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蘇醒
嗯……
怎麼……
我…能動了?
昏暗的卧室里躺著一個纖細的人影,一隻搭在床沿邊的手在透過窗帘一角照射進來的橘黃色陽光照射下,顯示出異常蒼白的顏色,此時,這隻手的五根指頭正發出輕微的顫動。
能動了?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
混沌的腦袋似乎想極力理清一些紛亂的思緒。
啊……
想起來了……
之前好像一直在空蕩蕩的黑暗中飄遊著,無法動彈,沒有聲音、沒有色彩,只有一團一團的黑霧一樣的東西不停地擠進她的身體里……
嗯?不是看不到聽不著么,怎麼會有這麼清晰的感覺?
搖了搖頭……
床上的女孩因為這個動作終於睜開了眼睛。
四周極其靜謐,靜謐到似乎可以聽見自己身體內發出的奇怪聲響。
女孩眨了眨眼睛,那種詭異的安靜消失了,身體似乎恢復了正常的聽覺,雖然此時還是很寂靜,窗外的街道完全不復以往那種車來人往的生氣,顯得很是死氣沉沉,偶爾從不知道哪個方向的遠處傳來一兩聲古怪的嘶吼。
女孩緩緩地坐起身,她的動作很緩慢,姿勢也略顯古怪,一身印著可愛小熊圖象的棉質睡裙套在身上顯得很是寬大,並不是睡衣尺碼不對,而是女孩十分的消瘦,慘白的臉、凹陷的眼眶和雙頰配上那雙大而突出的眼睛,在這昏暗的房間中活脫脫就是一場驚悚鬼片。
看著落在床沿邊的些許陽光,女孩有些厭惡地往另一邊退了退。
然而才剛退兩下,她便愣住了。
我,這是怎麼了?
陽光…是很討厭的?
她慢吞吞地舉起自己只剩皮包骨的右手看了看,小臂外被圍著了一圈又了一圈的紗布,腦海中閃過畫面: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向自己逼近,她下意識地抬臂一擋,就被扯咬下一大塊血肉,在危急關頭她的左手抓到了一把鐵鎚,便對著眼前的東西砸了過去,一錘又一錘,直到那東西的頭被她砸得稀爛……
畫面一閃而過,腦袋傳來一絲鈍痛的感覺,然後思緒就又清晰了一些。
她開始解下右手小臂上的紗布,那紗布之前滲出的血已經都變黑了,周圍沒有血跡的地方也開始泛出一些黃斑,似乎是過了很久的樣子。
紗布解開后,除了一些乾涸的黑色血塊沾在手上,沒有任何傷口,似乎是痊癒了。
女孩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前,握著門把的手一扭,就將房門打開了。
外面是個約二十來平米的客廳,門窗都關得好好的,窗帘照舊是拉上的,夕陽透過窗帘照進來就變成了暗沉的米黃。
女孩的視線落在大門處,只見大門門把被鐵鏈子繞住鎖得緊緊的,鞋櫃電視櫃沙發等客廳中較大較沉的傢具都被堵到大門處。
女孩腦中又閃過了自己氣喘吁吁推傢具堵門的情景。
嗯?為什麼要堵住?是為了不讓外面那些東西進來,還是……
不讓自己出去?
女孩繼續慢悠悠地挪進浴室。
盥洗池上是一面大大的半身鏡。
鏡中映出了一具穿著睡裙的骷髏人……
不對,應該叫乾屍比較符合形象吧……
女孩面無表情地和鏡中的自己對瞪著,沒錯,就是「瞪」,那一雙格外凸出的大眼沒有比這更合適的形容詞了。
這種情形,她本來應該要尖叫或者暈倒的吧?
女孩有些遲鈍地想到,她湊進鏡子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果然是瘦成了乾屍樣,骨骼分明的臉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肌肉,嘴唇慘白得就像是剛粉刷好的牆壁,臉色也是慘白的,但同時還帶著一種詭異的青黑,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眼睛了,幾乎凸出眼眶三分之二的眼珠子微微轉了轉,眼白部分佈滿了大片的血絲,眼黑部分則是變成了淺灰色,原本是瞳孔的地方則是變成了一片銀白。
怪不得看到的東西似乎都是黑白色的。
女孩有些恍然,終於明白看到東西的那股子怪異感是什麼了。
她打開水籠頭,一滴水也沒有,一個斷斷續續的畫面又驀地蹦出來:面容模糊的男子,焦慮地聲音:「開始斷水……再等……如果沒有……逃……」
這個畫面讓原本只是隱隱作痛的腦袋傳來了陣銳利地刺痛,女孩死白的面孔因為痛苦而變得猙獰起來,她低嚎一聲,一拳打在面前的鏡子上,隨著鏡子呼啦啦碎裂的聲響,她心中也似乎有什麼跟著一起破裂、瓦解了。
在因劇烈的痛苦而陷入黑暗的一瞬間,她突然記起來了。
她叫陳茵;
她是人類;
她,被喪屍咬了!
