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LoveHouse(抓蟲點)
2005年,倫敦
阿格萊亞是被一陣一陣的寒冷從睡夢中喚醒的,她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又被多莉絲搶去了大半的被子,只剩下一點邊邊角角搭在自己半邊的身子上。
她無聲地嘆口氣,搓了搓已經失溫的雙手,泄憤地戳戳多莉絲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哭笑不得地低聲抱怨道:「你這壞丫頭,又搶我被子,看我明天不把你綁起來才怪!」進入春天,換過被子后,她每天早上都是這樣說的,但卻沒有一天是這樣做了的。
阿格萊亞下了床,轉身為多莉絲壓了壓被角,將一縷調皮地掛在女孩臉上的亞麻色頭髮撥開后,換上了衣服,推開卧室的門走了出去。
門外,克洛諾斯已經斜靠在走廊一邊的牆壁上等了一會兒了,他不耐煩地抄著手,皺著眉,一頭紅棕色的短捲髮胡亂支楞著。
看到阿格萊亞出來了,他有些不滿地說:「阿格萊亞,你真慢,果然是麻煩的女生!」阿格萊亞瞪他一記,壓低聲音說道:「小點聲,你想把多莉絲和瑪麗莎吵醒嗎?」
克洛諾斯這才閉著嘴不做聲了,阿格萊亞滿意地點點頭,主動走過去牽起克洛諾斯的手,往樓梯處走去,邊走還邊說:「來,跟著姐姐走,動作輕些。」
克洛諾斯彆扭地嘟囔了一句:「不就比我大了三個多月快四個月嗎,每次都擺姐姐的譜。」說歸說,他還是緊緊牽著阿格萊亞的手,跟著她一起下了樓。
兩人躡手躡腳地行走,但即使如此,這棟上了年紀的木質房子里日漸陳舊的走廊和樓梯,仍然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吱嘎聲,幸好此時還算早,屋裡的其他人睡得還沉,並沒有被這樣的響動驚醒。
他們走進了廚房裡,圍上圍裙戴上袖套,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工作。作為lovehouse里最大的兩個孩子,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自從8歲之後,每天都會早起,完成本該由瑪麗莎完成的例行工作。
瑪麗莎開始的時候是怎麼也不願意的,後來實在是拗不過兩個倔強的孩子,再加上她自己每天也確實累得很,早上起來很是困難,這才同意讓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接替她的工作。
哦,對了,瑪麗莎不是他們的母親,但她等同於他們的母親。
應該說,lovehouse里的每一個孩子,都將瑪麗莎視為他們的母親,因為他們,都是被拋棄的孩子。
阿格萊亞是瑪麗莎·格蕾絲撿到的第一個孩子,且是在剛出生不久就被拋棄然後被撿到的,所以阿格萊亞對瑪麗莎的感情,也是幾個孩子里最深的。
在她看來,如果不是他們這幾個孩子拖後腿,瑪麗莎完全可以找到一個負責任的紳士結婚,讓這個紳士照顧她的下半生,明明她的瑪麗莎,是那麼溫柔美好的女性。
但瑪麗莎曾嚴詞否認過阿格萊亞的這個想法,她說他們這些孩子,都是自己此生最大的恩賜,也許正因為這樣,她為他們幾個孩子取了一個統一的姓氏——多納泰拉,被神賜予的【注1】。
哦,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瑪麗莎還有一個無傷大雅的惡趣味,因為她自己喜歡神話故事,所以她給lovehouse里的每一個孩子,都取了一個神的名字,比如擁有一頭非常純正金髮的阿格萊亞,其名字就來源於美惠三女神中的光之女神。
lovehouse是一座民營的孤兒院,因為本身的種種局限,收容的孩子也不算多,加上阿格萊亞一共六個孩子,兩男四女。
