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梁傲晴睡眼惺忪，可是，靈魂卻一瞬間驚醒了，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勉強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江千凝抬手，摸了摸梁傲晴的臉頰，冰涼，骨感，有一種生長在雪峰之上的雪蓮之感。

「你醒啦，感覺怎麼樣？我叫醫生來。」梁傲晴的聲音著實沙啞，現在已是凌晨時分，周遭安靜地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我怎麼了？」江千凝扶住了額頭，醒了之後，手腳都有些無力的同時，連頭也開始木木地疼起來。從胸腔呼吸上來的空氣十分冰冷，整個人是清醒的，卻無法思考也無法操縱身體。

梁傲晴嗔怪地瞪了一眼江千凝，然後越過她的腦袋，按響了上面的呼叫鈴。

「你還說，在辦公室暈倒了，如果不是……不是顧清宇找你有事，都不知道你昏過去了。」梁傲晴凝視著面前十分憔悴的江千凝，心頭鈍痛著。提起那個名字的時候，她的聲音弱下去了一些，似乎並不願提起。那是她和江千凝少有的爭吵里的主角，總讓人心頭不舒坦。

「原來是這樣。」江千凝輕蹙黛眉，顯然有些記不得當時的場景了。只覺得身體勞累地撐不住，後來扶著桌子的手一軟，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至於是誰將自己送來醫院的，她確實沒有印象了。

值班醫生和護士很快就來到了病房，對江千凝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梁傲晴站在旁邊緊張地握著拳頭，等待著醫生的結果。直到醫生說江千凝只是勞累過度，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之後，梁傲晴才把懸了一天的心放下來。

「讓你這麼拚命，知不知道嚇死我了。」等醫生走後，梁傲晴才挪過去，坐在剛剛坐下的位置，然後幫江千凝掖了掖被角，看著江千凝的雙眸說道。那眼神里儘是擔心和不安心。

「我沒事。大概真的是太累了。」江千凝半闔著眼睛，似乎又有困意席捲上來。本來一直撐著的身體，一旦鬆懈下來，便如同一瀉千里的洪水一般，竟然連再提起勁都萬分困難。「顧呢？」江千凝覺得奇怪，顧清宇怎會讓梁傲晴在這裡照顧自己。

「干，幹嘛問他？」梁傲晴聽到那個稱呼便心頭冒著酸泡。臉色一黯，眉眼間也抖動起來。

「我只是覺得奇怪，他居然沒有攔你。」江千凝心中好笑，梁傲晴真是個無時無刻不在吃醋的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竟然還如此在意。但她不知道的是，只要江千凝一天沒有和顧清宇脫離不清不楚的關係，梁傲晴便一天無法釋懷。

江千凝捏了捏梁傲晴的手，暗示她自己並不是在找顧清宇也不是關心她，只是心中留有疑團罷了。

「他聽過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之後就走了。」梁傲晴不情願地說道。但她卻說錯了，其實顧清宇並沒有走，他一直都待在轉角的地方，默默地如同雕塑一般注視著這個病房。

「這樣……」江千凝眉頭皺了皺，陷入了沉思之中。

「你幹嘛老是想著他啊！你兩頓沒吃了，要不要喝點粥？」梁傲晴噘著嘴，不樂意了。她最討厭每次提到顧清宇，江千凝就似乎特別扎心的樣子。雖然梁傲晴很想控制自己的嫉妒，可是就是沒辦法做到。

「好啊。」梁傲晴不說，江千凝倒是不覺得，一說，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梁傲晴站了起來，拿著買過來早已冷掉的粥，放到了病房的微波爐里，按了三分鐘。梁傲晴細心地把碗筷都拿到衛生間又洗了一遍，這才把微波爐里的粥拿了出來，攪拌好，端到江千凝的面前。

江千凝剛要拿手去接，卻被梁傲晴的胳膊肘擋開了。

江千凝狐疑地看著梁傲晴，卻聽到梁傲晴指責地目光掃了過來，接著說道：「我來，你乖乖坐好就行。別一天到晚的把自己當鐵打的。」梁傲晴用毛巾托住了滾燙的碗底，拿了勺子輕輕地刮著最上層已經微涼的粥。

江千凝看著梁傲晴有些笨拙又一心要照顧自己的樣子，心裡暖暖的。她知道梁傲晴從小就一直是被照顧的那個角色，就連在國外，都有葉子陪伴著，那個女人肯定也把梁傲晴照顧地很好，如今讓她來做這些事情，江千凝覺得又感動又有些壓力。

梁傲晴總是那麼好，越來越好，好到她好像拿什麼都回報不了了。

梁傲晴並不知道江千凝的心理活動，只是專註地看著碗里的粥，吹了幾口，然後放在自己的唇邊試了試，正好可以入口了，便張了張，「啊」了一聲，像是喂小朋友吃飯一樣，惹得江千凝也笑了起來。

