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72、蔥白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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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當年去嘉寧縣尋人無果,他以為這樁事將抱憾終身,不曾想今日憶起往昔,恍覺陰差陽措,冥冥中自有註定。

一晃二十年,他竟然長這麼大了。

詹漣台又想起初見邈梵時的情形,江州貢院雨打芭蕉,走進來的弱冠少年從容不迫,沉靜大氣。當時他就覺得邈梵與眾不同,日後必成大器。

第二次又見、第三次再見……每一次邈梵都讓人刮目相看,他總是讓詹漣台想起年輕時的自己。

詹漣台抓著墜子埋下頭去,肩膀微顫,喉嚨溢出壓抑的低聲,像哭又像笑。

「呃……」

床上的千千悠悠轉醒,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而詹漣台站在窗邊向外凝視,她看到了他微揚的唇角。

他聞聲回首:「醒了?」

她撐著坐起來,後背鈍痛,她揉著腦袋問他:「我在哪兒?」

「我的私宅。你從馬上摔下來,我帶你過來休息。」詹漣台倒了杯溫水給她,「好些了嗎?」

千千沒有伸手接,而是警惕地摸了摸身上衣物。

詹漣台見狀戲謔:「怎麼,怕我劫色?」

「誰知道你有沒有趁我暈過去對我動手動腳!」千千抱緊胸口怒目瞪他,「敢占我便宜,我廢了你!」

詹漣台不跟她計較,攤開掌遞過墨翠墜:「還你。」

千千趕緊抓過來系在脖子上,滿腹狐疑地問他:「你幹嘛拿我墜子?」

「它自己掉出來的。」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然後明知故問,「墜子是檀邈梵送你的吧?」

就算已經十拿九穩,他還是想再親自確認一遍。

千千努嘴:「我不告訴你。」

她撫摸墜子的模樣溫柔恬美,笑容甜蜜,這讓他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詹漣台極力壓制內心的澎湃,喝茶掩飾激動,故作風輕雲淡地問:「會試在即,檀公子有沒有把握?」

千千不願在他面前輸了陣仗,昂首驕傲:「當然有把握,狀元非我家相公莫屬!」

詹漣台微微一笑,頷首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你別不信,到時候小心眼珠子嚇得掉出來!」千千從床上起身,作勢要走。詹漣台也站起來,惹得她側目打量。

「你幹嘛?」

他理所當然道:「送你回去。」

「不要你送。」千千抬手擋在他跟前,「別跟著我,我不想讓小和尚看見你。」

他挑高眉毛:「為何?」

她捧著臉笑嘻嘻,表面上唉聲嘆氣實則竊喜不已:「唉,誰叫我嫁了個醋罈子呢?他看見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會吃醋的呀,吃醋了就不高興,不高興就念不好書,念不好書就考不好試……你不許跟著我,不然破壞了他心情,出了差錯唯你是問。」

「強詞奪理。」詹漣台無奈搖頭,大度揮揮手,「走吧走吧,下次再約。」

她邊走邊回頭,沖他吐舌頭:「下次不和你約了,騎馬還摔下來,大叔你成心害我的吧!」

詹漣台直直站著,目送她走遠,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了她:「小虞兒,周韜也要參加會試,以周相的權勢,他必入三甲。」

千千頓足回眸:「你意思是……狀元局我們要加上他?」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周韜和檀公子日後做了同僚,.」詹漣台低眉撫弄了一下腰間的扇穗,「你怕麻煩的話,我們就及早除了周韜,永絕後患。」

……

會試時千千倒沒有秋闈那麼緊張,照舊打點好邈梵在貢院里需要的一切,送他進去以後,轉身就打算回家了。

沒料到冤家路窄,迎面遇上周韜。

倆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繼而周韜臉上浮起驚喜笑容,撩起袍角就匆匆往貢院里擠,看樣子是想去追某人。

「誒。」千千趕緊提起裙擺,往旁邊大跨一步,堵在他面前。

「周公子,這麼著急是要去哪兒呀?」她笑靨如花,故意阻撓周韜的腳步,「走路仔細腳下,當心摔跤。」

周韜不願搭理她,抬步想繞開她,可是他往左她就往左,他往右她又往右,氣得他直跺腳:「你幹什麼?!」

千千抽出手絹兒揮了揮,無辜道:「我走路呀,不好意思,路太窄了嘛。」

周韜恨她一眼:「你成心的!」

「人家當然是誠心的,誠心誠意賀您高中。」千千疊手在腰側,福了福身,「奴家給您見禮了,狀元大人。」

周韜愣了愣:「……什麼狀元?」

千千一副捂嘴驚訝的模樣:「哎呀您還不知道?這次會試已經內定了您為榜首,之後的殿試,就憑相爺大人和皇上的關係,狀元非您莫屬。周公子您就別謙虛了,哎呀錯了,應該稱呼您狀元大人才是。」

