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葉子對劉楚珊的爆笑難以理解，一臉疑惑又認真地看著劉楚珊，就那個模樣，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某個時間點回憶起來，依然讓劉楚珊覺得可愛萬分。

兩人插科打諢說說笑笑，時間也是如流水般飛逝而去。每當葉子認真地開著玩笑的時候，總能把劉楚珊給逗樂。都說有文化差異，這文化差異還真是讓人覺得又可愛又好笑。

兩人回到船艙的房間，一間宜人的標準間，兩張小床，還有配合船體的各類裝修飾品，可此刻，卻不同於兩人剛剛上船時候淡然自若的心態了。劉楚珊先去用了浴室，出來的時候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後葉子也拿著衣服進去了。

聽著浴室的叮叮咚咚的水聲，劉楚珊的思緒如同坐上了氫氣球，飛得又高又遠。

看著葉子的手袋，還有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劉楚珊的眼神漸漸黯淡了下來。果不其然，葉子出來之後，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又敲擊了一會兒，打了一幾個越洋電話，才將這一切重新放回了包里。

雖然不過短短的半個小時，可是拿著手機的劉楚珊卻覺得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一樣漫長。

就在劉楚珊思慮萬分的時候，葉子拉開了被子，忽然朝劉楚珊招了招手，劉楚珊愣住了，臉上飄過幾多緋雲。但她還是聽話地下了床，爬上了葉子的床，鑽到了她的被窩裡。

「果然很冰。」葉子的雙腿溫暖柔嫩，蹭到劉楚珊的時候，像是料到了劉楚珊的體溫似的，得意地說道。

「啊？」

「看你似乎很怕冷的樣子。」葉子的手向後繞過劉楚珊的脖子，放在了她的肩膀上，攏了攏，劉楚珊便靠在了她的懷裡。

多了一個人，像是多了一個心臟，葉子呵護的模樣，對於劉楚珊來說，像是溫水煮青蛙。

劉楚珊確實從小體質就不太好，但寒病倒是那次意外落下的病根。至那之後，她一直都手腳冰冷，不管冬天還是夏天。特別是晚上洗完澡，不一會兒就會變冷，以至於，她總是依賴電熱毯和暖寶寶。

葉子細心地抱著劉楚珊，讓她靠得舒服些，喃喃地在她的耳邊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可那些話卻像是注入沙漠的水源，給了一片荒蕪的土地生機。

「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家裡人，我可以問嗎？」葉子的下巴抵在劉楚珊的頭上，看不到劉楚珊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似乎，她還沒有習慣自己的擁抱。

劉楚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對著靜默的空氣笑了。

「因為我沒有家人。」劉楚珊淡淡地說道。她不知道自己來自何方，也不知道將去何處。所以，她可以比別人更無拘無束，性格上也不會很多東西。當然，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因為那就意味著她無根無憑，甚至冷酷無情。對感情渴望至極又排斥極深。

葉子本能地緊了緊胳膊，似乎想要給劉楚珊一個安定和陪伴的感覺。怪不得，劉楚珊總說星星是孤單的，但孤單地很純粹。

「這沒什麼不能提的。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五歲的時候被領養了。」劉楚珊從來沒有和成年過後交的任何一個朋友說起過這件事情。因為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怎樣讓自己一個人生活地更好。

但是，葉子不同。葉子讓劉楚珊覺得可以脆弱那麼一下下。她並不會因此而看不起她。如果葉子的眼底有一絲同情或憐憫的話，劉楚珊大概都會打住話題吧。

但是葉子沒有，她只是靜靜地等著劉楚珊說下去。

「後來那家人對我挺好的。只不過，本來以為不會生的阿姨意外地懷上了孩子。就有了一個弟弟。他對我非常敵意，畢竟血濃於水，我不能要求養父母對我們一視同仁。有一次……」

劉楚珊頓住了，周身又突然僵硬了起來。那是劉楚珊噩夢般的童年往事。她以為傷疤夠久了，哪怕再一次揭穿也不會感覺到疼痛，但她錯了，她只要一回憶，溺水般的絕望就蔓延上來。

葉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吻了下她的額頭。溫熱的氣息讓劉楚珊像是尋找熱源的昆蟲一般往葉子的懷裡鑽了鑽，企圖趕走那怖人的寒意。「你可以不說。」葉子的語氣很認真但也很溫柔。

「不要緊。有一次，弟弟把我騙到河邊，借故絆了一跤。」劉楚珊的眼眶紅了起來，她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調皮到不知道惡毒為何物就因為妒意對自己下手的弟弟模樣，繼續說道：「我趕緊去扶他，他卻大聲說是我把他推倒的。後來，他的大吼大叫終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劉楚珊的呼吸變得破碎，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葉子不禁心疼了起來。

