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金鵬+骨女(十三)
他以為站在自己的面前是一把劍,而多過於是一個人。
煙雨樓是這陣子上最大的一間青/樓,有男人最愛入喉,欲罷不能的陳年美酒,滿席供君享用的佳肴,還有樓里最漂亮,最可愛的姑娘,煙雨樓是男人為之一擲千金的銷金窟,也是男人忘返流連的溫柔鄉。
候在澡盆子旁眉目姣好溫婉的姑娘是煙雨樓里最有名的姑娘,煙雨樓里的紅牌兒阿竹,阿竹姑娘的手上捧著幾件疊的方方正的男人的衣物,最上面放著的是嶄新純白色的褻衣褻褲,然後再是內衫,一片不染纖塵的白,最後才是白色的外衫,這套新衣裳從頭到尾,從裡到外都是一片的白。鎮子上最好的裁縫花了整整三日三夜趕製出來的這套衣裳,用最好的布料,經過最精巧的手工趕製出來的一套價逾十金的新衣。
來到這煙雨樓的男人又有哪個是不愛美人的男人,只有眼前的這個男人……那本來就不是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一把劍,出鞘的時候眼如利劍,劍氣森然,便是收劍入鞘的時候,那眉目也是冷,五官更顯冷峻。男人的唇角拉得很平,便是偶爾勾上唇邊的幾分弧度,瞧著也是又僵硬又譏諷的笑。
男人的身邊放著一把樣式奇古的烏鞘長劍,即使在澡盆子里沐浴的時候,那把劍也要放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背挺得筆直,像一把劍,一把直指雲霄的長劍。
女人纖長的手指穿過烏黑長直的頭髮,手上中的檀木梳,一路從髮根緩緩地梳到了發尾,替男人擦完背的青衣姑娘低頭一絲不苟的開始打理起了男人身後一頭黑長的濕發,竟又是個面目嬌俏非常的美麗女人,兩邊還有兩個穿著紅衣的姑娘小心翼翼地在替男人修剪著兩手漂亮的指甲,生得唇紅齒白,也是兩個少見的美人。
對於一個年輕氣盛,面目俊朗的男人而言,面對著四個面目姣好,身姿曼妙的美好的女人,又哪能真正有幾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之流?
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能。
或許在這個男人的眼中,四個嬌滴滴的美人甚至遠遠比不上他眼前的一根草,一朵花,一杯白水,一隻白煮蛋,當然更比不上他手上那把劍氣凜然的長劍。他在意關注的事情,或許只在於這四個嬌滴滴的美人有沒有把他的指甲剪得很漂亮,頭髮梳得是否長直?而不是眼前這四個漂漂亮亮的美人。
男人和女人之間當然可以做很多或許很快活的事情,而眼前這個閉目坐在澡盆子里的男人卻顯然無意於一些風花雪月之事,選擇了最無趣最不識風情的一種,男人花了大把的銀子包下了整間煙雨樓整整三日三夜,點了樓里最有名最漂亮的幾個姑娘,卻讓樓里的紅牌兒姑娘做著一些本該讓底下的侍女僕役們的服侍人的事。
阿蘭已經將這個已經從浴桶里走出的男人身上的水漬擦了乾淨,阿梅正在輕輕柔柔地擦著那一頭又黑又亮的漂亮的長發,用一條純白色的髮帶挽上,阿桔向著阿竹走了過來,接過了阿竹手中的一疊新衣物。
這是一個奇怪的男人。
一個絕對不該惹上的男人。
阿竹從阿桔手上的那疊衣物之中取了上面的褻衣褻褲,向著那男人踏著蓮步緩緩走近,阿竹歪著頭眉目一彎,嘴角再輕輕巧巧的一勾,一個溫溫婉婉的笑意,看上去似乎十分乾淨卻又似乎……無端惹上了幾分的媚態。
男人閉著雙目,任房中的四個漂亮的女人輕輕柔柔地為他換上從裡到外的一套纖塵不染的白色新衣,眉角帶霜,眼如利劍,面色又是極冷,寒如三尺冰。阿竹剛剛幫男人換上了裡衣,觀著窗外的一輪彎月,此時竟已近寅時,晨曦將至,天已將明。
此時,窗外忽聽得一聲「啊嗚」的野狐叫聲,阿竹手上的動作竟是一頓,手上的外衫竟差點被抖落下去。
阿竹向著窗外抬眼看上一眼,稍稍寬下心,心下不由笑道。
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野狐狸,這個時辰了還在嚎叫著,尖尖的刺耳的狐狸叫聲聽來竟也怪滲人的,無端竟是連鬼都嚇住了。
心下稍安,阿竹遂又低頭開始專心地擺弄起男人身前的衣領子。
房中人聽得窗外冷風簌簌,忽然!一陣急風而過……竟將那一扇窗子呼啦一聲吹了大開。
阿桔道:「待我去合上那窗吧。」說罷,將手上放著新衣的托盤放在房中的一方圓桌上,起身便要去合窗。
怎料,那窗子方才合上,房中的木門忽然像是被狠狠推下了一記,嘩啦一聲又是大開了。
窗外的日頭已經隱約可見,天既已經微明,心下的恐慌一時之間倒也是散去了幾分,說來倒是奇怪得很,在房中分明聽得風聲急得很,然而出門一看,卻只覺得臉上稍稍拂過一陣習習的微涼的涼風,心下尋思片刻,竟又覺出了幾分的奇怪不安來。
再側耳聽去,還能一陣忽近忽遠的青竹盲杖擊地的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的,每一聲擊打的聲音又是輕輕脆脆的,聽上去竟然意外的很乾凈,似乎格外的讓人舒心。
阿桔在門口向著四周張望了片刻,見四下無人,便要合上那房門,然而正待阿桔要合上房門,一隻五指修長白皙的手掌卻是不急不緩地按住了那即將合上的木門的一邊。
「姑娘。」竟是聽得一聲溫溫潤潤的聽來十分舒緩的調子忽然騰地在耳邊響了起來。
分明……就在她面前,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地方,不過眨眼之間,竟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一身白衣,背著一截書箱的瞧上去溫溫潤潤的俏書生。
阿桔一瞬之間被驚得不由白了幾分臉。
「姑娘,我是來尋人的。」只聽得那忽然出現在了人面前的書生彎著一雙好看的眉目這般說道。那瞧上去身子單薄得很的書生十分好脾氣的溫溫柔柔地笑著,是瞧著便能讓人生出幾分好感來的十分舒服的笑意。
隨後又聽得那書生溫溫和和地問道了一聲,
「姑娘可曾見過……一具披著女人人皮的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