周韜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十分生氣的模樣。他從牙縫兒里擠出幾個字:「你聽誰說的?」

「不用誰說啊,外頭都傳開了。」千千聳肩一臉茫然,「賭場里買你中狀元的人最多,大伙兒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裝糊塗嘛。」

周韜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神情,恨恨跺腳一甩手,大喝一聲「不考了!」就往反方向走,埋著頭怒氣沖沖。

「少爺您去哪兒?開考的時辰要到了!」挑著行李的家奴急忙追了上去。

千千笑眼望著越走越遠的周韜,見他怒不可遏地一腳把跪在面前的家奴踢倒,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很快就沒了影。

「不參加考試,就不能高中,不能高中就不能做官,看你還怎麼跟小和尚當同僚!」她走路都輕快了許多,甚至還哼起了小曲兒,「啦啦啦……敢打我家相公的主意,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滅一雙,哼!」

會試結束,千千去貢院接邈梵,又是等了好久他才最後一個出來,她急忙迎上去。

邈梵微微低頭,看樣子有心事。

千千心裡「咯噔」一下,小心翼翼上去拽住他袖子:「相公……你沒事吧?」

怎麼每回考了試都是這副模樣?不要嚇人好嘛!

千千努力回想最近有沒有做虧心事,不想還不覺得,一想就覺得事情不妙,心裡越來越慌。

「千千。」邈梵一本正經地喚她了,她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趴下去,勉強支撐著問,「怎……怎麼?」

邈梵凝眉狐疑:「你——」

千千立馬捏住耳朵,眼裡迅速蓄起淚水:「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不幹壞事了……」

他眉頭皺得厲害:「你做了什麼壞事?罷了,先不提這個,我有其他事情問你。」

她只覺得心跳飛快就要蹦出喉嚨眼兒,艱難吞咽:「什什什……么事?」

「你是不是去威脅了詹大人?」邈梵緊繃著嘴角,表情嚴肅。

咦呀?千千不明所以:「沒有啊。」

「沒有?」他將信將疑,「威逼利誘,你用的哪一樣?」

她眨眨眼睛,愈發糊塗了:「威逼利誘他什麼?我沒有啊!」

是她被詹漣台威逼利誘了才對!

「那他為何……」邈梵自言自語,搖頭嘆氣,一副想不明白的苦惱樣。半晌他抬起眼來,「方才詹大人找我去說了一番話,聽他的口氣,我好像一定能高中似的。我以為是你又做了手腳。」

千千也納悶了:「他找你?說你一定能高中?」

邈梵瞧她也一臉摸不著頭腦的表情,遂打消了疑慮,牽起她的手:「可能是我想多了,興許詹大人只是鼓勵我。走吧,回家了。」

千千親熱依偎著他往家走,一路上都百思不得其解:詹漣台這個人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奇怪。

會試之後半個月才放榜,一眾考生都在京師等待消息。恰逢冬去春來,河堤兩岸的青柳剛剛冒芽,春風料峭風光獨好,於是一家人準備出門踏青。踏青要帶飲食,考慮到家裡人口味不一致,小荷打算烙素餅,再煮幾樣滷味。

「氣死我了!」

正當千千興高采烈地收拾包袱,小荷兩手空空地從菜市回來,氣鼓鼓把空籃子往地上一扔。

阿飄見狀問:「怎麼了?荷包被偷了沒買到菜?」

「沒有!」小荷解下腰間荷包,沒好氣地放在桌上,「咱們就喝西北風吧,菜都要被姓周的買光了!」

「哪個姓周的?」

「還能有誰!比萬歲爺還多一歲的那位!」

千千一聽跟周相有關,放下手裡的東西湊過去:「怎麼回事兒?」

臨近會試放榜,周府準備大擺筵席為周韜慶賀,據說還是流水宴,要擺上三天三夜。所以周府幾乎定下了全京師所有的生肉鋪子,牛羊雞鴨有多少要多少,同時,周府還放話收菜,不管什麼菜都要,只要挑到周府後門,來多少就買多少。於是農戶們都一股腦兒擔著菜往周府擠,長隊排成了龍,弄得正兒八經的菜市門可羅雀,寥寥無幾。

這麼奢侈又大張旗鼓的作派,惹得阿飄連連咂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周家準備請多少人來吃呀?」

小荷氣呼呼道:「誰知道,這麼多東西夠全京師的人吃上三天了!」

「彆氣呀,這個菜市不行咱就去別的,我還不信了,他周家能把全京師的菜都買光?那皇帝吃什麼呀!」阿飄變著法兒地安慰小荷。

「現在可不就是這樣,除了送進宮的菜,其他地方壓根兒就買不到。」小荷嘆氣甚是沮喪,「就算能買到也貴的離譜,剛才我遇見一賣蔥的挑著擔子過,心想實在不行咱們吃蔥蘸醬湊合兩天得了,便攔下他問價。你們猜多少錢一斤?二十文!平時一個銅板兒就能買一捆,這麼漫天要價簡直是強盜搶人!」

