯的男人。」「一個人……一個不錯的人,哈!」
陸小鳳向著對面一桌的那盲眼的書生舉杯示意,然而,隨即卻又想到,一個瞎子又豈能瞧見自己高高舉起的一杯水酒,因而,隨後又笑著朗聲喚了一句,「蘇兄。」
「那女人看過來了!」「看過來了!」「好臭好臭!」「救命!臭死鬼了臭死鬼了!要臭死鬼了!」「妖也要臭死了!要臭死妖了!臭死了!臭死了!」「讓那女人轉過去!快轉過去!」「……」
上官丹鳳隨著陸小鳳的視線隨即也笑著向著那盲書生所在的一桌看了過來,隨著上官丹鳳掩唇似是溫溫婉婉的笑開,一隻鬼……一隻雙手搭在上官丹鳳肩上,全身貼伏在上官丹鳳身上的一鬼也向著這邊咧著嘴喋喋地怪笑了起來,隨著那陣古怪至極的笑意,只見那嘴角拉扯著歪到了眼角,盆口血紅大張,唇齒之間泛著咕嚕咕嚕的渾濁的血色黃色膿狀的氣泡。
那張與上官丹鳳一般無二的臉上卻是滿面的血污,一邊無聲的怪笑著,眼角卻是忽然流出了兩道紅色的血痕來,面色青紫,一隻混沌著充著血色的渾濁的眼球,一隻空洞洞的翻出黑紅色的血肉的眼眶……
「她背上的女鬼真丑!」「醜死了醜死了!」「這麼沒品位的鬼?」「一隻難看的鬼!」「哦不不不,是很多隻難看的沒有格調的鬼。」「等等!等等!我是不是聞到了骨女的味道!」「畫皮鬼?」「那麼渾濁的臭味,天啊!!」「要熏死鬼了!」「眼睛要瞎了!要瞎了!」「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