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許優璇還是踏上了去越南的飛機。那天晴空萬里,天氣好得就像是畫布上的油畫一樣,濃墨重彩,一眼就能看到遠處連綿的山。嚴佑怡沒有哭,只是拉著許優璇的手,握了好久。千言萬語都化做了她胸前的玉佩,隨著許優璇去了另外一個國度。
嚴佑怡並無所求,不求財,不求權,只求許優璇平安歸來。
看著許優璇單薄的背影,消失在了安檢的轉角,那個揮手竟一瞬間戳中了嚴佑怡的淚點。轉頭的片刻,眼淚就像是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地落在光潔的大理石面上。
嚴佑怡不敢哭得太大聲,總覺得下一秒許優璇就會出現在她的背後,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可是,那終究是幻想。許優璇還是走了。
嚴佑怡覺得自己變成了那些曾經讓自己極度不理解的女人。時常握著手機,握著握著就睡著了,然後醒來第一件事又是看看手機上的訊息。紛雜的心緒如同櫻花的花瓣,一片片飄零在她的心田上。這麼大了才體會到異地戀愛時的甜蜜和酸澀,真讓人覺得恍如隔世。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摩根士丹利的認購也在飛快地加速之中。江千凝的辦公室總是燈火通明,一直到很晚很晚。黝黑的瞳仁里漸漸出現了疲倦。
終於,江千凝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江千凝暈倒在辦公室的時候,正好馬上就要開會了,要不然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被人發現。顧清宇抱起江千凝就往醫院趕,全公司的人都嚇了一跳。
江千凝的秘書給梁傲晴打了個電話,告訴了梁傲晴江千凝暈倒的事情。梁傲晴更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腿腳都不聽使喚了。
梁傲晴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立刻就看到了已經守在病房外面的顧清宇。那個堅毅,筆挺,渾身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男人,眼裡也有一絲外露的焦急。像他這般如蠍子一般的男子,這麼一點點情感的外泄都是很少見的。
看得出來,他對江千凝的感情算不得假,甚至焦急的程度和自己不相上下。
醫院裡純白色的牆面和地板反射得人頭暈眼花,梁傲晴因為顧清宇硬生生地停住了腳步。高跟鞋抵在白色的地面上,眼波流轉,如同一幕幕無聲的默劇在她的眼中上演。她深吸了一口氣,也顧不上顧清宇該是什麼樣的心態,走了過去。
梁傲晴朝著木門上的窗戶看了一眼,就一眼她就受不了了。江千凝躺在白色的床上,旁邊吊著一袋很大的鹽水袋。面容憔悴,蒼白地如同一張白紙。就連她最愛的紅唇也失去了血色,淡淡地就像是粉色的花瓣,輕輕地蓋著。
像是被抽取了生機的一個瓷娃娃,梁傲晴的心都被揪到了一起。她親眼看著江千凝把自己逼到了一個身體的極限。心中的劍柄落下,利器般的劍刃直插心臟。她恨不得躺在那裡的那個人是自己。
「梁小姐。」顧清宇並不意外梁傲晴的出現,相反,他一直都清楚地知道江千凝和梁傲晴之間的關係。很多時候,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江千凝和梁傲晴在一起反而要好過江千凝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他的潛意識裡並不把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當真。
「顧先生,凝凝怎麼樣?」梁傲晴被顧清宇的聲音扯回了思緒,她懶得和顧清宇寒暄,只關心躺在裡面的江千凝的身體情況。
顧清宇看著梁傲晴焦急的神情,毫無保留地呈現在她好看的面容上,頓了一頓。這樣的情愫如同蜘蛛網,一根根細絲綁住了顧清宇的心。眼睛不會騙人,她最多只是關上心門讓你看不清而已。所以,梁傲晴眼底的在意,刺激著顧清宇的神經。
「她沒事,勞累過度而已。」顧清宇想了想,終究還是照實告訴了梁傲晴。
勞累過度。江千凝當然會勞累過度。每天看文件看到深更半夜,又起一個大早去公司,勞模都沒有她勤奮。這幾天梁傲晴就覺得江千凝不對勁了。去公司看她的時候,一杯咖啡接著一杯咖啡,就是神仙也吃不消這樣的工作強度。
梁傲晴心疼了,心疼地差點沒站穩腳跟。她下意識地扶了一下走廊上的欄杆,支撐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兩個人相顧沉默了。
若說一點動搖都沒有是不可能的。顧清宇動搖了,他覺得是不是真的自己逼得江千凝太緊了,所以才讓她寧願把自己逼上絕路也不願嫁給自己。梁傲晴也動搖了,她是不是該給江千凝更多的自由和信任,而不是忍不住一再地給她臉色看。