#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陳茵感覺到了強烈的飢餓感,她是被餓醒的。
慢悠悠地爬起身,眼前的景物仍舊看得清清楚楚,不,或者說,比白天時更清楚了。
白天時看到的一切就彷彿是一副罩著淡淡霧氣的明亮水墨畫,而現在,呈現在眼前的則是比最高清的數碼相機拍出來的還要清晰的黑白照片。
而且,屬於白天陽光帶來的那股子討厭氣味完全消失了,黑暗的空氣中流淌著清新的氣息。
陳茵看了眼被她打碎的鏡子,發現鏡子后的牆體出現了一個深深的拳印,幾乎要將牆體打穿,她抬起拳頭比了比,確實是她今天打碎鏡子時留下的。
於是愣住了,看著完好無損的拳頭,她想,她什麼時候力氣變得這麼大了?
走到客廳,她坐到用來堵門的長形沙發上,慢慢清理她自醒來後腦中又多出了許多的畫面碎片。
披肩長發,白色棉質睡裙,皮包骨的身軀外加布滿死氣的臉色,如果這場景被人看到,那人一定會嚇得邊大喊「鬼啊!」邊屁滾尿流地跑走。
陳茵一動不動地坐著。
夜晚的屋子外比白天要生動得多了,她感覺到有很多的「同類」正陸陸續續地從白天貓著的地方浪蕩出來,開始拖著殘缺的身體尋找食物,而這間屋子的門外如今就晃著幾隻,它們興許是被下午時分玻璃碎裂的聲響吸引來的,然而嗅不到鮮肉的味道后便又緩慢地在原地轉悠起來。
等等……
同類?!
陳茵覺得自己應該為這個詞而感到驚悚。
她記起了很多事情,她被喪屍咬了以後就跑回這個她和同事合租的二室一廳的屋子,同事早已經隨著喪屍大軍加入了尋找鮮肉的旅程。被喪屍咬中也會變成喪屍,這是災變后不出幾天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不想自己變成那種會爭咬撕扯活人血肉內髒的怪物,她惶恐、絕望,內心有一種瘋狂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於是她將屋子的門窗都關上堵好,把自己收拾乾淨,包紮好傷口,她希望自己再睜開眼睛時,就算已經失去了人性,外表看上去好歹不要太難看噁心。
想到這裡陳茵扯了扯嘴角,似乎要露出一個嘲諷自己矯情的笑容,卻發現臉上十分僵硬,所以照例面無表情。
這麼說來,她真的已經是喪屍了?也對,手臂被扯下的那一大塊肉可不是幻覺,而且,就現在這副模樣,也不能是人類擁有的樣子。
可是作為一名喪屍,還能記得作為人類時的事情,擁有思維嗎?
陳茵費力地想了一會,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點也不感覺到恐懼,並且在想到作為人類「陳茵」的往事時,似乎是在看另一個人的故事一般。
或者是變成喪屍的後遺症吧?
腦海中卻突然閃過喪屍們大嚼血肉的場景,喉嚨便明顯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
新鮮血肉……
飢餓感更加劇烈了,然而坦然地面對自己成為了喪屍的陳茵同學卻在發現自己渴望新鮮血肉的時候斷然地否決了這個念頭,好像是內心深處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在阻止她。
她覺得內心中這個「人類陳茵」的情緒真的很矯情,自己已經餓得臉上的青黑色更深了,「她」還在壓抑自己進食新鮮血肉的*。
於是尋著記憶,她往廚房門邊的冰箱走去,記憶告訴她,冰箱里有吃的。
打開冰箱,一股子霉腐的氣味沖面而來,要是正常人估計直接就給薰吐了,陳茵卻對這種氣味聞而不見,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和同事都有儲備食糧的習慣,災難降臨的前一天恰是周日,她們剛把冰箱里填滿,只是很不巧,災難爆發時她們都在公司里,所以根本沒能享受到儲存食物帶來的好處。
這個小區的電源是災難后的第五天斷掉的,此時冰箱里早已經是蟑螂的天下,她一打開冰箱門,就有幾隻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地上,還有一隻較大個頭的跳到她的睡裙上。
「人類陳茵」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樣,對蟑螂老鼠這種生物都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然而此時的她只是用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蟑螂,直接就把它捏爆了,在睡衣上蹭掉黏乎乎的蟲屍液體,她關上冰箱門,又在廚房搜了搜,只找到半袋米和一些枸杞、紅棗、茶樹菇等乾貨。
「人類陳茵」很喜歡用枸杞泡茶喝,只是現在,看著手中的幾粒枸杞,她確定即使再餓她也沒有把這東西放到口中的*,於是果斷放棄了,走出廚房晃到同事的房門前打開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很小女人的房間,布置得溫馨雅緻,比起陳茵簡單得只有一張床一張電腦桌一個布衣櫃的房間來說,略顯華麗。書桌上擺著一些小玩意,一個可愛相框里是一張四口之家的全家福,陳茵盯著全家福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走上前去翻找抽屜。
同事有邊上網邊吃零食的習慣,抽屜里翻出兩根沒拆封的巧克力。
陳茵有些笨拙地拆著包裝紙,也許是由於天氣又熱又潮,雜牌巧克力有一些軟化跡象,包裝紙黏黏乎乎的不太好拆,陳茵撕扯幾下沒弄開,只覺得內心陡然湧起一股無以名狀的暴燥,她大吼一聲,一把將巧克力揉成爛泥,俯身將桌面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又掄起拳頭將桌子砰砰砸了幾下,那不過是一張普通的木桌,哪裡能承受陳茵如今的蠻力,在第一拳時便發出幾聲嗚咽便直接四分五裂地解體了。
這一連串的聲響瞬間便將附近的喪屍們刺激得興奮起來,一個兩個開始朝著這邊湧來,而原先就徘徊在門外走廊的喪屍更是開始推撞起門窗來。
陳茵聽到外面喪屍此起彼伏的聲響,內心除了劇烈的飢餓暴燥以外還升起了一股亢奮的情緒,此時她的眼瞳幾乎整個被血絲覆蓋住了,仰起脖子發出了一連串的嘶吼聲。
這是……要完全淪陷了嗎?