「他動作很大，我也很氣憤，拉扯中，他把我推進了河裡。」似乎那窒息般冰冷的感覺又上來了，劉楚珊覺得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了倒灌進冷水一般，若說滅頂是什麼感覺，大概就是不會游泳的人落了水吧。

葉子把劉楚珊的身子掰正，眼神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來了。她握緊了劉楚珊的肩膀，一言不發，可是卻能看得出來，她恨不得穿越到那個時候，拉住那個馬上就要跌入河裡的小劉楚珊。

「後來我被救上來了，但養父母卻不相信是那麼小的弟弟出的主意，一致認為是我善妒。」劉楚珊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可是那些傷害依然在她的心裡留下了永久的烙印，以至於至今，她依然不太相信所謂的人性。從那個時候起，她便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夠依靠別人了。

「我被重新送回到了孤兒院，但是我卻感覺舒服多了。我學會了察言觀色，又找到了幾乎接觸大提琴，後來就慢慢好起來了。成年後，我就一直靠自己生活了。」劉楚珊沒有告訴葉子，自己究竟靠怎樣的生活來過活。很多事情，能說出來，反而沒那麼嚴重了。

「都過去了。」葉子摸了摸劉楚珊的臉頰，看著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心裡像是扎了好幾把刀一樣疼。她從父親的口中了解過國內的孤兒院以及領養制度，特別是劉楚珊經歷過這一切，那是自己心動的人啊！

葉子這才明白為什麼劉楚珊總是讓人覺得進退得當，方寸宜人。原來這是她的生存技能。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葉子抱住了劉楚珊，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把全身的柔情都傾注在了手掌上，安撫著劉楚珊惴惴的心思。她知道，那一定很疼，很絕望。但還好，自己還有一顆火熱的心。

葉子的溫暖讓劉楚珊食髓知味。

可是，我會讓你失望啊！劉楚珊心裡有個聲音在迴響。

劉楚珊覺得葉子是自己接觸過的最有難度的一個客戶了，因為這個客戶讓她動了真感情。

或許是說起小時候的故事耗去了不少心力。劉楚珊竟然漸漸感覺到了睡意。

或許，人都是知道如何在矛盾中生存的。此刻的劉楚珊並不想去計較未來的發展，只想在葉子的懷裡好好感受她的好。

葉子攬著劉楚珊進了被窩，船上的標間里床本就比普通標間要小，此刻擠了兩個人更是逼仄了。但是劉楚珊卻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心。

飲鴆止渴般的逃避念頭讓她靠向了葉子的脖頸，嗅著她的氣息，沉睡了過去。葉子的懷抱不如任何一個男子的臂彎寬厚，卻比任何一個都來得讓她安心。連同她輕輕拂過自己臉頰的指尖都充滿了柔情蜜意，讓人心生酥麻。

第二天兩人心照不宣地都沒有提起晚上的事情，在笑聲和早安吻中醒來。葉子下了郵輪馬上就要敢去城市的另一頭繼續工作，劉楚珊則有了很多時間去繼續思考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她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暫時將她從美夢中叫醒的電話。

客戶加價了，但是前提是進度需要加速。那個誘人的價格幾乎可以讓她後半生衣食無憂，沒有任何一個人給她開出過這樣的條件。劉楚珊只要點頭，她就能保障自己的後半生。怎麼看都比和葉子的感情來的現實吧。而且現在拒絕業主，不僅要支付她根本支付不起的違約金，甚至連人身安全都會受到威脅。

可是，向來只重金不重情的劉楚珊居然游移了，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答應下來，反而說要考慮一下。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一個天平，兩個砝碼。

劉楚珊面對抉擇的時刻越來越近了，葉子在劉楚珊的面前更加沒有防備了。雖然她的文件還是會依照慣例鎖在保險箱里，但手提電腦卻放在桌子上並沒有避嫌。有時候劉楚珊會在葉子的家裡過夜，這樣下來，就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她的私人物件。

那是第一次偷偷打開葉子的電腦，那天葉子正好下樓買飲料了，電腦還沒有上鎖，劉楚珊迅速地打開了電腦頁面，將移動硬碟插了進去。十分鐘，把所有文件和郵件信息拷到了自己的移動硬碟上。

等待的這十分鐘，劉楚珊覺得一輩子大概也就這麼長吧。

做完這一切，葉子對她完全沒有任何的懷疑，回來之後還開心地和她分享便利店的趣事，越是如此，劉楚珊便越是無法鎮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