小荷喋喋不休地抱怨,千千聽了卻若有所思。

「周韜不是沒考么?怎麼會中啊……」

邈梵見她自言自語,湊近了問:「你在說什麼?」

「沒沒,我是說姓周的太可惡了。」千千否認,心裡也嘆了口氣。誰叫周韜的爹是一手遮天的宰相,就算他真的沒考,別人也有法子讓他「考了」,甚至還能做一份完美無缺的答卷。

她拎起籃子起身,去喊小荷:「走,買菜去。」

小荷愁眉苦臉:「買不到的姑娘,我可算明白什麼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就你那樣子還巧婦呢,笨丫頭。」千千拖著她走,笑盈盈的,「跟著我還怕買不到東西?」

小荷跌跌撞撞跟著她出了門:「我們去哪兒買……」

「哪兒的菜最多就去哪兒唄!」

兩人到了相府後門,發覺果然是人山人海,農戶們都挑著擔子排著隊,等著周府的管事出來採買。

千千上前問價,好多人不屑搭理,因為據說相府不僅全收,給的價也高。

「姑娘姑娘,就是那個賣蔥的。」小荷扯著千千指給她看,「他漫天要價就算了,還衝我冷嘲熱諷,說我們普通老百姓吃了蔥也不會變聰明,哪兒像別人相府的公子,輕而易舉就能考中進士。」

「可惡!這廝是莊稼漢么?怎麼一副狗眼看人低的齷齪樣!」千千磨牙恨道,「周韜算什麼東西,我家小和尚才是最聰明的!」

小荷搖搖頭:「我看他也不像老實巴交的農戶,聽人說有些商販去農戶那裡收了菜又拿到相府來,一倒一賣賺了不少錢。」

千千聽了,絞著手帕就婀娜多姿地走過去。

「大哥,蔥怎麼賣?」她走到那個賣蔥的跟前問價。

賣蔥的瞅她一眼,愛理不理的:「二十文。」

「好啊,我全要了。」沒想到千千爽快答應,作勢掏銀子。

賣蔥的吃了一驚:「真的?我這一擔子蔥少說也有兩百斤!」

千千笑得甜美:「是啊,我家裡人病了,要拿蔥白熬水。哦對了,蔥綠沒用我也只能扔了,只買蔥白行不行?」

賣蔥的翻個白眼,揮手道:「去去別搗亂,你只買蔥白,蔥綠我賣給誰去?要買就一起買,不買拉倒。」

「這……」這時千千使了個眼色給小荷,小荷走了上來問價,賣蔥的沒認出她,張口就喊二十文

「小妹妹,你買蔥是要做什麼?」千千裝模作樣地問小荷。

小荷道:「烙餅做包子。」

千千又問:「做包子是用蔥白好吃還是蔥綠好吃?」

小荷思忖一會兒,回答:「蔥綠比蔥白好吃。」

「那就好。」千千撫掌笑,跟那賣蔥的商量,「大哥你看這樣好不好?我跟她一個買蔥白一個買蔥綠,蔥白十文蔥綠也十文,加起來還是二十文。行的話您就切開,我拿蔥白她拿蔥綠。」

賣蔥的一聽沒錯,難得有這樣的冤大頭肯出錢,於是他爽快拿到把蔥一切為二,然後分別過了稱。

「蔥白八十斤,蔥綠一百二十斤。」

千千飛快算出了價錢:「蔥白十文一共八十斤,那就是八百文,蔥綠十文一百二十斤,那就是一千二百文。」她拿了碎銀子給這人,小荷也數了一兩二錢銀子給他。

賣蔥的收了錢沒有異議,挑著空擔子就走了,留下千千和小荷在原地捂嘴直笑,腳邊兩大捆蔥。

不一會兒相府收菜的管事出來了,看見倆人的蔥就說要買,問價多少。

千千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文一斤,一共兩百斤。承惠四兩銀子。」

管事拿著算盤噼里啪啦算了一下,果真沒砍價,喊了下人來搬走兩捆蔥,當場結算了錢給了千千。

旁邊人見了說:「小姑娘你們二十文買來又二十文賣掉,白白花了力氣,沒有賺一文錢啊。」

千千捏著銀子挑挑眉毛:「誰說我沒賺錢?」旁人抓著腦袋不明白,她卻咯咯直笑,收起銀子心滿意足。

「站住!」

她和小荷剛要離開,周韜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逮住她的手,氣得都結巴了:「你、你……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前幾天打雷把貓打壞了,今天去買了個新貓裝上,網路才恢復。不是故意不更新的啦~

蔥白蔥綠這個算是個經典騙局了吧?記得當初第一次見這個騙局,怎麼想都不明白!酒叔的智商實在太拙計了!

這裡1兩=1000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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