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許優璇缺席了，是的。就是這麼重要的時刻，嚴佑怡誰都不要只要許優璇在場的時刻，她缺席了。連個電話也沒有，連句關心也沒有，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地缺席了。

嚴佑怡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羊水已經破了，肚子一陣陣地疼痛，雖然不是疼痛難忍，可她心裡的慌亂卻前所未有。張媽握著她的手，也是緊張萬分。就連許棟青也是一臉嚴肅地站在窗邊，目光盯著嚴佑怡，能看得出來，他也十分緊張。

嚴佑怡一直看著手機，撥了幾個電話都轉到了語音信箱，可是她卻不死心。她從來沒有那麼無助過，希望許優璇能夠在她的身邊。

「我們要進去咯。孩子的爸爸呢？」護士進來了，看著皺著眉頭還緊握著手機的嚴佑怡問道。

「孩子他爸今天來不了，時間到了嗎？」張媽看了一眼嚴佑怡，搶著回答了。她心裡也暗罵許優璇，怎麼這麼重要的時刻也不來個電話，都不知道嚴佑怡生個孩子可危險了。上周就已經告訴過許優璇這周是嚴佑怡的預產期，怎的這麼大意。張媽也不願多想，現在就是想要嚴佑怡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我看看。」護士找了醫生來看過了嚴佑怡各種指標，宮口也開了，各方面都適合分娩了，便對這裡看起來最正常的張媽點了點頭。

「張媽，要不再等等？」嚴佑怡承認，她害怕了。心裡像是一點著落都沒有的空懸著，她甚至有那麼一刻怕到寧願當初沒懷上。她不是沒有膽量的人，可是馬上就要迎接一個新生命，沒有許優璇在場，竟然連喜悅都被恐懼所掩蓋了。

而且疼痛折磨著嚴佑怡，讓她出了不少冷汗，就連握著手機的手都在不停顫抖。

「差不多了，準備進去。孕婦不要害怕，我們主任可有經驗了。」護士也是有眼力見的人，王主任可是博士生導師，婦產聖手，一般人還真的請不到他來主刀。今天幫嚴佑怡做，還有一堆學生觀摩呢。

嚴佑怡還是不肯走，不過這可由不得她。這裡的護士見多識廣，什麼樣的產婦沒見過，嚴佑怡這種害怕擔憂的更是比比皆是。主任的判斷不會錯，他選的時間往往能讓產婦的疼痛減到最輕。就算嚴佑怡不願意，也是要進產房的。

許優璇還是沒有出現，就在嚴佑怡撕心裂肺，幾乎要哭著說自己不生了的時候她腦海里只有許優璇那張蒼白邪魅的臉，她希望她出現，能夠握著她的手，哪怕不握著，出現一下讓自己看到，都會有勇氣。嚴佑怡的眼角一直流淌著淚水，有生理自然的反應也有難過失落的情緒，複雜的心神讓她感覺跟做夢一樣，整個人都是浮著的。

小公主還是呱呱落地了。皺著眼睛，跟只小猴子一樣。當王主任抱著她，放到嚴佑怡眼前的時候，嚴佑怡真的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她看著王主任懷裡的孩子，覺得陌生又欣喜，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居然當媽媽了，那種恍如隔世，又精疲力盡的感覺讓她再也睜不動眼睛了。笑著哭著，被推出了產房。

外面的人早就見過小公主了，六斤半，可實在了，就連許棟青都笑得眯起了眼睛，捨不得離開小公主。當年，自己的妻子生許優璇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緊張等待，現在許優璇居然找了一個女人，許棟青剛開始覺得接受不了，可是還是接受了，現在嚴佑怡生了許優璇的孩子，許棟青真心覺得性別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個家庭冷漠太久了，嚴佑怡和這個孩子來臨之後，自己的心性都變得更加溫暖了。

對此，許棟青是感恩的。可是對許優璇，自己的女兒，他卻是憤怒的。

嚴佑怡被推了出來，向來不怎麼表達感情的許棟青也圍了過去，看著虛弱的嚴佑怡竟然像是看著自己女兒分娩一樣有點心疼，但是王主任的醫術他是相信的，既然嚴佑怡母子平安地出來了，他這一顆心也放了下來。

嚴佑怡卻更加失望了。她抱著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了，許優璇沒有出現。她環顧四周，看著雪白的牆壁和空蕩蕩的手術室走廊，還有張媽和許棟青，最終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看到，那個雪白牆壁的轉角有個女人，雙目通紅，形容憔悴，整個人似乎都乾枯了一般，強忍著淚意看著這一切，直到她被推走，那個女人才握著拳頭走向了保溫箱放置的房間，看了一眼屬於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每個保溫箱都貼了標籤，她真的認不出來哪個是她的小公主。