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是最大的,今年已經13歲了,小一些的男孩摩爾莆斯,上個月剛滿8歲,其次是同樣7歲的依蕾托和邁亞,還有最小的小妹妹多莉絲。【注2】
除了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被撿到時,身上帶著標示著出生年月的牌子,其他孩子被撿來的時候,大多是出生年月不詳的,只能依照身形大致判斷年齡大小,也是為此,依蕾托和邁亞老是為了誰更大爭吵不休。
lovehouse是由瑪麗莎家的老宅改建的。瑪麗莎的祖上,曾是英國的貴族,不過在她祖母的那一代,就已經漸漸沒落了。
但是瑪麗莎的父親還是沉湎於祖上的輝煌中不可自拔,日日醉生夢死不思進取。瑪麗莎的母親也慢慢對自己的丈夫失望了。
在瑪麗莎六歲的時候,她的母親遇到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給了她的母親足夠的安全感,於是瑪麗莎的母親毅然決然地跟她父親離了婚,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其後,瑪麗莎就被他的父親送給了自己的祖母撫養。
瑪麗莎的祖母是一個優雅卻固執的女性,即使是在家族沒落之後,她還是執著於她貴族的儀態,所以瑪麗莎到她身邊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教導瑪麗莎禮儀和各種貴族女性的標準配備,比如鋼琴、文學、繪畫等等。
瑪麗莎慢慢長大了,她不是個頂頂聰明的女子,唯一拿手的就是由其祖母親自傳授的鋼琴,這使得她的祖母總是看著她默默嘆氣。。
她的學習成績也是平平,且她也志不在此,所以高中畢業之後,她就沒有再讀書了,而是在祖母的資助下,開了一間小小的甜品店。
瑪麗莎25歲的時候,她的父親去世了,27歲的時候,她的祖母也去世了。在這世上再無親人的瑪麗莎,賣掉了父親留給她的那間房子和裡面少的可憐的一些傢具,在祖母家裡住了下來,也是在她27歲這一年,她撿到了阿格萊亞,於是,她找到了她人生的意義。
因為父母的事情而對婚姻沒有好感和信心的瑪麗莎,索性再不思考成家一事,專心照顧起了阿格萊亞,她把祖母的老宅改建成了孤兒院,開始收容那些被拋棄或是父母皆亡的孩子。
瑪麗莎的甜品店是整個孤兒院最主要的資金來源,因為請不起人,每天她都需要一個人完成龐大的工作量,包括早起準備原料和烤制甜品,以及晚上關店后的收拾整理。
她不是個很強壯的女子,所以每天晚上甜品店關門后,瑪麗莎都會累得四肢酸軟,懂事的阿格萊亞看在眼裡,所以等她長到八歲,能夠搭著凳子夠到櫥櫃的時候,她就跟克洛諾斯一起,全權接管了每天早上的準備工作,減輕了瑪麗莎的負擔。
等他們將準備工作弄得差不多,並且做好了早餐后,瑪麗莎也起來了,她走近廚房,擁抱並親吻了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然後說:「好了,親愛的們,謝謝你們的幫助,接下來的事就讓我來吧。」
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這才脫下身上的圍裙和袖套,去叫其他的孩子起床。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完早餐后,就準備上學去了,除三歲的多莉絲以外,他們都是該上學的年紀了【注3】。
看著哥哥姐姐們都要走了,最小的多莉絲,抱著阿格萊亞用洗凈的舊襪子為她做的布娃娃,要哭不哭地瞅著他們。
這是周一至周五每天早上一定會上演的戲碼,幾個大些的孩子也習慣了,半點不被這個黏人又機靈的小姑娘騙到,一人吻了多莉絲一口后,就離開了lovehouse。