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一閃而過,是「人類陳茵」殘留的一絲理智,然而這一丁點理智在碰到那種毀天滅地的嗜殺時猶如暴風中的塵埃一捻就碎了,此刻她滿腦子裡只充斥著這樣瘋狂的念頭——
餓!
殺!
吃!
原本因手腳不協調而慢吞吞的身子暴發出驚人的速度,她衝出房間,將那些堵在門前的傢具狂亂的撞開,順利地打開門——此時七隻喪屍正推推搡搡地撞著門,冷不防大門一開,前面的三隻便隨著慣性向前倒去,後面的四隻踩著它們的身體撲了進來,雖然沒有聞到新鮮血肉味,然而喪屍對聲音的敏感卻讓它們直接撲向同事的房間——完全忽視了一邊的陳茵。
見到這群喪屍,陳茵的喉嚨發出一陣興奮的低吼,一巴掌便將最前面的一個喪屍扇到了一邊,那隻喪屍的臉瞬間便多出了五道幾乎穿透腦袋的爪痕,然而它本來就已經是缺鼻少頰的一張爛臉,陳茵的攻擊不過是使那本看不出面貌的臉變得更加零碎,並且由於陳茵的力道夠大,這個喪屍直接被打斷了頸椎,飛落到一邊再也爬不起來了。
然而喪屍並沒有人類的感覺,它們即不會疼,也不會怕,就算是陳茵在它們面前將一個喪屍直接拍扁,其餘喪屍也只記得朝發出了聲音的房間衝去。
然而如今的陳茵正處於暴走狀態,哪裡會讓它們衝過去,直接一拳又呼在了第二隻喪屍的臉上,又快又准,彷彿是球棒砸在了西瓜上,喪屍腦袋瞬間便爆開來,黑黃的液體四下飆散。
憑藉讓人驚駭的速度和力量,陳茵很快將面前這幾隻喪屍解決掉,手段無一不是極端殘忍血腥,最後一隻甚至是被她生生撕裂成了幾塊的!
解決了最後一隻喪屍后,她全身彷彿脫力般軟倒在地,那股子暴虐的情緒也隨著血腥的殺戮逐漸平息下來。
剛才桌子倒塌的聲音還吸引來了另外的幾隻喪屍,可陳茵此刻已經連動一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幸好那些喪屍對她完全不在意,只是晃悠到附近,有兩隻聽覺比較靈敏的還跨過她走進了同事的房間,在嗅不到新鮮血肉的味道后,又開始漫無目的的遊走起來。
陳茵躺在地上,她如今腦中一片空白,剛才的反應更像是一種發狂后的本能行動。
可是……
她不是也變成了喪屍嗎?
難道喪屍發狂後有虐殺其他喪屍的愛好?
心底的那一絲理智終於恢復過來,不由得發出細小的疑問。
很快的,陳茵就知道發狂后的身體為什麼會遵循本能虐殺喪屍了。
因為她清楚地看到那幾隻被她分屍的喪屍中有一隻身上突然冒起一團淡淡的灰煙,宛如田野鄉村中誰家傍晚燃起的炊煙。
陳茵在看到這團灰煙時,體內的飢餓感瞬間叫囂起來,灰煙緩緩升空,在離地面大約一米的地方停下,一邊輕微涌動一邊幾不可見地向四面消散。
陳茵動了動僵硬的身體,笨拙地爬到喪屍的屍身上,仰起頭輕輕一吸,灰煙就盡數進到她的肚子里了。
她重新跌回地上,那種填飽肚子的滿足感讓陳茵的喉嚨發出一聲低鳴,感覺到吸進去的灰煙變成一股暖流,緩緩得四肢遊走,又經過軀幹各處匯聚於心臟部位,帶著無比滿足的心情緩緩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