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金鵬+訛獸(十二)
「好漂亮的女人。」青鯉抱著兔子笑著裊裊步步走下那客棧的時候,客棧里的小二卻是忍不住張口說道。掌柜的撥了幾下柜子上掉了漆的算盤,也不由應和著那小二心道了一聲,「確實是個十分漂亮的女人。」然而,回頭卻又忍不住念著,這客棧里何時竟走出了一個這般漂亮得如同仙人一般的漂亮姑娘。
陸小鳳隨後一個鷂子翻身,縱身一提,便也從那客棧的小樓掠身下來了。
陸小鳳只是笑著,卻是故意不去瞧著那幾個現下臉色已經一片青白羞紅之色的姑娘,現下的一副場景,即使是再潑辣的姑娘如今也是會覺出幾分尷尬的,他故意不去瞧著她們,卻只笑著與西門說道:「你來了。」
陸小鳳心念著西門方才本是與峨眉派的掌門獨孤一鶴決戰而去,西門吹雪的劍本就是殺人的劍法,若非是勝,便是身死,而現下他確實十分高興,西門吹雪回來了,必是他勝了獨孤一鶴,獨孤一鶴……想必已是身亡了。卻偏偏正在這個時候,西門吹雪遇上了峨眉四秀,那四個姑娘的性子確是潑辣了些,倒是恩怨分明的性子,若是平時,他倒是能十分自在的在旁瞧上這一出的好戲。
然而,西門吹雪幾日前便殺了蘇少英,現下又殺了蘇少英,而恰恰此時說來那個傾慕於他的那個漂亮的姑娘卻正是峨眉的四秀之一,他卻是萬萬不能再做壁上觀了。
果真,陸小鳳正要再開口說話的時候,西門吹雪道:「我不僅殺了蘇少英,現下還殺了獨孤一鶴。」
花滿樓搭著陸小鳳的肩膀,卻是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總認為,男人和女人之間的事情,有時候,旁人還是莫要參合太多。
一個女孩子,既然能夠在人前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喜歡一個男子,這本就是極為難得的,孫秀青確實是個十分可愛又大膽的女孩,這樣的一個女孩,卻偏偏在喜歡上一個不錯的男人的時候,知道那個男人竟然是她的殺師仇人。這樣的一種痛苦,本不該讓這樣一個女孩子來承受的,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她卻已經不得不去承受這樣一個事實了,不僅不得不去承受,還要去面對這個事實,這本已經避無可避。
花滿樓嘆氣,陸小鳳伸手摸了摸自己嘴上剛長出來的兩撇小鬍子,也不語。
西門吹雪若是只殺了蘇少英,這仇倒也不算結得太大,蘇少英死於與西門吹雪的決鬥中,這在江湖人看來,是光明正大的賭鬥,並不值得詬病,即使日後峨眉的女子當真與西門有了些許瓜葛,該起的風浪倒也不會太大。然而,現下,西門吹雪不僅殺了蘇少英,他還殺了獨孤一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即使獨孤一鶴為人如何令人不齒,他到底是峨眉的掌門,天下人都可以說西門吹雪殺了獨孤一鶴是理所當然的,卻只有峨眉的人不可以,因為他們是峨眉的人,是獨孤一鶴的親傳弟子。
更何況,峨眉四秀自小在峨眉長大,獨孤一鶴為人如何尚且不論,待自己的弟子卻是當真不錯,待自己的親傳弟子更是有如一個尋常父輩對子女一般的疼愛,峨眉四秀心下早已視獨孤一鶴為長父。
而一個女人又怎能喜歡上自己的殺父仇人呢?即使她的感情再如何的真摯可愛,喜歡上自己的殺父仇人……似乎總也是有些於理不合的。
石秀雪橫眉拔劍,卻是忽然兀的大聲說道:「我二師姐那麼喜歡你,你怎麼……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孫秀青臉上一白,咬牙便道:「你既然殺了我的師傅,我便是要和你拚命的。」說罷,拔劍也欲傾身而上。
一隻白皙柔若無骨的手掌搭上了孫秀青握著劍的右手,那隻手掌卻好像是忽然本該就出現在那裡的,半分也不顯得突兀,忽聽得一聲低低地柔軟又醉人的女人的聲音道,「好姑娘。」
陸小鳳抬眼卻見了青鯉按耐住一旁正待要拔劍的孫秀青,心道,蘇折留在這客棧里的這女鬼向來行事古怪,卻是向來不願多參合半分的麻煩事,現下,卻是難得的自找了些麻煩。
雖是覺得奇怪,但倒也松下口氣,峨眉已經死了個蘇少英,獨孤一鶴也已經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若是再殺了四秀,西門與峨眉的仇怕就是結定了,不死不休,再言之,眼看著一個嬌滴滴的漂亮姑娘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他到底也還是不忍的。
孫秀青向後忽然退了幾步,抬頭便見了一個美得讓人忍不住心驚,只待讓人獃獃愣愣地瞧著的漂亮女人立在了她的面前,美目流盼之間,卻是溫溫和和地於她說話。
青鯉道:「好姑娘的雙手本不該握著劍,該是綉著花的。」
石秀雪瞧了瞧青鯉,又瞧了瞧青鯉身後立著的陸小鳳與花滿樓二人,面上忽而閃過一陣青白之色,女人對於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總是存著幾分敵意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美得近乎讓自己自慚形穢的漂亮女人,一個和三個十分優秀的男人走得十分近的女人。