屋裡,瑪麗莎笑嘻嘻地抱起一臉沮喪的小姑娘,笑道:「哦,sweetheart,別這樣,走,瑪麗莎教你做蛋糕。」
於是多莉絲這才又開心起來,咯咯咯地笑出聲來,抱住瑪麗莎的脖頸,毫不吝嗇地在瑪麗莎的臉上烙下響亮的一個吻。
阿格萊亞他們上的那個學校,是由教會和政府共同成立的,專門為那些貧困家庭的孩子以及孤兒提供基礎教育。
作為一所公立學校,它跟英國其他公立學校一樣,不需要學生繳納任何學費,學生們唯一需要支付的是書本費和生活費。
但因為這間學校建立的初衷就是為了幫助家境困難的孩子,所以他們不需要繳納書本費,所有的書本均來自於政府資助和社會捐贈,還免費為學生提供午餐,雖然不算豐盛,但也是葷素皆有了。
在這個學校讀書,阿格萊亞他們唯一的花費,就是入校最開始的瑪麗莎為他們購入了那兩台二手自行車了。
幾個孩子說說笑笑到了學校,停好車后,各自去各自的班級上課了。克洛諾斯和阿格萊亞一個班,他幫她提著書包,一直到了教室里,才將阿格萊亞的書包遞給她,在這些細節上,克洛諾斯總是時時彰顯著自己的紳士風範的。
阿格萊亞坐下后沒多久,鄰座的蒂娜就很快跟她打了招呼,阿格萊亞也跟她笑著回應。蒂娜說:「嘿,阿格萊亞,你來啦,你的小跟班又為你提書包了?」
阿格萊亞心中略微有些不喜,但表面上也只是笑笑,什麼也沒說,阿格萊亞重視lovehouse里的每一個人,她總是對他們有一種莫名的責任感,所以她也不喜歡別人隨意開他們的玩笑。
今天是星期四,每個星期四的早上,在上完兩節課後,所有的孩子都會集中到學校里的教堂中去,老師會發給每個孩子一張樂譜,大家一起在老師的指揮下合唱聖歌。【注4】
有些唱的好的孩子,就會被老師專門選出來,組成一個唱詩班,每個星期四站在聖台邊領唱,阿格萊亞正是其中的一員。
阿格萊亞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從小就跟著瑪麗莎學鋼琴的她,樂感也歷來很棒,所以從來都是音樂老師的寵兒。
一天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阿格萊亞和克洛諾斯去低年級接到其他三個孩子后,就一起騎車回家了。阿格萊亞的作業早在學校時就完成了,所以她放了書包,囑咐了其他幾人乖乖在家寫作業后,就騎著車準備去瑪麗莎的甜品店幫忙。
在路過那家熟悉的鞋店的時候,她習慣性地扭頭去看那雙擺在櫥窗里的紅色皮鞋,但卻意外的發現了那雙鞋已經不在櫥窗里了,她一時有些回不過來神,要知道,她存了很久的錢,就為買下這雙鞋,明明就差十英鎊就要存夠了,誰知卻被人買走了。
失落的她一直扭頭看著櫥窗,竟忘了看前面的路,所以她也沒有留意到不遠處拐角的地方,有個人走了出來,於是她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
「噢!」有人一聲痛呼,自行車車身同時猛地一震,阿格萊亞一個不穩差點跌下車,她這才回過頭來,一看,發現自己已經撞倒了人。
她急忙從車上下來,把車一架穏后,趕快走到車前那個人的身邊,焦急地問道:「對不起,對不起,先生,你沒事吧?還能站起來嗎?」
被撞倒的男子半坐在地上,揉著自己摔痛的手肘,說道:「沒事,沒事,不過小姑娘,你下次可要當心看路了,要是不小心撞到一個老年人,可就沒那麼輕鬆了。」
阿格萊亞眼尖地發現男子的一隻手手掌被擦破了,她說:「先生,我帶你去最近的診所看看吧,你的手受傷了,這是我造成的,我應該負責的。」
男子堅持不去診所,但是阿格萊亞又堅持要對男子的傷處負責,所以兩相商榷后,阿格萊亞提出帶他去瑪麗莎的甜品店去,那裡常備著一些基礎的外傷葯,可以用來處理男子的傷口,男子這才沒有拒絕,跟著阿格萊亞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