「無論多晚，手機響了就叫我。」嚴佑怡和月嫂說道。月嫂倒是有些奇怪，只有張媽知道她在等什麼。心裡也是心疼極了。不知道這個許優璇到底在幹嘛，什麼事情不能擱一擱，這可是生孩子的大事，都沒看也一樣多辛苦。

嚴佑怡沉沉地睡去了，睡得不踏實極了，肚皮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麼東西一樣不習慣。畢竟那個小傢伙可是待在她的肚子九個多月呢。只是，夢裡似乎還看到了許優璇，深情柔和地盯著自己看，那眉目好看極了，是自己最鍾愛的模樣。可是沒一會兒，許優璇就消失了，那徹夜的漆黑讓嚴佑怡覺得又冷又寂寞。

張媽和月嫂忙前忙后弄些產後的事情，倒是沒有注意到，病房門口一個女人時常會盪過來看一看裡面沉睡的女人，幾乎待了一整天，才轉身走下了醫院大樓的樓梯。

嚴佑怡的一舉一動許優璇都看在眼裡，她看到了嚴佑怡因為疼痛而皺起的眉頭，因為分娩而受的罪，也看到了她生完孩子之後的不方便，所有的一切都讓許優璇後悔，她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夠讓嚴佑怡為自己心甘情願得做著一切。

她已經配不上任何美好的事物了。

許優璇離開醫院，重新呼吸到冰涼的空氣的時候，她的手又不助地顫抖了起來。或許，這一眼，就結束了。許優璇的心裡像是一個鍘刀落下，斬斷了很多情絲。

嚴佑怡覺得孩子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第一眼還覺得像猴子，可往後的每一天，她都在變化，每一天早上和晚上都是不同的。小公主倒是有好福氣，長得可快了，沒過多久，就像是一坨肉球一樣，讓人忍不住捏上幾下。

因為小公主身體好，所以很早就離開了保溫箱，嚴佑怡的母乳也很不錯，餵養地小公主胖乎乎的。這段時間裡，嚴佑怡強迫自己先把注意力放在小公主的身上，一直等著許優璇來電話給這個可愛的娃娃取個名字。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三個多月。

小公主小公主地喊，也足足喊了三個多月。張媽和許棟青都說服不了嚴佑怡，她執意要等的那個勁兒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而期間，許優璇之和許棟青報過幾次平安，許棟青剛想讓嚴佑怡接電話，那邊就有事掛了。逃避的意味明顯，嚴佑怡卻罔若不知，轉身就去照顧孩子去了。

許棟青甚至想要親自飛過去把許優璇抓回來，好好打一頓。

許家因為小公主的誕生變得熱鬧了許多。就連那些幫會裡的兄弟都喜歡來許家逗逗這個可愛的小公主。不知道為什麼，小公主一點都不怕生，可喜歡各種哥哥姐姐來玩了，看到誰都會露出甜甜的笑容，招人疼極了。

嚴佑怡有時候會抱著小公主在後院里曬太陽，然後自言自語。說些什麼，誰也不知道。張媽覺得有這樣一個孩子也好，分散點嚴佑怡的注意力。但沒有人知道，嚴佑怡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小公主長的是愈發像許優璇了，那眉眼幾乎是許優璇小時候的翻版。本來還沒覺得那麼像，當許棟青掏出塵封已久的老照片的時候，大家猜發現，原來許優璇小時候也長得這麼討人喜歡。嚴佑怡笑得開心極了，她就是喜歡她的小公主像許優璇，那一天，她的胃口都特別好，吃了整整一大碗飯。

許優璇錯過的那些，嚴佑怡都拍下來了。小公主的第一次餵奶，小公主的哭，小公主的笑，從來不愛拍照的嚴佑怡像是突然對攝影著魔了一樣，一點一滴地記錄著小公主的一切。她也不發朋友圈，不向別人分享，只是默默地全都記錄下來。

嚴佑怡也和所有人以為的那樣，只要有了小公主，她的注意力就沒有那麼多傾瀉在許優璇的身上了。可是大家都錯了，許優璇生日的那天，嚴佑怡一個人在房間里喝得爛醉，歇斯底里地哭了一場。那些集聚在內心裡的埋怨，憤恨，難過，失落和痛苦，就像是擋不住的洪水一般傾瀉出來。

許優璇怎麼如此殘忍，竟然在小公主誕生之後，真的做到了不聞不問。過去的所有美好就像是最重的巴掌，每一掌都揮在嚴佑怡的臉上，也揮在她的心上。

她要去找許優璇，就算是死刑，也該給她個痛快不是嗎！那些勸說的話她聽夠了，那些不該去的理由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可是，她卻說服不了自己，就這樣任由這種日子過下去。

第二天，嚴佑怡就收拾了行李，親了親還在沉睡中的小公主，一聲不吭地離開了許家，上了前往越南的飛機。