石秀雪大聲道:「你又是何人,我師姐做事,何曾又由得旁人來說話?」
青鯉嘆了一聲,卻是悠悠地說道:「我又何曾想要與幾個瘋子一般的姑娘搭上話呢?」
卻見青鯉向著孫秀青的腰間一勾指,竟是勾出了一面十分小巧的青銅色的八卦鏡來,只有半個巴掌大小,掛在腰間,倒是正好做了一小巧的飾物,「這物什,你們卻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孫秀青皺著眉,她本不欲與這忽然出現在面前的女人搭話,然而,待到那女人柔柔地將這話問出了口,她竟是不由的僵著臉放下了握住自己腰間長劍劍柄的右手,說道:「是城郊荒林外一書生所贈。」
青鯉細細把玩著手上的那面小巧的八卦鏡,輕笑了一聲,卻道:「你們幾個姑娘倒是好運得很,若非遇上了我家公子……」
青鯉欲再說話,卻是忽然一皺眉,道:「哪來的小蟲子,竟膽敢擾了姑娘說話?」
只聽得嗖嗖兩聲,竟是忽然從窗外射出了三枚黝黑的細針來,針上淬著毒,而且想必定是十分厲害的毒,將針尖都染成了一片的黝黑之色。然而,卻只見青鯉一揮了袖子,那三枚毒針竟像是忽然頓在了空中一般。那三枚毒針本是要射向孫秀青,石秀雪和青鯉三人的,然而,待到青鯉再冷冷的哼上了一聲,竟忽然都向著她一人襲了過來,眨眼之間,手上卻是忽然多了三枚黝黑的毒針。
又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向著窗子外面躥了出去,是一隻白色的狐狸。
青鯉道:「可是一白衣的書生,面目生得尤為俊秀,瞧了一眼,便忍不住讓女人臉紅的一好看的書生?」
孫秀青瞧了眼青鯉手上的那三枚毒針,忍不住道:「那針有毒。」
頓了頓,又道:「那書生確實穿著一身的白衣,也確實生得十分好看。」
孫秀青只好又道:「那書生還說,若是我到了這客棧里,見到了一個抱著一隻兔子的女人,便與她帶上一句話。」
青鯉笑道:「什麼話?」
孫秀青的臉色有些蒼白,方才那枚毒針向著她射來的時候,她當真以為自己已經快必死無疑了,眼前那姑娘一出手卻是救了她和小師妹的命,她心下也確實感激,不過眨眼之間,那美得不比尋常的姑娘竟是成了她與師妹的救命之人,因而心下瞧著青鯉的臉色也是不覺和善了些,便是應聲的時候也倒是真誠了許多,孫秀青道:「他已在書齋。」
孫秀青向著青鯉卻是拱手道:「峨眉弟子孫秀青代師妹石秀雪同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石秀雪瞧了眼花滿樓,又瞧了瞧青鯉,卻是跺了跺腳,卻是青著臉色道:「誰要承她的情了?」
馬秀珍和葉秀珠在旁扯住了石秀雪,孫秀青在旁卻是說道:「我與師妹雖然承了姑娘的情,姑娘又與陸公子幾位看來交情不淺,然而殺師之仇不共戴天,姑娘日後若有所求,我二人定會為姑娘甘願全心所用行不違道義之事,然而……」
孫秀青揮著劍卻是咬牙,紅著雙眼瞧著西門吹雪,道:「來日,我必殺你以報殺師之仇。」
葉秀珠一拱手,道:「峨眉四秀在此向諸位辭別,三位後會有期。」
回頭卻又是看向了西門吹雪,也咬牙道:「還望莊主告知家師與莊主決鬥之地,我等峨眉弟子也好尋了家師屍首,收斂入棺,好生安葬。」
西門道:「城西郊外樹林,烏衣庵外。」
葉秀珠拱手卻道:「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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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四秀向著三人辭別之後,連夜便去了那荒林之中,欲要收斂起那獨孤一鶴的屍身,青鯉見荒林里的一陣霧氣已經將要散去,天已將明,便就不去阻了她們。
獨孤一鶴的為人雖然並不如何,可到底也是一派掌門,最好也是該好好風光入葬的,索性,獨孤一鶴門下的幾個女弟子倒還算是不錯,還想著要收斂起他的屍首。
只是,西門與峨眉之間的私仇卻只怕該是不死不休了,陸小鳳瞧了眼西門吹雪,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兩撇鬍子,訕訕地道:「孫姑娘好似確實是個十分不錯的姑娘。」
西門卻在一旁徑自坐下,眉目冷然,卻是不語。
陸小鳳見西門竟是毫無半分觸動之意,心下覺得有些無趣,興緻索然。
陸小鳳也懶懶地在西門坐下的那桌坐下,瞧了眼西門,又瞧了眼也已坐下的花滿樓,朗聲道:「小二,給我再來一份好酒,一壺好茶,還有幾樣小菜。」
那小二立時來了精神,道:「好嘞,客官。」
小二又道:「可要幾樣什麼樣的小菜。」
陸小鳳看了眼西門,道:「青菜蘿蔔,一枚白煮蛋,再來一杯白水。」
青鯉瞧了陸小鳳一眼,又瞧了瞧花滿樓和西門吹雪,不由好奇道:「你們現下便一點都不好奇方才那惡毒的放了毒針的人。」
竟是如此悠閑自在的在這處吃起了菜,喝起了茶酒來。
陸小鳳瞧了眼花滿樓,伸手摸上了自己嘴上的兩撇小鬍子,嘴角一抿,卻是不再說話了。
花滿樓卻是嘆了一聲,緩聲說道:「我本以為,她還不至於是個心性如此的姑娘。」
一個怎樣心性的姑娘?
一個心如蛇蠍,害人不淺,視人命竟如草菅一般的惡毒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