沉默的煎熬比之言語的攻擊還要令人難熬。就像是將他們放進了溫水之中,慢慢地熬燉,那愈發升高的溫度一點點灼燒著兩人的內心。
可是愛啊,是心甘情願的囚籠。
「你們可以進去了,輕一點,不要打擾病人休息。」裡面的護士登記完所有的情況,走出了病房,然後對門外的梁傲晴和顧清宇面無表情地說道。
「謝謝。」顧清宇和梁傲晴同時道謝。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陰晴不定。
顧清宇到底還是有紳士風度的,替梁傲晴擋住了關上的木門,讓她先走進去。他們什麼都沒有說,將那些猜測和對對方的感官都深深地埋進了心底,又或者,他們的注意力在接觸到江千凝的時候,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病房裡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刺鼻,難聞,卻又無可奈何。
病床上的江千凝穿著醫院換上的病服,靜靜地躺在那裡。精緻優雅的面容依然讓人覺得高貴逼人,可是此刻卻沒有了半點活力。連那平日里直入人心臟的氣質也漸漸消散在了醫院令人窒息的逼仄之中。
她閉著眼睛,蝶翼般的睫毛蓋在臉上,眉心輕蹙,有一段小巧可愛的褶皺,就連生病睡著都讓人覺得她心事重重。江千凝的嘴唇輕輕抿著,彷彿在忍受什麼,卻什麼都不願意吐露。如此令人心動又如此令人心疼。
梁傲晴走到病床的一側,坐了下來,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力,只有江千凝是彩色的,可這個彩色卻那麼脆弱,像是一碰就要碎掉一般。原本以為自己對顧清宇的敵意是最大的,此刻也漸漸視而不見了。她根本就來不及恨顧清宇,她的心滿滿的全是江千凝。
梁傲晴像是對待最珍貴最易碎的寶貝一般拿起江千凝的手,將那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白皙,微涼,單薄,「都不知道我會擔心嗎?好好睡覺,快點好起來知不知道?」梁傲晴的話很輕很輕,像是蝴蝶撲閃著翅膀,她也閉上了眼睛,蹭了蹭江千凝的手背,如同等待主人醒來的寵物。
江千凝自然聽不見,可是顧清宇卻聽見了。他有些咋舌有些訝異,更多的是,他竟然不覺得刺眼和不可理喻。
他看著梁傲晴對待珍寶一樣輕柔地沒有半點粗魯,看著她用最大的呵護去慢慢撫平江千凝的背角,用最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面前的女人,幾乎要把心都給揉碎了。這樣的梁傲晴,是真的在愛著江千凝吧。
他忽然覺得,梁傲晴是可以成為他的情敵的。他的眼眸轉動,變得深邃,感覺在梁傲晴旁若無人的輕吟中如同被海水淹沒,馬上就要溺斃了。顧清宇不想承認,這一幕是讓人感動的,甚至是美麗的。
顧清宇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棵樹,靜靜地注視著梁傲晴和江千凝。病床上的女人面無血色,卻依然讓他動心呵護。所有的手段不過是確定自己的愛是最忠貞,最純粹,給她的幸福也是最自信的。可現在,那個壁壘上出現了一絲小小的裂痕,儼然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顧清宇握緊了拳頭,青筋浮現了出來。他吸了一口氣,沒有聲音地退出了病房。
就這樣放棄嗎?不可能,顧清宇搖了搖頭,仍然無法理解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那都是鏡花水月,不可長久的吧。想起江千凝暗地裡做的事情,顧清宇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他不懂,江千凝怎麼就不能理解,他不過是想要江千凝看到他的愛承認他的愛而已。伊夫林又有什麼值得他如此在意,還不是因為伊夫林是江千凝在意的東西。
梁傲晴根本沒有注意到顧清宇進出,她依偎在江千凝的身邊,無言地看著,像是回到了她的中學時代。那個時候帶著萬般複雜的情緒,遠遠地觀望著這個老師同學口中的女學霸女神。想要靠近又被狠狠羞辱,想要模仿卻發現她的努力讓人詫異。
梁傲晴看著一滴滴透明的液體從導管慢慢輸入到江千凝的體內,那針扎著的地方,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了,能看到幾根細小的血管。那根針也像是扎在梁傲晴的心上一樣,密密麻麻地疼著,翻攪著,不讓她安生。
江千凝醒來已是深夜,她醒來便看到趴在自己被子上沉沉睡去的梁傲晴,一頭烏髮垂在雪白的被單上。刺鼻的味道一下讓江千凝明白了自己正在醫院。
梁傲晴本就是擔心極了才淺眠過去,江千凝一動,她立馬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