江千凝並沒有阻止梁傲晴的行為，反而很乖巧地一口一口吃下了梁傲晴喂到嘴邊的粥。

她的笑容如同雪山上融化了的冰雪，變成了溫暖的春江，顧清宇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江千凝。木門背後的他捏緊了拳頭，死死地盯著裡面發生的一切，眼眶竟然濕潤了起來。

梁傲晴對江千凝的好，江千凝全都接受了，欣然又滿足，連生著病都能看到她眼底的幸福，那一幕對於顧清宇來說太刺目了。哪怕是江千凝年少的時候，她都是拒絕自己的所有好意的，不留情面，不拖不欠。

直到自己為江千凝坐了牢，江千凝的臉上才有對自己和對別人不同的神情，但那也只是愧疚和不安，他從未見過江千凝面對自己的時候也能如此放心戒心，心安理得地接受照顧的樣子。

梁傲晴愛上江千凝，顧清宇不覺得奇怪。在他的眼裡，江千凝是皚皚的雪山，在那目力所及的天邊，就算被同性喜歡也並沒有什麼出奇。

可是，如果江千凝也愛著梁傲晴呢？

顧清宇的大腦如同橫衝直撞的車禍現場，混亂地連最小的頭緒都能變成子彈，射穿他的所有防備。這個早已存在卻一次次被自己否定的事實，如此清晰準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顧清宇有一種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的感覺。

顧清宇親眼看著梁傲晴抽過了紙巾，體貼地在江千凝的嘴角擦去了溢出來的粥，然後拿了棉柔巾給江千凝擦了擦臉，這才放她慢慢躺下去。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柔到骨子裡去了，哪怕照顧人的手法生澀，可眼神卻不會騙人，那如水般的深情，連站在那麼遠的地方的顧清宇都要被感動了。

江千凝寵溺地看著梁傲晴，就算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只是輕輕地自己挪動，她的眼睛里只有梁傲晴的身影，並且那麼享受著她的照顧，這讓顧清宇崩潰。

所以，她們是真的在相愛嗎？

顧清宇失魂落魄地出了醫院，他的出現就像是黑色的影子，那對蜜戀中的戀人並沒有發現過去的存在，甚至就算她們知道，或許也不在乎這一切被他看了去。

因為，戀人總有特殊技巧，在她們的世界里，或許真的只有彼此是彩色的。

江千凝又沉沉地睡去了，其實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鬆懈下去，認購案還有很多遺留的問題，還有馬上要簽的對賭協議，她需要考慮的事情都太多了。可是，卻拗不過梁傲晴，她生氣地就像是一頭髮怒的獅子，再加上身體也確實到了極限，江千凝一躺下，意識便模糊了起來。

隱隱看著梁傲晴，江千凝的心似乎並不能夠平靜。潛意識，她還是害怕，如果萬全之策都保護不了梁傲晴的話，那該怎麼辦？

睡著的江千凝仍然皺著眉頭，習慣性地把自己蜷曲起來，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梁傲晴想要撫平她的煩惱，可是卻不敢動手，怕吵醒了剛剛睡著的江千凝。可是，這樣的江千凝讓梁傲晴好想緊緊地抱住，讓她不要再這麼逞強了。

說到底，梁傲晴還是覺得是自己太無用了。

伊夫林是江千凝的命，如果自己能有父親甚至母親本事的十分之一，顧清宇都不會是自己的對手。可惜的是，向來學院派的梁傲晴在這些事情之中，只能看著江千凝和顧清宇相鬥，裡面的招數讓人咋舌，法律和經濟的空子每一個都讓梁傲晴震撼，課本上又豈會教你這些。

現在，孤軍奮戰的江千凝也倒下了，梁傲晴又有一種中學時代的無力感。她總是跟在江千凝的身後追著她，這次本以為可以並肩作戰，追上了她的身影了，可江千凝卻跑得更快了，那背影讓人崇拜又讓人覺得心疼。

顧清宇……這個名字又從心底浮現了出來。

梁傲晴貪婪地看著江千凝的睡顏，心底又酸又疼。明明已經擁有了江千凝的*和靈魂，明明應該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班師回朝，再也無所畏懼。可是梁傲晴卻愈發不肯定了。

她竟然不得不承認，顧清宇比自己要優秀許多，甚至連自己最自信的愛都並不是不能相比的。

江千凝就像是燈塔，那波濤洶湧的海浪里，自己只是那以為自己最靠近的一葉扁舟。顧清宇卻是那揚帆起航，更穩健的大船。梁傲晴搖了搖頭，想要驅趕這些思緒。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從未自卑過的梁傲晴心裡卻出現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她似乎，再也無法像最初追求江千凝時那樣，義無反顧，黑白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